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龍顏大悅,冊封十七爲中郎將,掌管皇家衛隊,同行護國將軍封享食邑五千戶,隨行軍士皆獲賞賜。
護國將軍大隊回城時已是五月,仲春時節,草木扶疏。
當晨曦的第一縷曙光射穿薄霧,城門打開。凱旋歸來的兵士們列隊整齊,個個身披戎裝,雄姿英發。
淮南報捷,戰勝的消息傳遍了長安城大街小巷,全城的百姓皆耳熟了這個率立戰功的中郎將的名字。
傳聞他單槍匹馬,武藝卓絕,以雷霆之勢,取下淮南王項上人頭。現下見他身着寒鐵鑄成的堅硬甲冑,與護國將軍並排一列,騎坐馬上,位於衆將士最前方,英氣勃勃。
他肩背寬闊,薄脣冷目,相貌卻是極俊。他受了點傷,卻絲毫不減其身姿的矯健。圍觀子民皆是連連稱讚,這中郎將果真是英挺神武,名不虛傳。
這日夜裡,長樂殿中,皇帝設宴擺席,爲凱旋而歸的將領們洗塵接風。
滿朝的文武聽聞將軍統領營中一七品校尉,奪了頭功,甚至在敵人刀劍之下不畏生死,救了將軍一命,皆是主動上前,向十七道賀。
十七點頭言謝,態度謙遜,給衆人留下了頗好的印象,漸漸圍過來的人愈來愈多,皆是前來讚歎他的豐功偉績。
十七有問必應,幾乎成了全場的焦點所在,所有人都豔羨他的功績,而十七本人眉宇之間卻淡然一片,不見一絲歡喜,甚至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事實上,十七自踏入長樂殿以來,目光快速而急切地掃向席位之上,一直在尋覓一道身影。
他回來了,他在戰場上建功立業,雖然中郎將的身份也不過是中將級別,但他又比之前多了一點點同她站在一起的資格。
他離開這麼久,再過半年不到,她就該臨盆了。
十七想現在應當是他履行承諾的時刻了,哪怕是要拿他的性命相抵,他今日也定要鼓起勇氣,牽起他心愛女子的手,跪求皇帝的成全。
只是,到了後來皇帝的龍輦駕到,宴席已經過半,仍是不見佳人的影子。
十七心下開始有了一些疑慮。
淮南戰勝的消息早已傳遍,這樣大的喜訊,便是她不常在宮中走動,也該有人通報於她纔是。若是她知曉了自己凱旋歸來,必然會出席今夜的慶功宴,可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她出現。莫不是她身體不適,或是出了什麼事情,故不能來此?
想到這裡,十七大驚失色,當即坐立難安。恨不得馬上離席飛去錦繡閣探個究竟。
只他幾乎是宴席的主角,前來攀談的文武百官接踵而至。他與諸葛睿一併坐於皇帝左側,他脫不開身,只得落得空閒便四下張望,翹首以盼她在下一刻便可以出現在眼前。又過了半個時辰,十七心下卻是知曉宴席上大概是等不來她了。
雖說結束了宴席他大可直接趕去錦繡閣一趟便是,可原以爲今夜可以見着她實現自己盤算已久的那個念頭。他期盼許久,現下見不得了,自然心裡有些低落,索性收回視線,不再張望,執起酒樽孤自喝起了悶酒。
宴席到了這個時候,來賓們大多已經喝高了。一個個醉醺醺的便開始躡足附耳,說着些京城裡的奇聞軼事。
十七坐在角落對他們口中津津談道的那些大事小事提不起半絲興趣,他身雖在席上,心緒早已飄向遠處。巴不得這場慶功宴趕緊結束,好讓他早些趕去他應該去的地方。
直到一身穿華服的官吏似是說到興處,他揚了嗓音,拍案而起:“真有此事?!那平陽公主休了咱們堂堂的護國將軍,竟是因爲欽慕於這般手無縛雞的小白臉?”
另一官吏面上被酒氣薰得暗紅一片,卻也止不住地咧嘴,嘿嘿笑道:
“可不是麼,你倒是有所不知,雖說陽安侯的這世子爺自小便是體弱,卻也是一滿腹才情之人。比起英武的將軍,反倒是與這纖弱雅緻的公主更是匹配。這幾日宮裡都在傳公主與這世子一見傾心,人家還未上門提親呢,便早已大了肚子。這皇帝現如今不準嫁也是不行了。”
十七原本並無暇顧及這兩名小吏七嘴八舌議論的這些。可一聽見“平陽公主”這四個字,他下意識豎耳聆聽。可是到了後來,聽到他們提及什麼“一見傾心”,還未提親便提前“大了肚子”。皇帝已經傳下口諭,選個黃道吉日便在這月直接完婚……
十七的腦袋轟隆一聲炸開了,坐在椅上,面色剎那間變得煞白一片。至於之後,身側的人又說了什麼,他耳畔嗡嗡作響,似是已經聽不清了。
一種徹骨寒涼的冷意瞬時間麻痹了他的全身,回憶着方纔聽見的那隻言片語,他心口便好似有一柄粗長的鈍刀來回割颳着那裡搏動的血肉,他痛得幾乎暈厥窒息。
她竟又要嫁人了嗎?
她明明早已許諾了自己,竟是又要嫁給不是他的其他人嗎?
那日的除夕溫存,那夜的柔情蜜意,趙清顏躺在他的懷裡笑着對他說等他回來的那嬌俏模樣。便在頃刻之間,遙遠得宛若只是他的南柯一夢。
蝕骨的痛意自胸口的那一小片地方蔓延開來,逐漸擴散到他渾身上下的四肢百骸。
諸葛睿最先察覺到十七的異樣,他與十七並排而坐,自然也聽見了這些官吏方纔的云云碎語,實際上這些事情他早在回城之前便有所耳聞。只今非昔比,如今他聽聞那個女子的消息便只是微微有些錯愕,內心卻是並無太大波瀾了。
他與十七在淮南並肩作戰這幾月,若說從前還有什麼芥蒂,經此一戰早已消失殆盡。旁人許是不知,這小兄弟從前與平陽公主的恩怨,諸葛睿卻是瞭解不少。
諸葛睿自然也有幾分瞭然十七現下爲何是這般反應,憶起前日宮中收到的密報,諸葛睿心底甚至對他產生了一些同情。
諸葛睿皺了眉,壓低嗓音沉聲問道:“你可是還好?”
十七咬牙,深吸了一口氣,卻是不答。
諸葛睿瞧見十七面色不好,便是動了惻隱之心,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對十七又吩咐道:“若是身子不適,你便先回去吧,皇上這裡,自有本將應對。”
十七勉強點頭便要應下。
只便在這個時候,殿外忽然騷動一片。只聽公公一道尖着嗓子的一句“平陽公主駕到”,衆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朝長樂殿入口處望去。
趙清顏是在陽安侯世子的攙扶下一併踏入的正殿。她未施粉黛,一席素色織錦宮裙包裹着依舊嫋娜曼妙的身軀,只那腹部已是微微凸出,旁人一看,便是知曉必然已經有了幾月身孕。
衆人目光帶着幾分好奇探究,卻見平陽公主挺着肚子隨世子一道兒前來,世子一手扶着公主的肩,一手小心攏着公主的腰背,姿勢極爲親暱。便也知曉這些時日的傳聞果真不假。
而那世子一身月牙長袍,身形雖無習武之人那般魁梧有力,卻也修長挺拔。此時嘴邊帶着一抹溫潤如玉的笑意,眉目間滿是倒不出的俊朗灑脫之態。遠遠望去,與那姿容清麗的平陽公主便宛若一對璧人,果真是登對非常了。
兩人在隨從的簇擁下緩緩走進,在場的賓客望向這對璧人的視線裡,有羨慕,有憧憬,有祝福,卻再無對陽安侯世子的鄙夷輕視之情。
而席位之中,僅有一人,看見這一幕,面色鐵青。他雙手緊緊握住椅把,指節因爲用力,嘎噠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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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再嫁梗……請大家耐心看下去……
泥們可以同情可憐十七,但請不要指責我的公主,木頭是女主親媽,女主依然是無辜的,拆散他們的另有其人……
其實寫到這裡,我是十分激動的,終於到了最狗血、最令人興奮的轉折點了【仰天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