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嫌疑人已經對犯罪事實招認,逮捕者便無需客氣。
秦細從陰影處現出身形,手中龍血匕首緊握,冷冷地看着眼前那個微胖的老頭,再不掩飾身上的肅殺之意。
尤利西斯主教擡起頭,似乎沒有太驚訝,只是淡淡地說:“你是爲香草而來?”
“放心,我不會殺你。”秦細輕輕地笑了,她不過想將這個變態傢伙打得四肢殘廢言語不能,畢竟殺人是要留給花酒乾的活。
“仁慈的孩子,你的雙手不必染上鮮血,”尤利西斯主教似乎誤會了她的意思,聲音卻有些苦澀,“我終究會爲她討一個公道,亦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爲她?”秦細皺眉,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尤利西斯主教只是愣愣地看着梵卡女神像出神,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似的。
秦細再厲聲道:“最需要交代的那個人正被你們神殿通緝!你還有什麼可交代的?你這個變態!”
“變態?”尤利西斯主教終於回過神來,滿臉困惑地看着秦細,“我……我做了什麼變態之事?”
秦細沒想到被他如此反問,差點被噎着,過了好一會後才繼續罵道:“你不要臉的畜生,戀童還有臉追問我爲什麼?!害死那個無辜的香草!她是個好女孩,沒有魔族的血統,而且乖巧懂事,理應苦盡甘來,和哥哥一起過上好生活。而且因爲她的死,毀掉花酒的一切,才讓他徹底入魔!”
尤利西斯主教的綠豆眼給震驚得變成了花生大小,久久才結結巴巴道:“我什麼時候戀童了?誰說的?”
“那香草是怎麼死的?別想欺騙我!我可是聽見了你的懺悔詞!撒謊的話,就算梵卡女神放過你,我也不會放過你!”秦細不客氣地坐在神聖莊嚴的祭臺上,手中匕首在燭火中閃亮寒光,在這樣的夜色中,她碧藍眼睛亦變得黑暗,像野獸般,讓人害怕。
“她是代我而死的。”尤利西斯主教痛心疾首之餘,並沒有追究她大不敬的罪行,只是猶豫片刻,緩緩道,“那天早上我去檢查她的眼睛,已經徹底復明。她快樂得就像春天的百靈鳥,幾乎是一直在念叨着要見哥哥,還有一個叫細細的女孩,說他們在魔武比賽,等比賽技術後便會回來看她,還說哥哥他們一定會獲勝,要找點什麼送給他慶祝。”
“我便是細細。”秦細插口道,她忽然感到有些什麼猜錯了。
尤利西斯擡頭看了她一眼,神態中沒有撒謊者的心虛和造作,繼續陳訴下去:“有治療師在旁邊建議,讓她送些漂亮的鮮花給哥哥。我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女孩,她……反正我當時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建議她去我的空中花園採花,我喜歡園藝,那裡是我一手栽培打理出來的地方,除了藥草以外,也有許多花兒開的正盛,摘一些做禮物最適合不過。她原本有些猶豫,說拿別人東西不好。
我勸說花兒開了終歸要謝,所以沒有關係,她想了很久,終於快了地答應下來,跟着我回了神殿。”
“那麼久還沒慘叫聲,我進來看看,”九尾不知什麼時候走近神殿,斜倚在門邊,見秦細瞪他,趕緊道,“外面幾個守衛的傢伙都給我弄暈了,你們繼續。”
“當時貝利神官送來一份急報要我處理,我便讓香草自個兒去空中花園挑選花草,然後便傳來了噩耗。香草失足的位置旁邊開的是紅瑤花,那是我最心愛的花兒,每天沒事都會過去看上幾回。空中花園雖然設備老舊,但我有時不時檢查,斷不會忽然破損,”尤利西斯主教的聲音開始顫抖,有止不住的怒意,“這是針對我的陰謀,等着我"意外"失足而死,可是……香草成了無辜的替罪羔羊,落入陷阱而死。”
秦細有些糊塗了:“你爲何又說她是你害死的?”
尤利西斯主教的眼眶溼潤起來,口氣亦開始激動:“如果我沒有提議讓她去採花,如果我陪她去空中花園,如果我小心一點,她怎麼可能會死?那個可憐的孩子是替我死的,我……我真恨不得死去的是自己。”
“冷靜點……”秦細聽見這個和想象中差距甚遠的真相,頓時手足無措,連連安慰眼都紅了的尤利西斯主教,旁邊九尾見狀,擠到她身邊小聲道,“看起來不像撒謊,可是人類很狡猾,你不要盡信。”
“我很喜歡孩子,可是不知爲何你要說我戀童。”尤利西斯主教深呼吸幾下,自覺失態,又對着梵卡女神像祈禱許久。
“有些謠言……而且你對孩子的喜愛太過了,”秦細趕緊解釋,“傳言你有個秘密的房間,而且孩子喜歡在你家過夜,你對正常的男女情事亦毫無興趣的樣子……我們到處打聽,雖然大部分人都說你好,但是也有些人說你對孩子有不正當想法。”
她越說越不知道說什麼,九尾在旁邊搭腔道:“我們去了你那個秘密房間看,好像都是些破爛玩意。”
做賊怎可自己招供,秦細氣急敗壞地用胳膊肘狠狠撞了那隻笨狐狸一下。
“你們怎可擅入別人家?”尤利西斯主教有些震怒的樣子。
秦細急忙解釋:“我要爲香草報仇。”
“無論是多麼正當的理由,復仇的心會讓你墮落成惡魔。”尤利西斯主教看着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可是我需要答案。”秦細堅持,九尾在旁邊幫她咆嚎了幾句,內容大概是不配合就去死。
尤利西斯主教沉默了許久,終於道:“那是我女兒的房間,她八歲的時候去世了。她長得和香草一樣美麗,也有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她去世的時候我正年輕,雄心壯志滿懷,憑藉比別人高一些的治癒光明魔法,在周遊各國,到處救死扶傷,夢想像千年前的洛西西神官那樣的英雄,被萬衆歌頌。可是我在紅谷戰場做軍醫時,遭遇了一場可怕的災難,留下不可治療的傷,回到家鄉的時候,妻子和女兒都已經因病去世了。她們的病原本都可以治療,可是因爲我那麼多年到處遊走,總認爲兒女情長不應該放在心上,加上住所不定,所以稀少書信,終於被拖延了。”
他踏過無數國家,救了數不清的病人,人人稱頌他是聖人,是英雄,卻沒有救自己妻兒性命,他算什麼英雄?
他的妻子,那個賢惠的女人,結婚以來,縱使聚少離多卻無怨無悔。
他的女兒,那個可愛的小天使,自出生以來,他只親手抱過一次。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
如果人生有後悔藥吃……
人生中有很多個如果,只能停留在追悔中……
從此尤利西斯沉默地留在布倫城,留在她們居住過的屋子裡,只有在這個失去一生摯愛的地方不停懺悔,才能稍稍彌補內心的虧欠和痛苦。
他擡起頭,看着秦細猶有疑惑的眼睛,輕輕說:“我是不可能戀童,更不可能侵犯小女孩的。
或許是女神對我不負責任的懲罰……那場災難已經奪去了我作爲男人的能力。”
他永遠失去了做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