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落葉滿地,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有人打掃過。乾淨的繡花鞋踩在上面,沒走出兩步,便已染滿灰塵,鮮紅的顏色變成黯紅,就如同乾涸的鮮血一般,透出種詭異的味道。
背後暗芒閃過。
蕭夢離只覺汗毛直立,下意識回頭望去,空空如也的庭院,除了早已枯萎的綠樹,別無第二人影蹤。
莫非是我太敏感了?
蕭夢離自我安慰着,尋着記憶中的路線,往玄胤楓的寢室走去。
記憶中的寢室大門早已封塵,輕輕一摸,滿手灰塵,烏黑烏黑的。室內漆黑一片,不見光亮。蕭夢離納悶,莫非玄胤楓沒有住回寢室。
不住寢室,會去哪裡呢?莫非是秋娘和老秋曾經的房間?
想起玄胤楓自幼與老秋和秋娘相依爲命,會不會獨自一人呆在寢室害怕,索性搬去了老秋和秋娘的房間住呢。
蕭夢離憑記憶找到老秋和秋娘的房間,手剛觸上門把,便發現這裡跟玄胤楓的寢室一樣,早已封塵,根本沒有半點人氣。
顯然,玄胤楓也不在這裡。
奇怪?不住寢室,胤楓還會住哪裡?
蕭夢離決定把冷宮的每個房間都仔細搜尋一遍,從大殿尋到偏殿,從西院尋到東院,不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藏人的角落。最後,她來到冷宮的伙房。
正常來說,冷宮是沒有伙房的。皇宮裡的飲食統一由御膳房調配,就連冷宮的也不例外。因爲玄胤楓自幼在冷宮中長大,御膳房的人鄙視玄胤楓這個無權無勢的皇子,經常欺負他不給他飯吃,故而玄胤楓時常三餐不繼。老秋和秋娘心疼自家小主子,便在冷宮私起爐竈,建了個伙房,專門給玄胤楓煮好吃的,補充營養。說起來,老秋和秋娘還真是善心人呢,簡直把玄胤楓當成自己親生兒子疼愛,難怪玄胤楓對他們二老的感情這麼深。
整個冷宮幾乎被她翻了個底朝天,如今只剩下伙房沒有找了,如果伙房再找不到了,蕭夢離幾乎要懷疑顏諾竹給她的是假消息,是在戲耍她的!哼哼哼!白費了她這麼多功夫!竟然找不到人!顏諾竹,老孃回家要找你算賬!
手剛觸上伙房的門把,蕭夢離發現,這裡的門把與別處房間的不同,雖然蒙灰,卻只有薄薄的一層,顯然不久前曾經有人進去過。
蕭夢離心念一動。
莫非胤楓當真在這裡?
毫不猶豫推開伙房的木門,塵土飛揚,無數灰塵迎面飄來,嗆得蕭夢離一陣咳嗽。哇靠!這麼髒的鬼地方!胤楓當真在這裡嗎?她不禁又開始懷疑。
待到灰塵散去,蕭夢離走進伙房。
與別處宮殿一樣,伙房內無燈無燭漆黑一片,然而有一種別樣的氣息,讓蕭夢離心生疑惑,那種氣息……似乎是一種名爲人氣的東西!
眼睛慢慢地適應了光線的變化,蕭夢離漸漸看清了,一個灰黑色的人影蜷縮在竈臺柴堆一角,兩隻手正擺弄着一塊黃褐色的東西。
“胤楓……”
蕭夢離試探性地叫了聲。
灰黑色的人影充耳不聞,他擺弄着黃褐色的物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玩得不亦樂乎。
蕭夢離小心翼翼接近灰黑色人影,繼續試探性地低呼:“胤楓……”
“咯咯咯咯咯咯——”
她聽見灰黑色的人影發出接連不斷的笑聲,笑聲中透着股說不出的寒意,在這間森冷陰暗的空曠冷宮之中,更顯詭異。
蕭夢離下意識打個寒顫,心裡有些發毛。
“胤楓……是你嗎……不要嚇我……是你嗎,胤楓……”
蕭夢離小心翼翼一步一步靠近灰黑色的人影,手輕輕伸出,還未碰到玄胤楓的肩膀,又如同觸電般收回。她仔細地觀察着灰黑色人影的側臉,熟悉的輪廓,熟悉的線條,熟悉的眼眸,確是她的小胤楓無疑!
蕭夢離索性一把抓住玄胤楓的肩膀,強勢地命令他轉身面對自己。她目光牢牢鎖定在玄胤楓灰黃枯瘦毫無光澤的面容上,驚問:“胤楓,我是夢離呀!你不認得我了嗎?”
“咯咯咯咯咯咯——”
玄胤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斷把弄着手中的黃褐色物體,全然無視蕭夢離的存在。
蕭夢離低頭,看見玄胤楓手中的黃褐色物體竟然是一塊已經發黴變質的大餅。她心中一痛,輕撫玄胤楓枯黃消瘦的臉蛋,心如刀絞,“胤楓……你不要嚇我……你不要嚇夢離……求求你告訴我,你這是怎麼了?”
然而,回答蕭夢離的只有連綿不斷的“咯咯咯咯咯咯”的傻笑聲。
“胤楓!”
蕭夢離用力捧住玄胤楓的臉蛋,強迫他的目光與自己對接。她心疼地看着他,語帶顫音,“胤楓……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夢離啊……我是你最愛的夢離……”
玄胤楓終於停止“咯咯咯”的傻笑,他睜着一雙清澈如琉璃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蕭夢離,一隻手好奇地拉扯着蕭夢離長長的頭髮,一圈一圈地在手指上繞着圈圈。
“咯咯咯咯咯咯咯——”
他又笑了,如同小孩子找到心愛的玩具。髒乎乎的小手扔下手中的大餅,扯着蕭夢離的頭髮,玩得不亦樂乎。
蕭夢離吃疼皺眉,解救出自己被玄胤楓糟塌的頭髮。蕭夢離用力抓住玄胤楓的雙臂,心碎如麻,“胤楓,你瘦了……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應該早些來救你……胤楓,對不起,是夢離沒有好好保護你……對不起……”
玩具被奪,這個動作引發了某人強烈的不滿。玄胤楓髒髒的小手突然抓住蕭夢離的頭髮,一陣**亂扯,蕭夢離原來漂亮整潔的頭髮頓時變成一團雜草亂麻。
蕭夢離抽眉角,心中有苦說不出。若換作平日,她早就一個巴掌抽過去了。可偏偏現在玄胤楓傻了,她罵不得,打不得,只能任他爲所欲爲。她都快鬱悶死了。
嗚哇哇——
某女嗤牙裂嘴,神色好不痛苦。
別扯了——痛——痛——痛——
“見鬼!你他孃的給我鬆手!”
某女憋了一肚子的怒氣如火山噴發,朝着玄胤楓厲聲斥喝。
噴薄而出的怒火讓正玩得開心的玄胤楓動作一滯,困惑的大眼睛有着被驚嚇的害怕,漸漸地浮上一層薄薄的水霧,嘴脣扁了扁,大大的淚珠似乎立即就要滾落。
深呼吸——深呼吸——
蕭夢離努力控制住胸口的怨氣,儘量放柔聲音,溫柔地呵哄着玄胤楓,“對不起,胤楓。我不是故意跟你發脾氣的。”
玄胤楓扁扁嘴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泫然欲泣。
蕭夢離頭痛地敲敲腦袋,她這輩子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哄傻子了,尤其還是一個她不能對他動粗的傻子。
鬱悶啊……真他孃的鬱悶!
“哈哈哈哈哈哈——”
虛空中,傳來某男囂張放肆猖狂的大笑,那獨特妖魅的嗓音和空氣中飄散的陣陣詭異花香,讓蕭夢離心底頓時警鈴大作,
——是他!
蕭夢離抱住玄胤楓,驀然回首,只見一身豔紅長袍妖豔邪魅的南宮幻雪斜倚在伙房門口,雙臂環胸,正風情萬種地盯着自己。
如同被一條邪惡的毒蛇盯上,南宮幻雪的目光讓蕭夢離頓時感到一陣惡寒。
“可愛的小貓兒,咱們又見面了!”
“是呀——”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看見你!
蕭夢離在心裡悄悄地補充。
“小貓兒,你是來接玄胤楓的?”
“是啊!”
蕭夢離忍不住在心裡翻白眼,
白癡!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南宮幻雪似乎一點都不介意蕭夢離對他的冷淡態度,修長的食指勾起耳垂邊一縷髮絲,優雅地撫弄着,“小貓兒,你難道沒有話想問我嗎?”
身旁的玄胤楓學着南宮幻雪的樣子,戲玩着蕭夢離的頭髮,時不時地扯疼了蕭夢離。蕭夢離皺眉,怒瞪南宮幻雪一眼,惡狠狠地問:“我問了,你就會回答我嗎?”
“說不定啊……”
南宮幻雪不置可否地笑道。
“那好,我問你:玄胤楓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癡癡傻傻,智商如同三歲小兒?!“他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嘛——這個問題,可與我無關喲!”
“什麼?!”
蕭夢離正欲發火,南宮幻雪悠哉遊哉地緊接着補充,“是仇千立把他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大概是用了……好像是用了什麼叫做攝魂術的東西吧……誰知道呢!”
攝魂術?!又是攝魂術?!
他孃的仇千立,老孃詛咒你!
看見這隻妖孽今天還算乖巧合作,蕭夢離又問:“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玄胤楓恢復回樣?”
“啊——不知道呢——”南宮幻雪鳳眸一挑,戲謔笑道:“你爲什麼不去求求仇千立呢?”
靠!要老孃去求那個老頭子!你還不如叫老孃去撞牆!明知仇千立不可能救玄胤楓,我幹嘛要去做那個無用功!還有可能落入虎口……老孃纔不做那個白癡事!
“南宮幻雪,秦蔚晴在哪裡?”
顏諾竹說秦蔚晴在你手上,死妖孽,快點把秦蔚晴還給我!
“啊——小貓兒,你終於想起你的小情人了!不錯,還不錯嘛!”南宮幻雪勾脣一笑,萬種風情地朝蕭夢離拋了個媚眼,嬌笑道:“小貓兒,彆着急嘛!我來,就是特意帶你去見他的!”
惡寒!
蕭夢離抖落渾身雞皮疙瘩,瞪着南宮幻雪,惡聲惡氣道:“你會有這麼好心?母豬都會上樹!別騙我了!說,你又有什麼陰謀?!”
“陰謀?小貓兒,我對你啥時候有什麼陰謀呀!”我對你,可是向來都很簡單的喲!
蕭夢離忍不住翻白眼。
簡單!很簡單!簡單得緊!
——就是要我命的那種簡單!
南宮幻雪,你這個死變態!你不死,只會爲禍人間!
我信你有這麼好心,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