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天剛矇矇亮十七便醒了。
他睜開眼,卻不敢動。
原來是昨天夜裡,不知是在什麼時候裡側躺着的人,整個柔軟香馥的身子都偎了過來。輕軟的呼吸就輕輕淺淺地噴灑在他的手臂上。
晨間本就是最敏感的時候,懷裡躺着的又是喜愛之人,十七一下子便有了反應。
他全身上下緊緊地繃着,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柳衣拎着食籃推門而入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番景象了。
原本出了那件事之後,她是不允許再給南苑送飯的。只是她一夜未睡,一直擔憂爺身子的恢復狀況。今日央求了大娘一早,大娘才勉爲其難的應下,吩咐她將食籃放下之後,便趕快回去。
哪知道,會恰巧撞見這麼一幕。
被褥之下,那個小姐,或者現在該稱爲平陽公主,整個人緊緊窩在爺的懷裡。埋首在那寬闊的胸膛,看不清臉,只看得見一襲如雲烏絲披散在牀榻之上,有些與男人的纏纏繞繞糾結在一起。
胸臆間那股子形容不出來的酸楚漸漸又冒了出來,她攥緊食籃,把目光投向她一心思慕的男人身上。
那個男人,她的爺,此時此刻哪還有半分平日裡冰冷肅然的模樣。
他微微側身,調整了一個能讓懷裡女人躺着最舒服的姿勢,另外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悄悄環繞住她,眉目之間,滿滿都是膩人的柔情。
柳衣吸了吸鼻子,強自壓下心口的苦澀。默默上前,垂下頭輕聲開口:
“爺,該用早膳了。準備的都是爺最喜愛的吃食,柳衣想着爺昨日一整天都沒好好吃東西,便想着讓爺今早多吃一些好好補補。”
十七方纔心思全落在懷裡的人兒身上,以至於甚至沒有察覺柳衣進來了。
他擡眸瞥了她一下,淡漠地道:“多謝,先退下吧。”
柳衣心頭的苦澀更甚,她沒有依言退下,反倒是又往前走了一步,抿了抿脣瓣柔柔地說:
“柳衣昨日聽墨泫說起,爺每每發病之後,身子都會多少有些不適。今日便讓柳衣伺候爺用膳吧。”
十七聞聲,眉心一折,正欲回絕。躺在裡側的趙清顏這個時候卻悠悠轉醒。
趙清顏動了動,眼睛還沒睜開,顰着細細的眉便小聲咕噥了句,
“怎的會這樣吵……”
十七聽了,再無暇理會屋內還有沒有旁人。
先是將被她壓住的手臂小力悄悄抽走。見趙清顏皺着眉準備起身,十七又快速把軟枕給她墊好,順道把自己身下那隻也給扯了過去。
“現下還早,再睡一會兒?”
十七低眉順目地溫聲問她。趙清顏搖頭,掀了掀眼皮,似有若無地往安靜立着的柳衣那處淡淡掃了一眼。
“不必了。”
趙清顏睡眠極淺,事實上早在柳衣推開房門的瞬間她便有些醒了。模糊之間,方纔柳衣同十七的那番對話她也聽了個大概……
趙清顏意味深長地又望了柳衣一眼。後者緊緊咬着嘴脣,默不吭聲地站在原地,顯得有些侷促不安。
呵,
這個小丫頭想要親自伺候十七用膳呢。
也許是睡夢忽然被人打斷,讓她的情緒變得有些惡劣。此時趙清顏瞥見一旁的柳衣委委屈屈的小媳婦兒樣,心裡竟是莫名的一陣不暢快。
趙清顏收回了視線。
“本宮餓了。”
趙清顏忽然出聲,十七和柳衣都愣了愣。
十七反應過來之後忙低下頭,問她:“柳衣方纔送來了一些吃食,先吃些墊一墊?”
趙清顏點頭。
在柳衣愕然的注視下,十七從榻上起身。桌上的食籃被他一層層打開。從裡面端出一碗還冒着熱氣的米粥,他重新坐回了榻上。
那碗粥是她一大清早特意爲爺熬的……
這句話被柳衣默默吞回了肚子裡。
然後柳衣便親眼目睹着,十七細緻體貼地用瓢羹在瓷碗裡輕輕地攪了幾圈,舀起一勺,放在自己脣邊小心吹涼之後才湊近平陽公主的。
而那公主呢,則是百般自然地享受着她那爺的服侍,彷彿他現在做的這些是再稀疏平常不過的了。
趙清顏張開嘴,就着十七的手嚐了一點粥,眉頭便立刻皺了起來。“有芹菜。”
十七垂眸一望,果然是有。
他把瓢羹放回了碗,小心翼翼地避開漂浮着綠色的部分,又舀了一勺湊近趙清顏的脣,軟聲軟語地哄着,“這次沒有了,吃一些?等下我再讓人做你喜愛吃的。”
趙清顏依舊一臉嫌棄地搖頭。“不要,還是有味道。”
柳衣的眼睛發酸,她看不下去了。
一句話都沒有說,柳衣步伐趔趄,倉皇地退出了屋外。
她離開時爲什麼不出聲呢?
因爲柳衣清楚即便是她出聲了,那個男人也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