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佑對格達尼突然的舉動震驚的目瞪口呆。
什麼情況!高高在上的親王居然對我跪拜?!
曲佑看着那顆低垂的頭髮灰白的頭頂,不敢受,連後退兩步,舔了舔因緊張而乾涸的脣,“所以,您會同意吧,讓我成爲代理攝政王。”
格達尼不甘心的咬着脣,垂首,“是,臣必將擁護您。”
起身轉向伊莎利亞,“請女王陛下更改指令,更換代理攝政王的人選。”
伊莎利亞自然不高興。
你說立就立,你說改就改,到底你是王,還是我是王。
而且,島徹家族是怎麼回事,你身爲我克勒米絲皇室親王,竟然跪拜島徹家族的族長?!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能不能將這一行爲視爲叛變?!
想到這一點,伊莎利亞心裡不禁緊縮了。
我的天哪,原來我身邊一直隱藏着這麼巨大的隱患!
隨時會將我的國家和皇室篡奪的極大隱患!
伊莎利亞心中驚嚇,無力的靠着桌子,雙手顫抖着,杯中的茶水被晃盪了出來,溼了手指竟不自知。
見女王陛下一臉凝重,沉默不語,由裡佳猜到女王陛下此時所驚,上前兩步,低聲提醒着,“女王陛下,儀式快開始了。”
伊莎利亞有些發白的嘴脣微微顫抖着,扭動僵硬的脖頸看向她。
由裡佳露出讓她安心的笑容,上前從伊莎利亞手中接過已經沒了溫度的茶杯,幫她整理着衣領。
這一系列的舉動讓伊莎利亞稍稍安定下來。
由裡佳見她沒什麼反應,忍不住提醒道,“女王陛下的講話可都記下了?沒有什麼遺漏了吧?”
伊莎利亞突然想起由裡佳之前提到的事:
【用更換代理攝政王逼迫格達尼交出軍權】
此時看來,這件事真是非常有必要的,格達尼不僅是自己的更是整個克勒米絲皇室的巨大威脅。
“咳!”她輕咳一聲,呵斥道,“說實話,表哥,您的這個要求的確很過分,冊立代理攝政王豈是兒戲?這是整個皇室矚目的大事,甚至,冊立詔書已經下達,所有王宮貴胄和全世界知名的記者都在拭目以待!如今,事到臨頭卻要突然做這樣的變動,這種出爾反爾的事,我這個女王的顏面無光事小,你要讓科勒米絲王室在天下人面前何以立足?!”
女王陛下這番話不乏水分,雖然此次冊封儀式引來世界各國的記者見證,但這些人是無緣目睹冊封現場的,只有等冊封完畢在記者招待會相見了。
但是,冊封名單是公開的,所以“臨時更立代理攝政王”這種事必定會引起不小的風波,至少,在目前一段時間內會成爲世界各國八卦媒體的談資,也必定會成爲民衆茶餘飯後的笑料。
而且,就算有良知的記者會在記者會上規避這個敏感的問題,可總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喜歡摻和別人家事的人會惡意揣度並大肆宣揚,這對科勒米絲王室而言可真不是好事,輕則成爲笑柄,重則會影響國際信譽!
僅僅瞬間的風雲變幻,女王卻想的深遠,內到皇室外到國際,不由得憂心忡忡,她輕輕擺擺手,由裡佳恭敬的含腰挪到一邊。
伊莎利亞見格達尼不說話,挪動腳步,輕聲嗔怪,“你看,我早就說過,我們年紀大了蹦不動了,不如好好在家裡盡享晚年,如今鬧了這麼個烏龍,咱們誰的面子都過不去,對不對?”
格達尼自然明白伊莎利亞的意思,深吸一口氣,“女王陛下,此事皆因臣起,臣就此請辭,並在記者會上做出說明,以彌補臣的過失。”
“表哥。”伊莎利亞繞到他身後,即便蒼老卻不掩銳利的眼神中夾雜着冷鬱,“不要一口一個臣,我聽着彆扭,你到底是誰的‘臣’,我現在心裡也沒底啊!”
格達尼默默的聽着伊莎利亞這不緊不慢的冷言冷語。
伊莎利亞看向曲佑,暗道,這孩子可真是我的救星,不,是哈魯曼。
她一邊向門口挪動腳步,一邊淡淡的說,“有時間給我講講故事吧,表哥,我想這個故事一定很精彩。”
打開門,“由裡佳,準備了。”
“是。”由裡佳帶着曲佑跟上。
格達尼看着腳下的雪茄,彎腰拾起,裝進盒子,揣回懷裡,眼中閃過一絲陰翳,轉身離開書廳,向冊封大廳走去。
……
冊封儀式結束,司儀上臺,宣佈,“請千川王子,索希爾公主,和千水王子,黑羽一生小姐,上前接受雅典娜女神的祝福。”
千水起身,向旁邊的黑羽一生伸出手,一生露出幸福嬌羞的愉快笑容,將柔嫩的小手放進千水的手心。
索希爾起身看向千川,暗暗祈禱。
川哥哥,我現在只有你了,求求你不要走好嗎?你是我僅存的自尊啊!
千川冷着面孔抻抻已然平整的西裝,走出座位。
索希爾鬆了口氣,走到司儀面前,誰知,剛站穩腳步,一件禮服落在腳邊,低頭一看,整顆心瞬間凍結,僵硬的轉過身。
千川丟掉西裝便大步向外走去。
索希爾的雙眸瞬間被眼淚淹沒,美好的面容充斥着絕望,她張張嘴,深深期盼着千川對她還有一絲憐憫。
然而並沒有。
那個讓她一眼定終身的眷戀身影無情的消失在門外。
華貴的婚紗裙褶在她滿是冷汗的手心中被凌虐到扭曲,鴉雀無聲的會場讓她劇烈無章的心跳那樣突兀,人們的視線化作無數毒刺,狠狠的刺進她腦中。
索希爾沉重的呼吸着,用盡力氣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軀,目光掃過格達尼那異常陰沉的臉,她明白,定是爺爺也回天乏術纔會有落得境地!
目光緩緩移動,落在腳邊的西裝上,指尖顫抖,被白玉般的皓齒咬出的鮮紅血滴黏在蒼白的雙脣上煞是惹眼。
她緊攥雙拳,再也無法思考什麼,一手拎着華美的婚裙一手捂着羞憤的臉轉身跑離。
直到清脆的高跟鞋聲消失殆盡,始終凝結的空氣方呼吸過來。
格達尼看在眼裡痛在心裡,索希爾是他唯一的也是最親的孫女,從小在身邊長大,是個驕傲的公主,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即便哈魯曼歸來,即便那個叫曲佑的年輕人自稱是自己孫子,在格達尼心裡只有索希爾這一系血脈!
格達尼心中很是憋悶,起身欲走,伊莎利亞卻和善的笑着阻攔他,“表哥,婚禮纔剛剛開始,別急着走,這可是您一手籌備的訂婚禮呀。”
畢竟是身經百戰的鐵血將軍,格達尼很快收拾心境,抻抻衣邊,重新坐下。
就這樣忍下了!
身後的貴賓們都不淡定了,私語聲不斷: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臨時更換代理攝政王?”
“搞不清楚,完全搞不懂了。”
“電影都沒這個精彩啊!”
“難道是皇室醜聞?大名鼎鼎的鐵血格達尼親王居然一言不發,真讓人意外。”
“別討論了,這已經不是我們能理解的了。”
克里捏着雪茄,疊着兩條腿,悠哉的晃動着,暗道,呵,這場好戲確實精彩啊。
他和格達尼沒有太大的瓜葛,只不過,格達尼一向強勢,是個“順者昌,逆者亡”的主,曾經看中克里家族的財勢而想要與之合作開辦軍工企業,卻被克里拒絕,格達尼由此便一直對克里家族打壓,直到艾美和牧仁結婚後成爲財政部的理事,情況才漸漸好轉起來。
當然,艾美成爲財政部理事,也少不了那個人的幕後幫襯。
千和謙和玄可年一直靜靜地看着這場戲。
此時,玄可年微微側頭看向千和謙:你怎麼看?這做事的風格,導演這場戲的幕後推手不會不會是……
千和謙感受到他的目光,雙腿疊在一起,手指在膝蓋上輕輕點動,撇了撇嘴角,一副瞭然的神色:還能是誰?
玄可年笑了笑,扭頭繼續看戲:一會兒看記者會上會有什麼說法吧。
這兩人就這樣默默交流着,雖然全程沒有一句話,卻完全明白對方的心思。
月下見千川離開便悄悄跟出去。
哈哈,這個好消息一定要趕快告訴阿陌,那個索希爾真是活該,老師明明不喜歡她,卻一直死乞白賴的纏着人家,這下好了,面子丟大了吧,哈哈!
這簡直是今年最過癮的事了!
玄陌子蜷坐在花園的噴泉臺上,不消一會兒,阿川和阿水便會帶着各自的新娘經過這裡。
她摸着胸前的項鍊。
千爺爺說過,帶上這條項鍊就要做千家的新娘,我明明一直好好帶着的,爲什麼偏偏新娘不是我。
不,也算是吧。
她伸出手,看着手上的星星。
阿川爲我帶上這枚戒指,我就已經是阿川的新娘了對吧。
可是爲什麼我的心還是空落落的,這種不切實際的承諾還要繼續堅守嗎?
她抱着腿,將頭深深的埋進雙膝間。
玄落一直站在不遠處抽着煙,看着匆匆趕來的人影,嘴角微揚。
喲,看來我得離開了。
千川正想出去尋找,一眼便看到花園中那個無比寂寞的身影,心裡軟軟的,衝上前,坐在她身邊。
一陣輕風,撫過玄陌子的心,帶着暖暖的陽光的味道。
這味道,太熟悉了。
玄陌子擡起頭,“川……嗚……”
千川捧住她的臉,用力親下去。
這麼久的壓抑,這麼久的寂寞,什麼都不想說,也沒有任何語言能表達。
“好想你。”
沙啞的聲音從兩人脣間溢開。
可是,雖然這觸感這氣味都熟悉到讓人想哭,卻沒有一點真實感。
玄陌子推開他,向後挪動身體,“會被別人看到。”
千川的手指繚繞着她的髮絲,湊近她,貪婪的呼吸着那讓他無比思念的味道,貼着她的耳邊,“看到就看到了,那邊的一切都結束了,現在,是我和你的開始。”
手指勾走她眼角的溼潤,“你不想我嗎?陌。”
摸着她手指上的鑽戒,“我的新娘。”
玄陌子的心牆徹底崩塌了,臉色一暗,狠狠一巴掌扇在千川臉上,大聲呵斥,“混賬千川,讓我寂寞這麼久,一個人難過這麼久,現在又跑來說這種話,別以爲我會輕易放過你,哼!”
跳下臺階,大步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停住腳,轉身一看,千川還懵在原地,大喝,“難道你還想讓我一個人走嗎?!果然混賬!”
千川笑了,起身走向她,將她攔腰抱起,放在肩上,“想去哪裡,我都陪着你。”
玄陌子捏着下巴很認真的思考着,“我們去吃大排檔吧,我現在好餓啊!”
“好!”千川擡腳向外走去。
玄陌子開心的晃着腿,用力伸展着雙臂,“哇哈,看我這麼高啊,這麼高!我要上天啦!”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問發生了什麼,也不想問,因爲她相信這個男人。
始終都是!
男人說“那邊都結束了”,她便相信“都結束了”,男人說“現在是我們的開始”,她便相信“現在是我們的開始”。
需要質疑嗎?
這男人對自己而言可是和呼吸一樣重要。
誰會質疑自己的呼吸?!
月下站在大門口,看着兩人離開,也是感到無比開心,拍着手,真是太好了!
“人家團聚,你興奮個什麼勁兒。”
身後突然出現個人,毫不客氣的向她潑着冷水。
月下瞬間不開心,沉着臉,轉身戳着他的鼻子尖,訓斥,“你這個死色鬼知道個毛線,永遠只會討債的傢伙。”
推開他,轉身向外走去,“本大小姐心情好,不與你計較,我去找零火玩咯,找他一起去吃大排檔。”
吉利趕緊跟上,“我也去。”
月下嫌惡的白了他一眼,“你去幹嘛,煞風景啊!”
吉利不樂意了,“喂,你這個女人說話能不能溫柔點,是不是覺得本少爺好說話。”
月下甩着手臂,“因爲你吉利大少爺哪裡懂得平民的快樂,你和我們不是一個頻道的好吧,你該去找你的貴族大小姐們玩耍!”
月下頓了頓足,咧嘴一笑,“不過今天本小姐心情好,倒是樂意勉爲其難的帶你見識見識平民的快樂!”
說着便拉住吉利的手向前跑去,“容不得你拒絕!”
吉利嘴上嘟囔着“誰會對你們的事感興趣”,腳下卻歡樂的很,很快便超過了月下。
迷生站在拱橋上,點燃一支菸,輕輕呵出,仰頭看着煙霧慢慢飄散,一扭頭,看到玄落正站在旁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那雙狐狸眼中閃爍着無法琢磨的光。
玄落走上前奪過他手中的煙,隨意的靠着拱橋的欄柱,曲臂搭在柱臺上,衝他吐着煙,嘴角彎出好看的弧度,“喂,有沒有感覺很寂寞啊,哥哥來安慰你了。”俯身貼在他胸前,靜靜的聽着的。
迷生後退兩步,離開他,“做什麼?”
玄落撩着頭髮,眯着雙眼,“噗通!噗通!你的心跳是這樣的,好劇烈啊!”
伸手摸着他的肩膀,一副嬌媚的表情,“哎喲,我若是個女人,一定會被這樣有力的心跳蠱惑的。”
迷生一臉黑線,撥開他的手,“可惜你不是。”
玄落“呵呵”笑了,扭頭看着拱橋下潺潺的流水,偶有兩片樹葉隨波逐流,像只小帆船,只是不知會飄到何方,“女人有很多。”
吸着煙,笑道,“哥哥可以給你建個後宮,信不信,哈哈。”
迷生看了他一眼,又點燃一支菸,“落哥,你就不要白費心機了,我只要陌。”
玄落看了他半天,“嘖”,挫敗的垂着頭,“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呢?!”
迷生側身,“還有兩天,野外集訓開始,我會繼續等她,如果等不到她,這集訓的地點就會有所更改了。”
深吸氣,盡力攤開手臂,“這王宮很美是不是?王儲很受愛戴。”
玄落正色,“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不。”迷生看着遠處,“我只是在向你表明,我想要陌的決心。”
玄落無奈的笑了,“我真是搞不懂了,一個小丫頭而已,充其量就是隻小野貓,至於你這個位高權重的陸軍總將如此上心嗎?”
迷生扭頭看着他,“我也想知道答案,用自己的方法。”
轉身,“不論你會怎麼做,我若是把這個想法透露給阿陌,她一定會答應的吧。”
話音未落,一個人影攔在他面前。
玄落雙眸閃爍着陰沉的光,“我不會允許你做出傷害她的事。”
迷生摟住他的脖頸,湊到他耳邊,“我不會傷害她,我是喜歡她的,落哥,拜你所賜。”推開他,大步離去。
留下玄落站在原地鬱結。
看着手中燃盡的菸頭,只差一點就燙到自己了。
一點點。
丟到地上,用力踩扁。
(第20.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