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覺得這些人的想法荒唐的可笑,難道這他們真覺得做個小人,寫上名字,就能咒死人嗎?可這話心裡想想可以,卻不可能拿到朝堂上來說,說出來就成了毀佛蔑祖,他可不能幹那自己往火坑裡跳的蠢事。
他焦頭爛額,覺得自己快瘋了。最終還是做出了讓步:他會派人嚴厲徹查這件事,在是水落石出之前,將昭貴妃禁足於辛夷宮,任何人不準探望,她自己也不得踏出一步。雖然離大臣們廢黜的要求差了很遠,但也算勉強平息了衆怒。
這個消息傳到玉貴人耳中,她不但沒有高興,反而相當憤怒。昨天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她就修書一封,偷偷派人送回了玉家,讓叔父和各個第二天務必動用自己的勢力給皇帝施壓,聯名提議廢黜昭貴妃。
她本來想着廢黜做不到,也要降級處理,可那幫廢物竟然連這都做不到,硬生生被皇帝搞成了禁足!禁足這種懲罰可重可輕,全憑皇上的心意。如今皇上頂着這麼大的壓力還願意保昭貴妃,這禁足,恐怕也就是名正言順的派幾個人保護昭貴妃而已。
她失望地嘆了口氣,無力的坐在了榻上。事情落到這個地步,所謂調查的責任又在皇帝本人手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精心策劃的一場計謀,到最後就不了了之了。不行,絕對不行,玉貴人捏緊了拳頭。
玉貴人得寵這麼多年,對自己的魅力和手段一向自負。可這些光鮮的,其實都是夢幻泡影,而泡沫總是會破的,一旦皇上對她失去了興趣,她就變成了一個背景普通,姿色無甚出奇的普通嬪妃。
不,連普通都不如,她越想越心驚,出了一身冷汗。到了那時,曾經她欺負過的,看她不順眼的,純粹幸災樂禍的,是個人都能過來踩一腳。她的驕傲決不會允許那一天降臨在自己頭上,這件事情絕不能就這麼結束,她一定要想辦法把局勢扳回來!
辛夷宮中,昭貴妃正在澆花。聽到禁足的消息,她居然只是淡淡一笑,什麼都沒說。一旁的白竹看着她這副模樣,十分着急,她是昭華唯一的陪嫁丫鬟,從小在一起長大,情同姐妹,不由擔憂道:“公主,那怎麼辦啊?”
昭華擡起頭,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說了你多少遍,叫娘娘,不要叫公主。”白竹聽了,急得都快哭了:“誰還管這個啊,公主你被禁足了啊!”昭華被她逗笑了,放下了手裡的壺,開始仔仔細細的擦乾淨自己的手。
“我知道有人害我,皇上怎麼可能不知道?我相信皇上會保我的。再說了,真出了事情,也有我擔着呢,你擔心什麼呀?”她心情不錯,看着乾淨澄澈的天空,突然想起了在陳國的時候。
“白竹,你說我們若是還在陳國,是不是又快到秋狩了?我突然有點想念二哥的烤羊腿呢。”她認真的提議。“什麼?”白竹瞪大了眼睛。“我說真的,廚房不是剛把羊肉運進來?”她把白竹往後廚的方向拉:“走,我們去看看!”
“燒烤?”周煜聽着下人的彙報,覺得不可思議。“沒錯,屬下看的千真萬確,而且娘娘很熟練,似乎是以前經常烤的樣子。”那過來彙報的小廝年紀不大,自己也覺得稀奇,繪聲繪色的跟周煜描述。
“有意思。旁人被禁了足,還被牽扯到這麼大一樁案子裡,不哭不鬧就不錯了。可她不僅不鬧,居然有興致燒烤?”周煜笑了。“正好批奏摺也累了,走,我們去看看!”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直接向外走去。
那邊昭貴妃的第一波成品已經出爐了,賣相相當好,表面酥脆焦黃的滴着油。昭華見者有份的給每個宮人都嚐了一點,大家吃過之後讚不絕口。在外面負責看守的侍衛也被這香味勾引的食指大動,卻因爲職責不能走動,一個個全都苦着臉。
周煜悄然來到門前,一股烤肉的香氣撲鼻而來。他心中暗道那小廝果然沒有騙他,不過比起烤肉,更讓周煜感興趣的,是昭華這個人。他覺得眼前這副景象很有意思,於是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是在門外靜靜看着。
那個平時打扮的雍容高貴,一絲不苟的昭貴妃,此時爲方便只穿了一件最普通的布裙,頭髮草草的挽着,臉上不僅沒有化妝,反而不知被自己還是被誰抹了一道灰,而她自己似乎毫無察覺,蠢得有些可愛。
周煜的脣角不知不覺間上揚了起來,其實所謂陳國公主,衛國貴妃,也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而已。他看着她靈活的切開大塊的羊腿肉,把它串在籤子上。心下也暗暗奇怪,貴爲公主的她,怎麼會有這麼一身燒烤的本事?
“皇上,來了卻不進來,可是嫌棄臣妾的手藝?”一道清脆好聽的女聲響起,昭華回過頭,笑眼望向門外的周煜。被發現的周煜倒是沒有尷尬,大大方方的走了進來,笑道:“怎麼會嫌棄,是看呆了。朕之前怎麼不知道,愛妃還有這一手?”
周煜走過去,在昭華身邊坐下。昭華笑了笑,拿給周煜一塊剛剛考好的羊腿,道:“在陳國的時候,歷年秋天,父皇都會帶我們去狩獵。皇兄他們去打獵,我們就先開始生火,等他們回來了,我們就一起剝皮,處理乾淨,放到火上烤。”
"父皇早年做皇子的時候封地很偏,天天累山中摸爬滾打,也就練就了一手烤肉的本事。父皇奚落我二哥,說這個太子不正宗,得我真傳的是你妹妹。”昭華依舊笑着,卻帶了幾分傷感。
她手上不停,轉頭見周煜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怕他誤會,解釋道:“衛國的姑娘賢良淑德,一個個都溫柔守禮,我們那邊窮鄉僻壤的,姑娘都和男人一起幹活。所以即使是皇族,也沒那麼多講究。
“今天秋天,怕是沒有人會去打獵了。”昭華頓了頓,又道:“之前我總是盼望皇兄他們多打點獵物,可這一次,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少流些血。父親、皇兄,不,不止他們,還有……所有參與戰爭的人。”
昭華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在暗示周煜,現在陳國自顧不暇,哪有心思給自己的盟友搗亂?周煜當然懂她在說什麼,他一挑眉,回道:“朕也希望你的父兄安好。不過,愛妃一個人遠嫁到衛國,一定孤單的很。”
“我看這辛夷宮有點冷清,要不叫張全多撥幾個人過來陪陪你?”他看着昭華,笑的意味深長。這也是話裡有話了,周煜的意思是:如果是你動的手,最好收斂一些。如果跟你無關,就當心身邊的人。
昭華轉過頭,眼神清澈而暗藏犀利,明明不施粉黛,卻讓周煜覺得美的刺眼。她頓了頓,笑着回道:“有皇上陪着,臣妾怎麼還會孤單?謝謝皇上的一片好意,不過臣妾就一個人,有這麼多人伺候,足夠了。”
周煜也笑了笑,話說到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麼要多說的。昭華堅持自己的清白,周煜願意保她,但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兩個人默契的保持了沉默,周煜吃完烤肉,又稱讚了一番昭華的手藝,就離開了。周煜走了,昭華一個人也沒了興致,命人收了東西,就回宮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