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軍乃是護衛皇帝及京城的禁軍,大多都是在每年武舉之時,表現優異者纔可通過層層選拔加入。僅有極個別資質超凡者由人引薦曾免去選舉。
聖上欽點誰加入這御林軍,還是頭一遭。這讓那伺候了皇帝幾十年的公公也起了些好奇心,忍不住多看了十七兩眼。
只是過了許久,也未見跪在地上的十七有什麼動靜。公公以爲這個小總管是被皇上的諭旨給嚇傻了,所以出聲,又提醒了十七一次。
十七始終俯身在地,低垂着頭,不爲所動。
“十七,快去接旨。”
這次開口的,是趙清顏。
聽見了趙清顏淡淡的嗓音,十七的背脊似乎僵硬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接下了聖旨。
公公見十七終於接旨,滿意地笑了起來,寒暄了兩句,便說宮裡還有些事要處理。
杏桃聽罷,準備送公公出府,離開的時候將門小心帶上,屋內一下子又只剩下趙清顏和十七二人。
趙清顏坐回了剛剛的軟椅。
而那十七自公公離開後,就一直杵在原地,手裡攥着那捲聖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加入御林軍,乃是長安城上下所有青年的夢想,何其殊榮。更何況十七僅是下奴出生,若是能留在皇帝身邊做事,也算得上是光宗耀祖。
她看得出來,十七在習武方面有與生俱來的天賦,父皇特意下旨更是說明對他頗具賞識。若是做的不錯,三五年內,且不說混上御林軍統領,帶領幾個小隊應該已是綽綽有餘。比呆在她這府裡,做個小小管家不知道要好到哪裡去了。
那麼十七,他會希望爲父皇做事嗎?
趙清顏知曉若是十七加入了御林軍,以他的能力,必定會前程似錦。可不知怎的,想到以後身後少了一道默不吭聲的影子,心下竟生了幾分不捨。
也許是因爲十七這一年將她處處伺候得很好,比誰都更瞭解她的脾性。但趙清顏自詡從不虧待府裡的下人,若是去了皇宮,十七能有更好的發展,她自然不會阻止。
“你可聽清楚聖旨裡的意思了?”趙清顏望向十七,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是。”
“替父皇做事,處處都要更加謹慎小心。皇宮和府裡不一樣,你沒什麼經驗,到時候要好好與其他人討教一番……”
話還沒說完,卻只聽見“噗通”一聲。趙清顏一陣錯愕,低下頭便望見跪在地上的十七。
“你這是做甚?”
十七緊抿着脣線,一雙黑眸卻是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那眼眸深處,似乎有一絲哀怨的意味兒。
四目相對,趙清顏心下困惑。她身爲十七的主子,在他臨走之前,特意好心叮嚀於他,他爲何來了這麼一出?
良久,十七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像是經歷了極大的痛苦。到了最後,喉嚨裡才發出了一點兒嘶啞的聲音。
“你說過的,十七是你的人。”
趙清顏微怔。
“你那日說過的,十七是你的人……”
他的嗓音愈壓愈低,澄澈的眸子筆直地盯住她,輕聲重複着同樣一句話,像是在正忍受着百般委屈。
趙清顏回想起來了,她喝醉的那夜,月下湖畔,他茫然無措的眼神,她清冷低沉的話語……
她似乎一下子弄懂了一些什麼。擡眸望進他的眼,神色裡多了幾分複雜。
“你不願入宮爲陛下做事?”
她的話音落下,許久也沒聽見地上的人搭腔。見他表情有異,趙清顏剛準備再問一次,卻見十七突然將那聖旨高舉過頭,嗓音微啞。
“十七乃卑賤之軀,恐擔不起如此重任。只願終身跟隨主子,供主子差遣使喚。”
趙清顏見他背脊挺直,下顎緊繃。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卻被他棄之若屣。心裡那股莫名的情緒又開始涌動起來,她顰起了秀眉,沉聲道:
“你那日不僅擊退了預謀刺殺父皇的歹人,更是救出了清鳳皇姐。你早已不是什麼‘卑賤之軀’。你堂堂七尺男兒,自當有凌雲之志,屈身於本宮這小小錦繡閣,怕是此生都不會有所作爲。”
聽她這樣說完,十七不爲所動,臉上受傷的神色早已無處藏匿。趙清顏從未見過十七這樣,心下不忍,不禁又開口道:
“本宮並非不要你,而是希望你有更好的前程。你陪伴本宮已有一年之久,你的武功造詣,並非等閒之輩所能比擬,他日必會得到父皇的器重。”
語罷,她坐在軟椅上不動。又是過了好一陣,才聽見十七的聲音再度響起。
“若是沒有主子相救,十七早已死在李公公的棍棒之下,哪裡來的什麼前程,什麼未來。”他靜靜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景繡前程,榮華富貴,十七不需要,也不在乎。十七這輩子,只願伺候聽從主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