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此時正是陽春三月,正是繁花似錦,鮮妍明媚之時。

沈墨安拉着沈溫寧一路走來,眉眼裡滿是笑意,明媚得逼人奪魄。沈溫寧也未曾被她遮蓋,她的美,像漆黑深夜裡的月光,溫柔婉約,清眸流盼,絲絲滲透進人的心裡。

這姐妹倆,一個耀如春華,一個皎若秋月,站在一起,無以言喻的美好。

忽的,只聞琴聲遠遠而來,飄蕩入耳。這琴聲,清澈明淨,似是不染一絲紅塵煙火,似是來自空谷幽山。與着威嚴肅穆的皇宮似是格格不入,卻又不顯突兀,帶着奇異的融合感。令人自不覺深迷其中。

沈墨安聽得入迷,沒注意到身旁的沈溫寧笑容燦爛。

琴聲還在飄蕩,沈墨安拉着沈溫寧一路尋那琴聲而去。

終於在水榭中,看見一抹白衣人影,看不真切。

沈墨安和沈溫寧遠遠地站着,聽着琴聲,卻不敢上前打擾。

琴聲停了下來,她們慢慢上前。

走的近了,沈墨安才發現這彈琴之人,容貌極好,清冷高絕,眉間凝霜,恍若謫仙。他穿着一身白衣,坐在這臨水的水榭之中,手指白皙纖長搭在琴身之上。伴着這清淺的風吹起幾縷他的發,竟不似凡人。

見她們而來,他起身行禮,聲音似冰霜般冷淡:“明弦見過大公主,三公主。”

沈墨安連忙道:“免禮。”聽到這名字,沈墨安才恍然,竟是那個皇宮聞名的琴師明弦。

他舉手投足都透着不凡,氣質風采不輸世家公子。誰能想到,他竟只是一個樂師撿回來收養的乞兒。

是的,這個聞名皇宮的謫仙琴師明弦,幼時僅是街頭一個乞兒。

一個孑然一身的老樂師見他可憐,收養了他,將他以徒弟的身份帶進宮中,在司樂庭養大了他。

誰知道這乞兒竟生的一副好相貌,又於琴藝上天資卓絕。傳聞他的琴聲,能引百鳥齊齊停駐枝頭不肯離去。

沈墨安不知道這個傳聞是真是假,但他的琴藝當真是卓絕的。

沈墨安對剛纔那天籟之聲仍然回味不絕,道:“不知公子可否再讓我一飽耳福?”明弦只是一名琴師,不,其實只是樂師,因着明絃琴藝出衆,才稱他爲琴師。說到底,只是奴才,可沈墨安尊稱他一聲公子。

古言有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明弦微微頷首:“是在下之幸。”

沈溫寧柔聲道:“我擅瑟,不知可否與公子同奏?”

明弦清冷如霜,道:“可。”

一琴一瑟,當真是和鳴。明弦的琴音清淡泠然,帶有冰霜之意,沈溫寧的瑟聲卻溫柔婉約,一琴一瑟融合的完美至極,溫柔中和了清冷,婉約沖淡了高絕。竟是比剛剛那首還要美妙,令人不自覺沉浸其中。

一曲完畢,明弦微微側頭,嘴角好似帶着一絲笑意,卻又好似如高山寒雪般清冷不可沾染。沈溫寧眼神飄過去,目光交匯,沈溫寧收回目光,微微低下了頭,竟有些羞澀的小女兒態,眉眼裡全是笑意。

聞此琴聲的沈墨安和幾個宮女皆未發覺,仍自沉迷在剛剛的天籟之音中,好似餘音繞樑,三日不絕。

回過神來,沈墨安一臉歡快地叫好。

明弦輕聲道:“三公主果然擅瑟。”

沈溫寧嘴脣微微一動,好似說了一句什麼,卻沒有人聽見。她起身,走到沈墨安身邊,攬着她轉身離去。

等她們的背影漸漸遠去,清冷似仙的明弦嘴角竟勾起一抹可以稱之爲溫柔的笑意。

剛剛阿寧說,願有琴音相配。

他知道阿寧的心意,琴瑟和鳴,百年之好。

他擅琴,她擅瑟,剛好,琴瑟和鳴。

他的阿寧啊,當真是個傻姑娘……

他記得剛認識阿寧的時候,她還是不爲人知的三公主。明明是個公主,卻還像是個宮女。瘦瘦小小的,身上穿着破舊帶着補丁的衣衫,餓着肚子到處偷吃的。

他看着她挨着打還拼命把饅頭往嘴裡塞,看着她狼吞虎嚥的樣子,他想起來之前的自己,竟也對她心生憐惜。他沒法攔住那個打她的太監,只能偷偷摸摸的拿了治跌打損傷的藥來給她抹。起初她滿是戒心,不肯讓他靠近,最後不得已,才接受了他的好意。那時候的他,看着她,覺得像個小刺蝟。怕疼,才豎起刺,不讓別人靠近。

等他給她抹完藥,她才低聲說:“謝謝。”

他的師父對他是真的好,默許他帶着她一起學寫字,學樂器。他還記得他握着她的手,一點一點的教她寫字,教她撥絃。他擅長琴,一點點教她彈琴,她卻擅長瑟。

這就樣過了幾年,後來師父不在了,他和她相依爲命,在這個宮裡依靠彼此生存。

再後來啊,終於有人知道了她的存在,她是公主,他只是個低賤的樂師。

只是這年月,已經悄悄過去了啊。那些只有我們的年月,已經過去了啊……

傻姑娘。

真是個傻姑娘。

我該怎樣去辜負你呢?我該怎樣去拒絕你呢?我該怎樣將你從我身邊推開呢?

畢竟我是那樣那樣的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