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巖眉心一跳,凝目向他下望,淡道,“總兵大人這是要步劉淳厚後塵,結盟之後,即刻撕毀盟約,向盟友揮兵?”
蔣廣新臉色微變,皺眉道,“端木贊狼子野心,日後難免會成爲大朔的心腹之患,難不成只因世子要搏一個重信守約的名聲,就放虎歸山?”
皇甫巖俊臉一沉,冷笑道,“總兵大人只知此刻端木贊只有兩千人馬,卻有沒有想過,北戎的四萬大軍,就在郎潯國內?若端木贊被我大朔所殺,甘以羅豈會善罷甘休?到時北戎大軍殺到,總兵大人自問能夠抵擋?”
蔣廣新神色一變,說道,“不要說甘以羅遠在大漠,就算她就在前方領兵,也不過區區一個女子!”
皇甫巖搖頭,淡道,“有誰說,區區女子,就不能領兵?”
蔣廣新冷笑,說道,“九年前,她第一次領兵,就敗於端木贊之手,連她自個兒也淪爲北戎王的奴隸,此事天下皆知!可見也不過是個尋常女子罷了!”
皇甫巖淡淡一笑,說道,“總兵大人忘了,在她敗給端木贊之前,曾在北戎國手上連奪三城,斬北戎七員大將於馬下!皇甫巖不才,自問未必能夠做到,或者,總兵大人可以一試!”
蔣廣新想到北戎軍之勇,不禁一窒,再也說不出話來。
皇甫巖微微搖頭,說道,“還請總兵大人好好把守邊關,本世子明日啓程,返回京城!”再不理他,雙腿輕夾,縱馬向城內馳去。
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蔣廣新滿心不甘,不禁“呸”的一聲,啐了一口,狠聲道,“老子馳騁沙場十餘年,纔能有今日的名望,你一個黃口小兒,不過是投了一個好胎,就在老子面前耀武揚威!”
可是大朔朝等級森嚴,尊卑有別,他心中雖然不服,卻也只能眼巴巴瞧着他遠去,若說讓他自行撕毀盟約,率兵去追擊端木贊,想到端木贊之勇,實在也沒有那個勇氣。
而在隨端木贊前行的郎潯衆將士中,張箭等人也是頻頻回顧,直到再也看不到大朔的邊城,沒見大朔兵馬追來,才悄悄擦一把冷汗。
雖然說是降將,可是若此時大朔國撕毀盟約,趁勢殺來,北戎兵馬再勇,恐怕也難以抵擋。而郎潯將士此時都是手無寸鐵,就算不成爲大朔的刀下之鬼,也會成爲階下之囚。
而望望前方縱馬緩行的北戎王端木贊,挺直的身影,不動如山,連馬行的速度都沒有一絲更改,不疾、不緩,淡定如恆。
再瞧瞧他身後的黑衫少年,一個個挺拔的身影,也是沒有一絲微動,更沒有人曾經回頭,去望一下來路。
難道,北戎王還有什麼奇謀埋伏,竟然不怕大朔撕毀盟約,揮兵殺來。
而此刻,隔着大片的郎潯國土,葛瞻圖、習橫二人正分兵合擊,奪關斬將,一路廝殺而來。
王城傳出的將令,是命他們殺入郎潯,攻入郎潯王城,恭迎北戎王端木贊從另一邊進城。
可是,侗聶那方傳來的消息,北戎大軍已攻下侗聶王城,接收整個侗聶江山……
一萬精兵!
兩位將軍心中都知道,留在北戎大漠上的,只剩下最後的一萬精兵。戰報中也確實言明,是北戎新封的振威將軍皇甫巖率領一萬精兵,攻入侗聶,與端木贊匯合。
一萬精兵,一邊要攻打侗聶,一邊還要跟隨北戎王,插入大朔朝腹地,截殺劉淳厚大軍。那北戎王身邊,能有多少兵馬?
更何況,雖然與大朔結盟,可是,那可是在大朔國境內。大朔國爲中原第一大國,兵力之強,國力之盛,豈是區區北戎能敵?如果大朔朝也像劉淳厚一樣,轉眼撕毀盟約,北戎王豈不是危險?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兩位將軍同一心思,一攻下郎潯王城,卻並不停兵,而是留下五千人馬把守,仍然揮兵,一路向大朔方向殺來。
郎潯王城被破,郎潯邊關震驚,守將緊急調兵,欲救王城,可就在這個時候,探馬來報,說邊關外一路大軍向這裡而來。
守將一驚之後,跟着大喜,說道,“一定是九王爺得訊回兵!”
郎潯也只是小國,舉國不過十萬兵馬,如今單單與北戎一戰,就有兩萬人馬全軍覆沒,劉淳厚又帶走五萬精兵,國中剩餘的守兵,已只有三萬。
如今王城被破,半壁江山已失,又不知道損折多少兵馬。要救王城,除了劉淳厚回兵,幾乎無法與北戎一戰。
探馬聽他一說,臉上不禁現出些遲疑,低聲道,“將軍,這隊人馬,打的是……打的是北戎王的旗號,奇的是,只有前邊少數是騎兵!”
“什麼?”守將大驚失色,說道,“你說什麼?北戎王?北戎王端木贊?他不是在侗聶王城嗎?”
探馬搖頭,說道,“小人也不知道,只是遠遠望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馬,當先是一面黑色大旗,當真是北戎王的旗號!”
守將冷笑,說道,“哪裡來的第二個北戎王,一定是大朔哪一路敗軍冒充!”說着起身,拔步向關城城頭奔去。
眼見前方郎潯邊城城樓在望,端木贊勒馬停住,將手一揮,命道,“攻城!”
一聲令下,四百黑衫少年驟然分爲十隊,如十支黑色利箭離弦,向邊城直撲。
“這……這是什麼……”遠遠望着十支黑箭疾馳而來,城上守兵忍不住大呼。
“是……是黑衫死士!”
“他們要攻城!”
“快去稟將軍!”
……
一時間,城上驚呼聲起,守城兵卒匆忙彎弓搭箭,瞄向疾馳而來的黑衫少年。可是,在黑衫死士的威名之下,只覺得手震腳顫,幾乎拉不開弓弦。
守將剛剛奔到城下,聞報大驚,說道,“攻城?”
兩國交戰,往往是先下戰書,再由大將在城下叫陣,隨後纔會舉兵攻城。如今這路人馬一到,怎麼一言不發,就率兵攻城?
守將驚懼之下,忙攀上城頭,向城下張望。
而只是這短短片刻,十隊黑衫少年已到城下,第一名少年已身貼城牆蹲下,第二名少年躍起,踩上他的肩頭。
守將一見大驚,連聲道,“放箭,快快放箭!”
一聲令下,萬箭齊發,但聞城下“錚錚”聲響成一片,寒光耀眼,衆少年已長劍出鞘,信手疾舞,聯成一片光幕,將滿天箭雨擋在光幕之外。
而衆少年的攻勢,也只是微微一阻,十餘人已疾迅疊起,黑影連閃,躍上邊城城頭,與衆守兵展開激烈近戰。一時間,驚喊聲、慘呼聲響成一片,不斷有郎潯兵卒跌下城頭。
城下,張箭等郎潯將士眼見這等聲勢,都是不竟慘然色變。
那城上,是他們郎潯的將士,而那攻城的,卻是北戎的死士,他們眼看着北戎的死士攻上郎潯邊城,揮劍砍殺郎潯的將士,卻只能眼睜睜的看
着,一籌莫展。
城頭上激鬥,不過一個時辰,便漸漸遠去,隱隱的,只能聽到城中的喊殺聲,隔了片刻,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
端木贊微微揚眉,將手一揮,喝道,“搶城!”
兩千精兵應命,頓時喊殺聲如雷,盡數向城門衝去。城門內,郎潯的守兵匆匆迎上,頓時與北戎精兵撞在一處,城內城外,喊殺聲震天。
張箭站在原地,只瞧的血脈賁張,緊緊握拳,恨不能立刻衝進城去,與北戎軍戰個你死我活。可是,再擡頭望一望前方那馬上的身影,只能咬牙垂下頭去。
此刻,北戎的兵馬已盡數進城,而城外,卻有郎潯的五萬大軍。可是,就是這五萬大軍,望着前方孤身一人的北戎王,竟然沒有人有勇氣,上前與他一戰。
城內城外的激戰,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就已漸漸靜了下去。夕陽將落,將一片孤城,染上血一樣的顏色,竟然是說不出的慘淡。
此時,只見已歸於寂靜的城門內,一列北戎兵馬疾奔而出,分兩側而立,北戎參將縱馬出城,馬上躬身,向端木贊一禮,大聲道,“王上,邊城已破,城內郎潯守兵盡數肅清,請王上進城!”
“好!”端木贊點頭,策馬向城門緩緩而行。
張箭等人面面相覷,都是慘然色變。
邊城據關以守,兵力又較北戎兵多出一千,想不到,短短一個時辰,就將邊城攻破,這北戎軍……竟然都是惡虎投胎嗎?
雖然心中惴惴,但卻只能隨着北戎王的身影,一步步向邊城行去。走到城下,但見城牆根兒下,一片屍體狼籍,竟然大多是郎潯的兵馬。而在城門內外,雖然屍體已被搬開,可是那浸染的鮮血,卻說明剛纔戰事的慘烈。
端木贊策馬進城,向參將一望,問道,“被擒的將士可曾投降?”
參將搖頭,說道,“兵卒有幾百人投降,旁的人均命人押在將軍府內。”
端木贊微微揚眉,說道,“再去問過,一盞茶的功夫,若是還不肯降,殺!”
“是,王上!”參將領命,立刻策馬馳去。
“北戎王!”身後,張箭聞言,終於忍不住驚喊,說道,“他們不降,不過是因爲對郎潯的忠義,爲何輕易傷他們性命?”
端木贊回頭向他一望,微微搖頭,淡道,“我北戎只有兩千兵馬,無法分兵看管!”
這就是他的解釋,也是他端木贊暴虐之名的原因。
北戎人丁稀少,所有的兵力,都用來做戰,若是分兵去看管不肯投降的敵軍,又用什麼兵力去攻打隨後的關城?
張箭默然,隔了片刻,才道,“那就請北戎王給他們一個機會,讓末將去勸降!”
端木贊向他一瞥,點頭道,“一盞茶時間!”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他就要率兵離開邊城,去攻打下一城。早一點將郎潯打下,也好早一天回返大漠。他……又有數月,沒有見到他的王妃,和他的孩兒了,無雙那個丫頭,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認得他!
想着兒子燦爛的笑臉,想着女兒嬌軟的小小身體,更想着他的王妃那清淺的笑容,和那清透的眸光,一時間,端木贊歸心似箭。
沒有人知道,此刻端坐馬上,一片威嚴的北戎王,心裡已只剩下兒女情長。參將引着張箭,向看押郎潯將士的將軍府去,黑衫死士卻已重新整肅人馬,在另一側的城門邊候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