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雲罄的婚約, 除卻雲罄常年在外未曾聽說,朝中大臣都是心知肚明的。如今出了這麼一番事,衆人絕口不再提, 一是以大局爲重, 二也是顧及她的顏面。
衆人都不想她這麼不曉事。她此話一出, 那提議兩國聯姻的大臣臉色先變了一變, 道:“公主, 此事還是以大局爲重,您與雲小公子的婚約,還是先放一放吧。”
清和還沒說什麼, 雲罄卻先轉頭對着那說話的大臣,淡淡問道:“我與清和公主……什麼時候有的婚約?”
他語氣中帶着淡淡的疑惑, 聽起來當真不知, 今日才得知這個消息。
茗玥已經抿着嘴偷笑, 清和卻白了臉色。
雲罄又接着道:“此時我都不知,又作的哪門子數?”
衆臣都知道他二人的婚約是皇帝暗中的旨意, 可如今都有意不再提起。又聽聞雲罄這樣說,便順水推舟道:“原來雲小公子竟然不知,那這婚約自然做不得數。”
清和聽那大臣如此說,恨恨道:“這分明是父皇的旨意,聖旨哪裡還做不得數?”
北秦皇帝心中計較着, 雲罄與茗玥若能聯姻, 也是一樁好事。他沒料到自己這個女兒竟這般不識大局, 怒喝道:“清和!”
清和紅着眼, 見皇帝的神情, 便知曉了皇帝的意思,卻心有不甘。心想自己反正立誓若能嫁給雲罄, 便是死也甘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哭喊道:“父皇,我這一生非雲哥哥不嫁,他若是娶了別人,我寧可一死!”
她說着,竟飛奔出去。一時間一陣騷動,她許是抱了破浮沉舟的決心,皇帝下令攔住她竟沒能攔住。
皇陵外便是一處斷崖,清和立於崖邊,衣袍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臉上含淚,聲聲哀絕:“父皇,我此生摯愛便是雲哥哥,他今日若娶了旁人,我便再無生念,唯有一死!”
她身形搖搖欲墜,衆臣都不敢輕局妄動,只溫聲勸她。
不知何處冷不丁射出一隻冷箭,直衝清和心口而去。清和一驚,直愣愣的看着那支箭忘了動作,下一刻卻覺得自己身子讓人一推,她跌在地上轉頭看去,卻是雲罄擋開了她。那支箭擦着雲罄肩膀划過去,雲罄腳下不穩,竟是退後兩步,眼看便要跌落崖下。
茗玥目眥盡裂,哭喊着飛奔過去營救,卻是來不及,只扯下他一塊衣袖,眼睜睜的看着他跌落崖下。
衆人讓這一變故驚的目瞪口呆。
雲王飛奔到崖邊,直愣愣看着那萬丈深淵,忽然轉頭瘋了一般的喊:“給本王下去找!都給本王去找!!!”
清和也讓這一變故嚇得丟了魂魄。茗玥在崖邊跪坐良久,才慢慢站起身來,只面如死灰的向北秦皇帝道:“我明日便回南楚,此番來弔唁文太后,多謝陛下盛情款待。”
隨行的侍衛在崖下尋了三日三夜,卻未尋到雲罄的人影。都道是已經屍骨無存。雲王白髮人送黑髮人,悲痛欲絕。整個御林軍的人都追查那日的刺客,卻是苦尋不得。
…………
那個已經屍骨無存的人,此時卻在一架華美的馬車裡,靠着茗玥的肩膀讓她喂藥。
茗玥看他嘴角含笑,一臉悠然的模樣,心中氣惱卻也不捨得如何,只嗔怪道:“你當日計謀竟半點不與我說,也不知我會傷心嗎?”
雲罄聞言只懶懶地擡了下眼,接着又重新閉上,張口將遞到脣邊的藥勺含了進去。
茗玥無奈一嘆。她當日見雲罄落崖,不過心慌片刻,便反應過來這是雲罄的計謀。他的武功自己見得不多,卻絕不會躲不開那隻並不強勁的箭矢。
想明白過後便是忍不住的擔憂氣惱。
離開北秦的第一晚她便偷偷的折回去,從崖邊跳下,果真見崖下一處隱蔽的山洞。她其實是想雲罄早就離開了,只是來探查一番,誰知那人竟還倚在石壁上,肩上的傷口血跡凝固,卻還未處理。
他昏昏睡着,髮絲衣襟都讓晨露沾溼,茗玥一陣心慌,將他擁在懷裡,發覺他渾身冰涼,小聲喚了幾句,便見他朦朧的睜開眼,笑了一笑,道:“玥兒。”
她剛想呵斥他怎麼不自己處理傷口,怎麼不尋個機會走出這陰冷的山洞,便聽他聲音微弱的埋怨,“我一直等你,你怎麼纔來?”
話落,他便又昏昏睡去。
茗玥更是惱怒,想直接將他扔在這裡算了,咬了咬牙,卻還是捨不得。
他心智幾何茗玥又怎會不知?如今看他這般模樣,只罵他是自作自受,卻也不能當真拋下不管。
等將他帶回,看他傷勢好些了,才質問他:“你怎麼如此胡鬧?不與我說也就罷了,傷了病了沒力氣自救也罷了,爲何不讓白青白盈去救?只苦等着我,你別的時候那麼聰明,這回就不想着給自己留條後路嗎?”
雲罄彼時高燒兩日,一直是茗玥盡心盡力的伺候着,這時候自然也沒了脾氣,只怏怏地躺在被褥裡,道:“我想着我跳了崖,你必會立即便跳下去殉情陪我,誰知你三日後纔去。”
茗玥又氣的要發作,便聽他低笑了一聲,用微涼的手來握她的手,又道:“玥兒,你便是我唯一的後路了。當時事發突然,我也全然未曾料到。”
他這麼一說,茗玥心又軟了。只讓他再好好休息。
他身子虛弱,昏昏睡了這麼久還是沒什麼精神。當日她將他救回,他強撐着給了他一個瓷瓶,說是寇丹身上的解藥,又細細交代了要如何用,才安心得昏過去。原是他答應了玉公主以假死脫身,日後與北秦皇室、與雲王府再無半點瓜葛,才換的寇丹身上的解藥。
她又暗罵玉公主當真是狠心,當真是枉爲人母!
雲罄卻釋然了,道:“從今日起,我便再不是雲王府的雲二公子,只是你的雲郎,是南楚駙馬,是南楚沐青沐大人。”
回了南楚,兩人便再不等,向皇帝請旨賜婚。他二人的情意衆臣都心知肚明,皇帝更是深知,這回讓他二人一同前往北秦,意思是什麼不言而喻。當下便下了聖旨,在宮外賜了公主府,擇日完婚。
…………
“多說些喜慶的話!今日公主成婚,可是盛況空前的喜事!今日說什麼,什麼便成真!”眉裳一邊給茗玥上妝,一邊對身旁的丫鬟道。
婉兒笑嘻嘻道:“那我就祝願公主將來生了小公主,長得比公主還好看!”
柳兒敲了下她的額頭,“大姑娘怎麼這麼不正經?小心嫁不出去了!”柳兒心中嘆息,她如今也不是當年的黃花閨女了,眼看着自己從小伺候到大公主嫁出去,心中隱隱不捨,“我只盼着沐大人能好好待公主,別讓公主受委屈便罷了。”
眉裳一邊梳着她的頭髮,道:“公主,我以往宮外的時候,曾聽人給出嫁的新娘子念歌謠,奴婢念給你聽吧。”
茗玥千盼萬盼盼的便是嫁給雲罄的這麼一日,如今這一天當真到了,竟不知爲何眼眶泛酸,聽眉裳這麼說,便道:“唸吧。”
眉裳默默唸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
茗玥問:“這是什麼歌謠?”
眉裳道:“這是民間姑娘出嫁,孃家對她的祝願。”
“三梳兒孫滿堂……”
“四梳莫忘歸家……”
婉兒張了張嘴要說什麼,卻讓柳兒拉住了。
眉裳繼續念道:“五梳安泰百年……”
“六梳福壽永康……”
“七梳莫忘歸家……”
茗玥笑道:“眉姨,你是念錯了吧?四梳是莫忘歸家,七梳怎麼還是莫忘歸家?”
眉姨眼裡卻蓄上了淚,扯了扯嘴角柔聲道:“是念錯了……老了,記性便不好了。”
茗玥握了握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公主府離落霞宮並不很遠,回來也不過個把時辰。”
眉裳拿着帕子抹了把淚,點了點頭。
錦妃看到她盛裝,更是哭的要厥過去,連帶着茗玥也落了淚。
雲罄的迎親車隊在吉時到了,茗玥與他拜了堂,剛要送入洞房,卻聽得安少闕道:“玥妹妹,急着入什麼洞房?旁人的喜酒喝了不知多少,自己的喜酒豈能不留下來喝一杯?”
他這麼一說,茗玥當真停下腳步,“是呢,是該留下來喝一杯。”
她頭上蓋着蓋頭,行動不便,卻還是走到雲罄身旁,笑着道:“我可不捨得讓你們將雲郎灌醉了,該看着些纔好!”
雲罄竟是嘆了一聲,將她的蓋頭掀開,道:“你若能安心呆在洞房,那可就奇了。”這本是不合禮數,可新郎都不介意,還親自掀了蓋頭,旁人自不會再說什麼。
成親洞房,茗玥愣是沒離開雲罄一步!
安少闕這幾日收斂了許多,也大約是寇丹病危之時讓她收了心。
茗玥趁着酒席上問他:“你和丹姐姐如何了?”
安少闕愣了愣,道:“還能如何?若是娶她,我父王定是不許的。”
茗玥還要再勸,便聽他說道:“我這輩子要做的事,父王多數不許,我不還是做了?”
茗玥笑了笑,已知曉了他的意思,只是事情,怕不是那麼容易。
可那又如何?
她看着身邊的人,自己也和他有那麼多不容易,不還是走到一起了?
她早便什麼都不怕了,只要雲罄還在,日後不論還有多少事,都能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