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贊,你偷功竊名,狂妄自大,枉稱什麼‘大漠之王’,卻不敢出來,與我這無名小卒一戰,當真是枉自爲人!”
“端木贊,端木洪野稟性溫良,怎麼會生出你這個嗜血之徒,分明是旁人的野種!”
“端木贊,你這個縮頭烏龜,還稱什麼‘沙漠之鷹’,稱‘沙漠之龜’還差不多!”
“端木贊,你今日授降,我等可留你全屍,免你身受天刑之苦!”
一聲聲不堪入耳的喝罵,隱隱約約的傳來,甘以羅微微咬脣,原本蒼白的面容,掠過一抹慍怒的紅潮。
這樣的辱罵,不要說性情剛烈暴虐的端木贊,就是她甘以羅,也是忍不住怒氣勃發。
扶着石欄的雙手,不自覺的握緊,冷冽的眸光,緊緊盯着塔下緊閉的宮門。
“贊!”甘以羅輕聲低念,一時間,也不知是盼端木贊衝出去,出了這口惡氣,還是盼他穩定心神,轉身回來。
只是等了片刻,宮門那裡仍然沒有一絲動靜。甘以羅微奇,難道,那性如烈火的端木贊竟然真的能忍下這口氣,沒有出塔?
正在疑惑,突然聽到塔後一片驚呼,緊接着,喊殺聲、慘呼聲,頓時響成一片。
甘以羅一怔,轉身向塔身另一方奔去,放眼下望,只見後邊的宮牆外,一片大亂,刀劍寒光,伴着一條灰影,上下飛舞。
“贊!”甘以羅低喚,失色的脣角,不自覺的上揚,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端木贊雖然性情剛烈,終究不是魯莽之徒,他竟然避開門前的重兵,越過宮牆,向後邊的守兵擊殺。
慘呼驚喊聲中,端木讚的長槍,殺開一條血路,向宮道另一頭殺去。守兵大駭,只道他竟然捨棄甘以羅和塔中一百死士,獨自逃走,不禁放聲大呼,叫道,“端木贊逃了!端木贊逃了!”
甘以羅扶欄下望,只見他矯健身影擋者披靡,轉眼就要殺出重圍,不由心頭一動,暗道,“若他就此殺出去,我留在塔中牽制敵人,也未嘗不是一個法子!”
只是……
她又微微搖頭,心中無奈。無論如何,端木贊決不會棄她而去。
果然,衆叛軍眼看他就要殺出重圍,不少人暗暗鬆了口氣,私心裡以爲,這個煞神就這樣衝出去也好!
可就在此時,端木贊突然回身,手中長槍舞開,竟然又殺了回來。
衆叛軍大驚,實不知他唱的哪一齣,只能膽顫心驚,重新提起兵刃迎敵。
端木贊殺的興起,長槍掃開一個空隙,在狹窄的宮道中,驟忽來去。
吶喊聲響起,守在宮前的叛軍,分出一半人馬,向後殺去。從上向下望去,只見竟然有百餘人手持長劍,夾在其中。
那是……甘以羅心頭一緊,失聲喊道,“贊,快回來!”
手持長劍的百人,分明就是昨日大殿上四百高手其中的一批,若是被這些人纏上,縱然端木贊神勇,怕一時也不能殺出。
彷彿聽到她的呼喊,酣戰中的端木讚一聲長笑,身形一展,反身撲回宮牆,向塔下掠來。
那百餘名高手齊聲大呼,身影連晃,相繼躍上宮牆,向端木贊橫截。
就在此時,突然間銀光閃動,十餘條黑影從宮牆下驟然掠出,劍光疾出,頓時飛出一片血霧。幾聲驚呼伴着慘叫,百餘高手身形倒縱,又再躍回宮道。而那驟
然閃出的黑衣死士,卻已像影子一樣,隱沒在宮牆之內。
甘以羅的一顆心,驟鬆驟緊,但見塔下守衛如此嚴密,不禁輕輕鬆了口氣,轉身繞到塔前,卻見掠到塔下的端木贊竟然腳步不停,向前院大門疾掠而去。
甘以羅張脣欲喚,卻見他身形驟起,眨眼間,已越過宮牆。
“啊……”宮牆外,傳來一聲長長的慘呼,伴着端木贊得意的長笑,灰影一閃,魁偉身影已反身躍回,喝道,“攔人!”
喝令聲中,黑影從牆下悄無聲息的掠出,劍鋒白光疾閃,驚呼聲中,牆外一片紛亂,百餘人沿着宮道奔遠,回過頭,向塔院中驚恐張望。
端木贊一擊即退,長聲笑道,“牟將軍,還是命你的屬下看好自個兒的頭顱!少了那長着嘴巴的物什,怕再也無法與我端木贊一戰!”長笑不休,提槍向塔下奔來,喝道,“看守四周,有人擅入,格殺!”
“是!”應命聲斷然響起,整齊劃一,如出一人。甘以羅站在高塔上,竟然也難以看出,這些聲音的主人,都藏在哪裡。
塔頂上腳步聲響,尚勤從塔上匆匆奔了下來,喚道,“公主!”見甘以羅正站在塔沿,忙跟了出來,俯身向下一望,怨道,“爲何不喚尚勤?王上一人殺出去,豈不是兇險?”
甘以羅微微搖頭,含笑道,“他並不是殺出去,只不過是去出一口惡氣罷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端木讚的聲音從下傳來,大聲道,“痛快!痛快!這一次,管教這些叛賊嚇破狗膽!”伴着笑聲,塔階上身影一閃,已奔上塔來。
甘以羅回身迎過去,怨道,“這麼大的人,也像孩子一樣置氣!”眸光在他身上一掃,見他並沒有受傷,輕聲道,“你還是歇着罷,不養足氣力,今夜如何殺得出去?”
端木贊一把將她攬住,笑道,“那些叛賊着實可惡,孤王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惡氣!”扶着她仍然回原處坐下,又忍不住笑道,“方纔所殺之人,是牟章手下第一愛將,那廝正罵的痛快,還沒等回神,就被孤王一槍挑於槍下!”
甘以羅白他一眼,說道,“是了,北戎王英雄了得,這些屑小,自然是無法阻擋!”語含戲謔譏諷,脣角微勾,清透眸光,卻含上一抹傲色。
如此出色的英雄男兒,是她甘以羅的丈夫!
紅日升起,慢慢移過中天,又向西斜去。一整天,就在塔內塔外的對峙中過去。
塔外宮道上,再也沒有人膽敢近塔喝罵,只有寥寥幾句叫陣聲,偶爾傳來,卻已經沒有先前的氣勢。
端木讚的驟進驟退,一人一槍,竟然將塔前塔後兩處守衛攪的紛亂,甚至,一招之間,便將一名參將斃於槍下,如此神威,全軍皆驚,再也沒人有膽,大言與北戎王一戰。
塔內,一片靜寂,除去明處守衛的黑衣死士依然挺立,旁的人,似乎全都睡去。
甘以羅倚在端木贊懷中,半睡半醒,靜臥養神。她要在今夜之前,養出足夠的體力,縱然不能揮劍廝殺,也不能成爲他們的拖累。
赤紅的夕陽,鍍着一層金邊,慢慢向沙丘後沉去。
甘以羅悄悄走出塔門,手扶石欄,極目遠望。一手,不自覺的撫上小腹,心中暗念,“孩兒啊,只要幾個時辰,你娘和父王就可以衝出王城,你可千萬要忍耐。”
只要這腹中胎兒安穩,以她絕頂的輕功,
在這亂軍中的王城,要想逃命,還是綽綽有餘罷!
兩條結實的臂膀,從身後環來,將她擁入一具堅實寬厚的懷抱。
端木贊俯首,將面頰貼上她的額角,輕聲道,“以羅,你我二人得天下至福,必然要經歷些災禍,以除老天之忌。”
“嗯!”甘以羅低應,放鬆身體,靠入他的懷裡,脣角挑出一抹淺淺笑意。
是啊,天下至福!
她甘以羅能遇到端木贊,當真是天下至福呢!
端木贊探手撫着她的小腹,笑道,“這小鬼這樣搗蛋,倒是辛苦了你!”側頭在她鬢邊一吻,輕聲道,“一頃兒,我率二十死士在前,尚勤率四十死士護在你身邊,葛瞻圖率四十死士斷後,要殺出王城,並不是難事!”
甘以羅輕輕點頭,歉然道,“這個時候,我不能助你,反而添了累贅。”
“以羅!”端木贊搖頭輕笑,低聲道,“你縱然是幗國英雄,自然也是我這做丈夫的護着你,難不成,總是我縮在身後,任由你拼殺?”
想到前日奪城一戰,心中猶有餘悸,嘆了口氣,柔聲道,“你就做一回尋常的柔弱女子,又能如何?”
甘以羅嗤的一笑,說道,“啊喲,就只許北戎王做頂天立地的男兒漢大丈夫,卻不許我甘以羅做沙場女將麼?”話雖如此,身體卻深深靠入他寬厚的懷抱。
微微闔眸,心底暗歎,若果然能縮在他溫暖的懷中,任由他遮風擋雨,又何防做一個尋常的柔弱女子?
塔門外,二人擁立,微風撫來,帶來一絲清涼。二人連日勞碌奔波,征戰廝殺,甘以羅又是身體抱恙,竟然難得此刻的靜溢祥和。一時間,二人都是默默不語,只是擡起頭,注視着緩緩下沉的紅日。
“公主!王上!”腳步聲,驟然響起,尚勤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振奮,從塔上向下奔來。
佇立的二人相視一笑,迴轉身來。
尚勤對甘以羅一片忠心,一向將“公主”二字放於“王上”之前。但他素來端穩,此刻聲音中的激奮迫切,竟然如此的不同。
二人攜手入塔,迎上奔下來的尚勤,甘以羅問道,“尚勤,何事?”
黑巾下的面容,難見神情,露在黑巾外的眸子,卻是灼然生輝。尚勤急急道,“公主,遠處……遠處,似乎有大隊兵馬趕來,應該是……應該是……”話還沒有說完,端木贊已放開甘以羅,疾步向塔上衝去。
此刻有大軍趕來,對王城中的雙方,都是身系生死。如果是牟章一派的叛軍,只要將城門緊緊封上,端木贊一行,就生生困死在城中。而,如果是朝廷兵馬,只要打開城門,城內三千叛軍,就再也插翅難逃!
甘以羅心頭,也是突的一跳,向尚勤急急擺手,擡步向塔階上奔去。
剛剛踏上第六層,就見端木贊已疾奔而下,說道,“以羅,我留八十死士和葛瞻圖留守,你切切記住,只要死守,斷斷不能出塔!”
甘以羅又驚又喜,說道,“贊,是我們的人?”
端木贊點頭,卻無瑕向她細說,轉頭向尚勤道,“尚勤,你隨我率二十死士衝出王宮,我和死士替你開路,你設法打開城門!”連聲傳令,已大步奔下塔去。
甘以羅大喜,向尚勤連聲催促,眼看二人身影消失在塔階口,忙轉身奔回,直上三休塔七層最高處,撲奔矮小的塔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