公主之道
寧寧早就知道,這個宮裡,就是皇帝說了算。
所以她處處討好皇帝,希望自己和皇后的日子好過些,但後來發現,她的皇帝老爹的確寵愛她,在一些不傷大雅的小事上會爲了女兒高興而依着她,但在一些大事上,他卻是不會的。
寧寧想,他就是把自己當小孩子哄罷了。
寧寧有些生氣,又知道生氣也沒有用。
寧寧希望能夠由席貴妃、楊貴妃以及皇后派一位大太監共同管理後宮事務,這樣就不至於讓後宮權利一邊倒。
她不會跑到一向自負的皇帝面前去這般指點江山,不過大意她卻是傳達到了,但皇帝之後並沒有接納她的意見,將後宮的權柄都交給了楊貴妃。
楊貴妃不會一拿到權柄就對付皇后的慈元宮,但是從後宮裡的人的態度也可看出,大家已經不把慈元宮當回事,甚至有那些不知死活的宮人在背後說閒話,說皇帝會廢后立楊貴妃爲後。
這些事,寧寧只是氣,氣一下也就不往心裡去了,皇后的身體狀態,纔是真正讓她憂心的事情,以至於食無味寢不安。
皇后經常昏睡,昏睡過去就是一兩個時辰,太醫也查不出原因,一味說氣血不足。
寧寧每日在她跟前伺候着,想着法子讓慈元宮的小膳房裡做些補養的東西讓日漸消瘦的皇后多吃點。
不僅給皇后做,她還會給皇帝做一份,有時候讓大宮女送去皇帝那裡,有時候自己送過去,總之,刷一下存在感總比什麼也不做要好得多。雖然她覺得皇帝太過無情,讓她厭惡,但他畢竟是她爹,而且還是皇帝,討好他也是應當。
皇后這次又昏睡了一下午,她最近頭髮白得很快,而且掉得很多,幾乎是一夜之間,頭髮就發白了,寧寧爲她梳頭,也每每梳一梳子,就帶下來好些頭髮,這讓寧寧心痛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她曾想過,生死不過那麼回事。
天地爲逆旅,生者爲過客,現在看着自己所愛的人一日日地病老就死,她才明白,那些看破紅塵的豁達,不過是因爲不是在經受這種折磨。
皇后在傍晚的時候醒來了,寧寧本在靠窗的榻邊就着最後的陽光坐着翻閱一本地理志,聽到皇后牀上的微弱聲音,她就馬上將書放在了一邊,蹭地一下站起身來,衝到病牀邊去,看皇后醒了,就說:“母后,你醒了呀。”
皇后要撐着身體坐起身來,寧寧趕緊將她扶着讓她靠坐在了牀頭,皇后說:“什麼時辰了?”
“還未辰時。”寧寧說着,又去端了蜂蜜水給皇后喝,皇后只抿了兩口就不要喝了,說:“旻兒還沒回來嗎?”
大周國對官吏的管理和考查是非常嚴格的,所以太子作爲東宮,就負起了責任,去考查官吏政績,現在沒在京中。
但因皇后生病,已經給太子寫信,讓他速速回京了。
寧寧說:“太子哥哥不日就會回來了,已經在返京的路上。”
皇后盯着寧寧,又抓住她的手,說:“你的哥哥,生性純良,不喜征戰打殺,但如今之世,他這樣如何能夠坐穩皇位自保。”
寧寧對此也是憂愁的,她知道皇后溺愛太子,好在皇后也知道自己兒子的優缺點。
皇后不禁有些感嘆,盯着寧寧說:“你若生而爲男,那就好了。”
寧寧無話可說,世界不會因爲“若是”改變的。
皇后又嘆息了一聲,說:“我怕我是活不長久了……”
寧寧知道她可能是有事情要交代,所以沒有像別的人那樣一聽到這句話就痛哭流涕,她是很鎮定的,道:“母后,我會一直守在您身邊照顧您的,不過您有什麼話要交代的話,我也都聽着。”
皇后不會因爲她的鎮定覺得她是個無情的孩子,寧寧這段時間幾乎是衣不解帶地在她身邊照顧伺候她,比起別的宮人都要細心,唯恐她哪裡不方便不舒服,藥來了,她也是要試了溫度才親自遞給她喝,她的小女兒才十歲,就能這般,她如何能夠不感動。
皇后輕輕摸了摸寧寧的面頰,說道:“我想,在我還沒走之前,把你的婚事定下,這樣我也就能稍稍安心些。”
寧寧不知道她居然是想交代這件事,對於自己的婚事,寧寧是很迷茫的,心想自己將來會嫁給誰呢,現在她誰都不認識呀。
她認識的外面的男人,只有慕家的幾個表哥,但是自從慕家的幾個表哥長大之後,也都沒有再見過了,再說,他們都已經成親了,她總不可能嫁給他們嘛。
要是是別的男人,完全沒見過的,要寧寧以後和對方共度餘生,她實在不認爲這是一件好事。
寧寧沒有回答,微微低下了頭。
皇后還以爲她是害羞了,就笑了笑,說:“我的小女兒也知道害羞了。”
她不說還好,她一說,寧寧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了,問道:“難道母后有什麼好人選嗎?”
她想,要是皇后已經有了人選了,她早日知道對方是誰,要是對方還具有可塑性的話,還是早早把他往好的方向塑造一下,這也是很有利的。
皇后沒想到女兒問得這麼直白,不由覺得好笑,說:“你這丫頭,哪有你這樣問的。”
於是寧寧就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還把臉埋在了皇后跟前的被子上,心裡則在想,快說快說吧。
皇后輕輕撫摸女兒的背脊,因皇后生病,寧寧便也不好再穿得非常鮮豔花俏了,所以是穿着略帶厚重的赭色裙裝,但皇后摸着,還是覺得女兒又小又稚嫩,想着自己要是命不久矣,她的孩子可要怎麼辦。
之前打趣寧寧而有的那點輕鬆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她又難過起來。
好在她很快就調節好了心緒,說道:“我讓你姑母和嫂子注意了京中合適的青年才俊,我也考查了一些人家的兒郎,哎,這要配得上本宮的公主的,實在沒有多少。”
寧寧並不擡頭,皇后那輕柔的拍撫落在她的背上,是如此溫柔而溫暖,這讓她非常迷戀,想到皇后會永遠地離開她,她就也傷心起來了。
這世上,恐怕不會再有任何人如皇后一般愛她了。
皇后以爲自己女兒只是羞澀,繼續說道:“其實我屬意你舅舅家裡的四郎,只是,哎,楚家乃是文臣,你外公過世,連國公位都是降爵承襲,你的嫂子也是來自文士之家……”
說到這裡,寧寧其實便明白了,現在這世道,要說亂也不太亂,但三國鼎立,誰都知道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再說,北齊前幾年新君上位,就大刀闊斧地做了很多事,是打算要行動起來一統天下的,不說北齊,就說大周西樑,誰沒有這個意願呢。
所以現在是武將當道,握着兵權的,纔有更多話語權。
楚家是文臣之家,而且老國丈前幾年就辭世了,現在楚家越發地不大景氣了,要是太子爭氣,皇后把女兒嫁給侄兒去幫扶孃家一把也沒什麼,但重要的是太子也不太爭氣,且重要的是連太子妃都是文士大族家裡的女兒,孃家根本幫不上太子什麼忙,在這種情況情況下,皇后恐怕是想將女兒嫁到武將之家裡去的。
希望她能夠通過這種聯姻幫太子一把。
皇后的話只說了半截,她大約是希望女兒幸福,而不是作爲聯姻的工具,
雖然寧寧把皇后的話裡的潛臺詞都聽明白了,但她並不責怪皇后的這種打算,反而她和太子是一榮俱榮,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她要是不能幫助太子,要是太子出事,她到時候也不會好。
但寧寧沒有將這些表現出來,只是說道:“我不想嫁給四表哥啦。他小時候尿在褲子裡的事,我都還記得呢。”
皇后沒想到她居然說出這種話來,稍用力拍了她一巴掌,說:“你這說的什麼話呢。”
寧寧趕緊道:“嗯,女兒知道了。”
皇后便又說:“要說,嫁入慕家最好,哎,當年就當將你和慕言那小子的婚事定下來,現在他都已經娶妻了。”
慕家的確是非常好的選擇,慕家握有四五萬的兵權,雖然四五萬聽起來比較少,但這都是精兵,不是老弱病殘隨便湊合起來的,而且慕家善於用兵,是皇帝陛下手下最兇猛和厲害的將士,所以當年皇帝將靜安長公主嫁到了慕家,靜安長公主到了慕家之後又和別的兒媳婦一樣地懂事,不無因爲慕家手握精兵之故。
而且,慕家的這精兵已經相當於是慕家的兵將,皇帝都沒有辦法從慕家手裡回收這部分兵權。
慕家除了握有這部分精兵,還有可以調動北邊其他兵力的權利,所以慕家是大週數一數二有權勢的家族。
慕家當然還有別的兒郎,只是沒有身份相配的了,不是旁支的,就是庶出的,當然,如慕昭那種身份,皇后娘娘根本沒去想慕家有這麼個人。
所以皇后只是徒然感嘆而已。
寧寧不得不接了一句:“不要說慕言表哥了嘛,是他先嫌棄我。”
皇后又被她逗笑了,說:“他哪裡敢嫌棄你。他那時候是小孩子脾氣呢。”
皇后在列數了京中的有兵權的權貴之家之後,在她的心裡,果真是沒有任何人足以匹配她的女兒,但她不得不給她定一個人,便說:“殿前督指揮劉昶的兒子劉冕,現下十四歲,據說是一表人才,性格也穩重,我想來想去,就他還不錯。”
寧寧心想你覺得他不錯,也許他心中有人了呢。這挑夫婿,又不是挑蘿蔔。
不過她埋着臉只是動了一下沒出聲。
皇后又說:“過幾日便是你姑母的生辰,你就去公主府爲她拜壽,她說了,會邀請劉昶的夫人,並讓她帶着兒子,你正好去看看。”
寧寧只得悶悶地嗯了一聲,心想這比盲婚啞嫁好,雖然她現在才十歲。
宮裡倒沒有那麼嚴格的規矩,之前懷仁公主和寧安公主選駙馬的時候,也都舉辦過幾次宮廷宴會的,讓那些京中大家閨秀和兒郎進宮來參加宴會,讓公主藉着機會可以考查一下她們將來的駙馬。
所以皇后讓女兒去先看看未來的駙馬人選,也在寧寧的意料之中。
只是皇后接着又說:“到時當還會有其他家的兒郎,你要是不滿意那劉家的孩兒,看看別人家的也可。”
寧寧“嗯”了一聲,說:“嗯,我會好好看看的。”
皇后又被她這不知羞臊的話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