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起風波孤注一擲的代價

晚宴起風波,孤注一擲的代價(萬字更)

因爲自己的一時失察冤枉了妹子,還讓妹子在天牢裡受了大罪,皇帝心裡挺尷尬,特地讓皇后辦了晚宴爲慕容玖洗晦氣。睍蓴璩傷

沒有趕去晚宴,慕容玖倒先回了長樂宮洗晦氣,巨大的浴池中雲霧繚繞,宮女們端着盛放花瓣的盞盤走了進來,也有宮女跪在池邊往裡面倒水,調試水溫。

浴池邊的巨型花瓶中插着時鮮的花兒,奼紫嫣紅,蕊心還點綴着水滴。

層層綠紗屏風上,百美圖上的美人姿態各異,朦朧別緻,婀娜遇仙。

慕容玖坐在浴池裡,盯着撒花的宮女怔怔的發呆,身上的傷疤好了許多,長髮散落在後面,臉色也因爲水汽蒸騰顯出淡淡的粉色櫟。

那宮女直被她瞧得臉紅的跟小辣椒似的,手頓了頓,埋下頭咬了咬脣。繼續裝鎮定的翹着蘭花指往池中撒花。

良久,慕容玖纔回過神,移開目光,身子後仰,靠在浴池壁上淡淡道:“你們下去吧。”

宮女們端着手中的東西施了一禮,結着隊退下。那宮女跟在後頭,手裡扣着盞盤明顯放慢了步調。等衆人都繞過屏風出去時,她頓住了腳步,邁步走到慕容玖身邊,低着頭跪了下來浮。

慕容玖歪着頭看了她一眼,眉間微蹙,又淡淡道:“我讓你退下。”

宮女身子明顯顫了下,強裝鎮定:“公主,奴婢伺候您出浴。”

慕容玖聞言,轉過了身子看着她,默不出聲。宮女的身子壓得更低,額間沁出了冷汗,聲音發抖:“公~~公主,奴婢伺候你穿衣。”

見她沒有任何的反應,宮女咬了咬脣,下定決心,語調卻依舊掩不住緊張:“奴婢願意侍候公主。”

原來是在勾、引她,慕容玖眸中晶亮漆黑,良久挑眉勾脣,一臉的意味深長:“哦?”

宮女跪在邊上,等她的下文,卻沒有迴音。再看她,見慕容玖依舊在盯着她,便朝浴池邊跪了跪,挺直了身子,擡起了頭:“公主,奴婢雖出身卑寒,但~~但也是宮女們中最美的。”

慕容玖眸光閃了閃,勾脣冷淡的一笑,背過了身子漫不經心問:“你叫什麼名字?”

宮女以爲有希望,大喜:“奴婢喚作嫿兒。”

慕容玖捻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尖嗅聞,溫涼着聲音:“嫿兒。”

宮女喜不自勝,手都不知放哪兒了,抿了抿嘴:“嗯。”

“你以後……”慕容玖頓了一下:“不用再來了。”

嫿兒一怔,依舊不死心:“公主,奴婢……”

“混賬東西!”慕容玖猛然轉身,濺起了一串水花,擒住她的下巴:“本宮看起來很荒唐可笑?”

嫿兒被嚇了一跳,顫着身子:“不~~不~~奴婢不敢。”試探的問:“奴奴婢只是~~想伺候公主……”

慕容玖長眉微蹙,盯着她,半晌深呼了一口氣,放開手又轉了過去,冰冷着語氣:“出去。”

嫿兒踉蹌了一下跌坐在地上,連滾帶爬的跑出去了。

良久,屏風外又有奴婢囁喏着通報:“公主,別客居送美酒來了。”

慕容玖的頭側了一下,眸中氤氳着情緒,悲喜不明,水中的手緩緩的緊握了起來。語氣清淡:“來人,伺候本宮穿衣。”

有宮女捧着晚宴要穿的宮裝進來,很快替她打點好衣物,又在銅鏡前爲她梳妝。

花娘跟着宮女進來,恭恭敬敬的立在一邊,不去打擾。

慕容玖一身火紅的宮裝,襯得皮膚白皙,長髮被黃金冠綰着,額間還描着曼妙暗紅的鳳翎花。黃金冠飾中抽出一串金葉子,每動一下叮鈴作響。

慕容玖摸了摸自己的臉,嘴角含笑:“這纔是北縉公主的裝束,本宮已有很久沒有穿過了。”歪着頭瞥了花娘一眼:“花姨,好看麼?”

花娘立在一旁,神情溫潤淡漠,恭敬卻也是由衷答:“公主模樣美,穿什麼都好看。”

慕容玖冰涼的一笑:“只可惜這黃金冠太沉重了,壓得本宮很是頭疼。”

花娘語氣不變:“公主生爲帝王家,有些事情也是無可奈何的。”

慕容玖稍怔片刻,笑了:“花姨說的甚好,本宮喜歡。”裝束打扮好,遣走了身邊的宮人,站起來邁步向裡面走,花娘緊跟身後。

來到一間暗閣裡,慕容玖揹着身子,花娘溫和問:“誰惹公主生氣了?”

慕容玖回頭看了她一眼,笑了:“什麼事都瞞不過花姨。”朝前走了幾步,在書案前捻起了一張紙,漫不經心道:“沒有什麼,一個不識好歹的宮女罷了。”

花娘嗯了一聲,走向她恭敬道:“公子命我將這個交給公主。”說着,從袖中拿出一份密函呈給她。

沈家的產業遍佈北縉,別客居即爲其一,表面看起來是個華貴的酒樓,只接待來往的王公貴胄,大臣富商,實際上卻是探聽機密之地。

慕容玖接在手裡,打開後展開裡面,黃絹上密密麻麻的記載着人名。她垂下手淡笑:“怪不得皇兄遲遲不肯動作,沒想到濟舫的勢力竟然龐大如此。”

花娘微微低首,問:“公主如何打算?”

慕容玖笑了,歪着頭盯着黃絹:“這樣有趣的東西,自然要獻給皇兄了。”

花娘聽此遲疑了下,又道:“公主,皇上他不會這麼快動濟舫的,公子要我提醒您不要打草驚蛇。”

慕容玖微微失笑,語氣清淡:“這個我自然懂。”頓了下,手指緊握:“可是我不能再忍了。”

花娘勸說:“公主已經等了這麼長時間,又何必急於一時。”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見慕容玖眉間一蹙,捂着胸口身子歪了一下,一把扶住了旁邊的書案,一隻手掩嘴重重的咳了起來。

花娘有些擔憂正要上前,慕容玖一口氣沒上來,嘔出鮮血來,手上頓時沾滿了血紅。花娘大驚:“公主,您……”

慕容玖低下頭,喘息着:“你看到了?”聲音溫涼淡漠:“我等不及了。”

花娘聽此臉色煞白,不可置信,有許多話說,最終只問了句:“公子知道麼?”

慕容玖搖頭:“這件事不要讓他知曉。”

她淡淡的一笑:“我原還想等計劃周全,但是這些天在天牢裡面,皇宮那邊總是沒消息,我還以爲是自己走錯了路,賭錯了局。我不甘心,不想死,那時我才忽然明白……”擡頭看着花娘,緩緩道:“花姨,我不怕死,我只怕我死了,他們卻還活着。”

花娘心裡一疼,攬着她,嘆息:“公主,您何必這樣苦了自己?”

慕容玖臉色蒼白,靠在她的懷裡,似是呢喃:“雲川纔是真的苦,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做錯,卻還死的那樣慘。”

強忍着悲傷,她的身體發抖,聲音哽咽:“若不是秦狻投敵賣、國,若不是濟舫野心勃勃,雲川又怎麼會被俘?”

她抱了抱花娘,像是擁抱自己的母親:“我永遠都忘不了,雲川他是怎麼死的。濟襄城下,千軍萬馬,我的雲川沒了,他的身上還插着十七支鐵箭。”

慕容玖閉着眼睛,終於落下了淚。

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就算打掉牙也會合着血和淚硬生生的吞下去,更何況那人是她的心尖肉,是她生命的一切。曾經,她視他爲人生的意義,她全部的信仰和希望。可是現在,她的心壞了,死了,沒有辦法了。

“他們想要榮華,想要富貴,又想要江山。我統統不管,我只要我的雲川。”脣邊的血跡顯得妖冶,眼淚落再也止不住:“沒道理,我這樣難過,他們卻還活的這樣好。”

周圍一片寂靜,只能聽見花娘低低的啜泣聲,慕容玖伸手拉住花娘的衣袖,滿臉祈求:“花姨,你幫幫我。”

花姨淚如雨下,沒有回答。慕容玖抓着她的手臂,近於急切:“花姨,除了母后,你是最疼愛雲歌的,幫幫我。”

花姨抿着嘴,將眼淚嚥了下去:“公主,您說。”

聞言,慕容玖欣慰的笑了,背過了身子,低着頭說的雲淡風輕:“雲歌在帝京已無牽掛,若我死後,請花姨告知輕塵,將我的屍骨送去濟襄,跟雲川合葬。”她垂下了眼簾,嘆了口氣:“這也是我最後一次求他了。”

花姨沉默了許久,哎了一聲,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慕容玖似自言自語:“倘若活着不能重逢,死後或許還能重聚。有的人活着受罪,死了,倒是一種解脫,何必難過。”

花娘抹着眼淚,佯裝生氣寬慰道:“公主又說胡話,天下的醫者這樣多,總有幾個醫術高超的,我回去就幫公主尋找。”

慕容玖聽此,苦笑了一聲:“若真有辦法,我也就不用冒險了。”捂着胸口咳了幾聲,良久,搖了搖頭,沙啞着聲音:“只要能報仇,我活着,也就沒有意義了。”

她輕着聲音:“花姨命好,不做金齏玉膾,就想不起那個人,那些事。我不像你,沒了雲川,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說完許久,她收斂了神色,微微一笑:“好了,不要哭了,免得被人看見。”

花娘這才抹了抹眼淚,外面宮女通傳:“公主,皇上已經等候很久了。”

花娘聞言焦急道:“公主,您再考慮清楚,就算有這份名冊,皇上也不會殺掉濟舫的。”

慕容玖拿着那塊黃絹:“你說的對,可是我現在管不了那麼多。”手指緊握,眼神堅定:“孤注一擲,就賭一把吧。”

邁步走了出去,宮女正要施禮說話,見到她手上的血跡眸光閃了閃,又連忙跪下道:“公主,該去晚宴了。”

慕容玖歪着頭看了看手上,笑着言道:“本宮近日也不知怎麼了,竟有吐血之症。”

那宮女垂着頭,低着聲音:“興許……是公主近日有些勞累吧,奴婢這就傳御醫來請脈。”

慕容玖低下身子挨近了她,氣勢十足,撲哧笑了:“既然是勞累所致,就不用麻煩御醫了。”站直了身子,整理好儀容這纔出了宮門。

慕容玖的確遲了許多,晚宴上的歌舞已經進行了大半,皇上和皇后坐在上頭,下面分列着許多大臣。

見到坐在皇帝駕下,坐着已經醉酒糊塗的濟舫,她的腳步頓了一下,盯着他的醉態,舉止中似乎還頗有些章法。

皇后眼尖看到了慕容玖,向她招手:“皇妹,來這邊坐。”

慕容玖收回目光,笑着走過去,跪下請罪:“皇兄,皇妹來遲了。”

皇后親切招手:“來皇嫂身邊坐。”

慕容玖垂着頭:“皇兄是君,皇妹是臣,君在上,臣理應在下。”看了眼濟舫:“若是有人壞了規矩,那就是欺君。”

皇后有些尷尬,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濟舫,笑了:“皇妹今兒是怎麼了,跟換了個人似的。”

皇上黑着臉,哼了一聲擱下杯子:“那你就隨便找個位子吧。”轉頭問薛世乾:“紀如卿今日怎麼沒來?”

薛世乾站起來拱手答:“紀大人今日身體有恙,特讓老臣跟皇上告假。”

皇帝嗯了一聲,回頭見慕容玖還跪在下面,奇道:“小九,有何事麼?”

慕容玖手裡攥着那塊黃絹,片刻下定了決心:“皇兄,皇妹有事稟告。”

皇帝聽了擺擺手:“有何事等晚宴散了再說。”擡手喝了杯酒。

慕容玖朝前跪了跪:“皇兄,事關社稷,皇妹等不得。”

皇帝放杯子的手頓住了,看向皇后笑了:“皇妹何時也會關心社稷之事了?”將杯子放下來:“那你姑且說說看。”

“皇兄,我……”慕容玖正想說,那邊的濟舫忽然大哭了起來,打斷了她。

皇帝看向了濟舫,奇道:“愛卿何以如此哭泣?”

濟舫抹了抹眼淚,起身晃悠悠的跪下來,趴在地上大哭:“皇上啊,老臣對不起您啊。”

蘇羨全等人也站起來,跪在濟舫邊上拱手道:“濟大人心中不快,多喝了幾杯,還請皇上恕罪。”拉着濟舫輕聲喚:“濟大人,有何話等酒醒了再報給皇上,別衝撞了聖駕。”

濟舫卻撒潑不起來,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皇上啊,老臣不忠,老臣對不起先皇,對不起您啊。”

慕容玖皺眉,心中焦急,看向皇上:“皇兄,先聽我……”

皇上衝她擺手,示意她退到一邊,慕容玖的話被嚥了下去。

皇帝單手撐着頭,嘆了口氣:“愛卿有何話,要對朕說?”

濟舫這才從地上爬起來,跪直了拱手:“皇上,老臣有眼無珠,錯認義女,讓那混賬做了天理難容之事,老臣有罪,老臣有罪。”說着連連叩首。

皇帝擺了擺手:“朕還以爲是何要事,麗妃已死,此事又與愛卿無關,濟舫你就不必掛在心上了。”

濟舫抹着眼淚,打了個嗝:“是臣的錯,請皇上降罪,將老臣革職。”

皇帝沉吟了下,親和道:“濟愛卿是北縉砥柱,國之棟樑,朝堂上若是少了你,朕可是頭疼的緊。”理了理龍袍,嘆了口氣:“好了,朕不怪罪你,退下吧。”

濟舫這才抽搭着退下了,被蘇羨全扶着到酒案邊坐下來,趴在上面呼呼大睡。

跪在一邊,慕容玖緊緊握着手,緩緩的鬆開了,看向遠處宮闕黑暗的一角,神色淡漠,忽然又笑了。

皇帝這邊處理好濟舫,那邊轉向慕容玖問:“小九又有何話說?”

慕容玖回過神,靜默了片刻。忽然擡頭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嘟着嘴撒嬌:“皇兄,別客居給小九送了些酒,小九拿來獻給皇兄。”

皇帝被氣得額間暴起了青筋,長嘆了口氣:“這就是你說的事關社稷的事?”

慕容玖紅了眼睛,一臉無辜,仰起頭:“皇兄是北縉的皇上,讓皇兄高興,不是事關社稷的事麼?”

皇上揉了揉眉,掂着手指着慕容玖,看向皇后:“朕還當經過這次教訓,這混帳能收斂些,沒想到還是如此胡鬧。”

慕容玖站起來,十分的委屈:“人家一心討皇兄開心,皇兄卻說小九胡鬧,皇妹生氣了。”說着,哼了一聲背過身。

皇帝十分的頭疼,擡手拿起一顆葡萄砸她:“你就這張嘴最煩人!”

暗處裡,慕容玖心裡絞痛,清淚傾瀉而下。卻撲哧笑了一聲,乖巧的沿着臺階上去,拉住了皇上的衣袖搖晃着撒嬌:“皇兄這麼說,就是不再喜歡皇妹了?”

皇帝長嘆了口氣,歪着頭打量她:“任性胡鬧,無法無天,你看你全身上下,哪一點討朕喜歡了?”

慕容玖喉中猶如針刺,吸了吸鼻子,轉過去:“皇兄如此說,讓皇妹好傷心。”

皇后忍不住笑了,搖頭無奈:“你皇兄不過跟你說個玩笑話,皇妹還當真了。”看着皇上:“臣妾方纔還說皇妹換了個人似的,這會兒又正常了。”

慕容玖得意的一笑,拉着她皇兄的胳膊一臉討好:“皇妹聽聞皇嫂近日喜歡看戲,方纔正要演一出言官死諫,怒斥奸臣的橋段,沒想到現在卻是演不下去了。”

皇帝擡頭看她,慕容玖的眼裡似乎有淚光,臉上也溼了一片。燈光昏暗,還以爲是眼花,又仔細瞧了瞧,見她嘟着嘴側過身去,淡淡笑道:“卻被濟大人給打斷了。”

皇帝嘆了口氣,皺眉沒好氣道:“一會哭,一會笑,一會瘋,一會傻,真是沒辦法。”

慕容玖蹲在來,趴在皇帝的腿上,仰頭認真的辯解:“哪有,小九一向很乖巧聽話。”

皇帝很是頭疼,認命般無奈道:“你要是有乖巧聽話的一半,朕倒也省心了。”擡手敲了她的頭:“朕當日問你可曾說過什麼爲他人作嫁衣之話,你是怎麼說的?”

黑暗中,慕容玖心裡滴血,早已淚溼了臉面,卻又無辜道:“可是,小九確實說過呀。”頓了頓:“只不過是說與麗妃的。”

皇帝皺眉責備:“那你爲何不辯解?”

慕容玖臉上繃不住神色,嘴一撇差點哭出聲來,強行調整了聲音,悶悶道:“是皇兄你說小九就這張嘴最煩人,以後要少說話的。”

皇帝驚奇:“朕何時說過這話?”

清淚垂在下頜處,滴落下來,慕容玖瞪大了眼睛:“皇兄你方纔就說過呀。”

皇帝回味了會兒,握拳咳了咳,皺眉:“朕不是那個意思。”

慕容玖悶悶的哦了一聲,悻悻然:“那是小九理解失誤。”

皇帝滿意的嗯了一聲,擡手又敲了她一下:“吃點苦倒也好,得些教訓,免得日後說話做事無遮無懶。”

見自家皇兄對自己的寵愛不減,慕容玖這才放了心堅定的嗯了一下,乖巧的到邊上找了個座位坐下。大杯大杯的斟着酒,杯杯一飲而盡。

慕容澤坐在她邊上,壓低了聲音湊近:“小九,濟舫這招高啊,哭一場就跟麗妃劃清界線,擺脫了嫌疑。”

慕容玖已經喝了不少,腦袋昏沉沉,硬着舌頭胡言亂語:“貓哭耗子假慈悲,愁死了淚斷長城的孟姜女。”苦哈哈的哼了一聲:“以後,有他哭的時候。”

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眼神迷醉的給自己斟酒,提高了聲音:“這次不行,以後啊,有他哭的時候。”

慕容澤俊眉微蹙,不動聲色的將她的酒壺拿走,把旁邊的果酒拿了過來。

慕容玖剛喝完一杯要伸手倒酒,慕容澤移開酒壺沒好氣道:“別喝了,一會喝醉,皇兄又要生氣了。”說着,將酒壺藏在身後。

慕容玖起身去搶,聲音迷糊嘶啞:“他生氣他的,我喝我的,生不能長安,醉死又活該,與旁人何關?”

坐在上頭的皇后垂眼瞧見了,碰了碰皇上的胳膊,壓着聲音:“長公主又醉了,皇上要不要避一避?”

皇上黑了大半個臉,重重的哼了一聲:“別管她!”

慕容玖終於搶來了酒壺,手裡打着哆嗦倒酒。忽然有個內侍匆匆忙忙的跑進來,跪在地上向皇上報道:“皇~~皇~~皇上,慕連恆大將軍沒了。”

慕容玖倒酒的手歪了一下,果酒倒在身上溼了一片。皇帝看了眼慕容玖,長眉微皺:“什麼意思?”

那內侍恭敬答:“回皇上的話,據家眷說,慕將軍辭官之後,身子骨一直不好。前些時日得了病,臥牀個把月後,三天前夜裡忽然起來說要練槍,又受了些風寒,天還沒亮就沒了。”

皇帝瞥了眼慕容玖,見她的手頓着,酒壺裡的酒灑出來溢在案上都不知。沉吟片刻,問她:“小九以爲此事該如何?”

慕容玖激靈了一下回神,像是沒聽到般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的喝了杯酒,嘶啞着聲音:“有病就好好躺着養,死了就好好挖坑埋。那個慕……”一臉迷惑:“慕~~慕什麼?”

皇帝陰着臉,握拳輕咳了一聲,提醒:“慕連恆。”

慕容玖將酒壺都放下,哦了一聲:“慕連恆。”扯着嗓子:“那就挖個坑埋~~了唄。”聲音抖了一下,最後兩個字變了音。

慕容澤聽了直皺眉,又試探的看了看皇帝,連忙把慕容玖扶直了,輕斥:“你瘋了麼?慕將軍勞苦功高且是你師父,豈可草率!淨會胡說八道。”

慕容玖喝了杯酒挑眉:“師父?”一臉迷惑的手抵着脣:“好像……是的。”

緊扣着杯子的手止不住顫抖,手一滑杯子掉了下去,落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皇帝坐在上頭盯着她,見慕容玖砸吧了兩下嘴,歪着頭想了想,恍然大悟。拍着案,舉起了手,露出了大半截手臂,另一手拎着酒壺:“皇兄,我說今兒這酒怎麼不醉人,原來是假的~~”說完,又歪着身子倒了過去。

慕容澤嘆了口氣,不甘不願的站起來替她說話:“皇妹酒醉失言,皇兄恕罪。”

皇帝氣的臉色青黑,哼了一聲,轉向那內侍:“那他家眷是何意願?”

內侍遲疑了下,看了眼慕容玖的模樣,洋相百出,一灘爛泥,扶不起的阿斗。

聲音低了許多:“慕~~慕夫人說,慕將軍是長公主師父,病重時一直念着公主,她希~~希望公主前去幷州弔唁送葬。”

皇帝又沉吟了片刻,看向慕容玖,慕容澤連忙把那灘“爛泥”扶起來。皇帝擰着眉:“小九,你說怎麼辦?”

慕容玖打了個呵欠,整個人爛泥般靠在慕容澤身上,仰着頭看天,無聲的淚順着眼角流下,喃喃道:“送葬,送什麼葬啊?”

皇帝耐着性子:“就是以兒女之禮,爲死者送殯。”

“兒女?”慕容玖迷糊的轉過頭,看着皇帝疑惑問:“慕~~慕將軍沒有兒女麼?”

“你……”皇帝眸中已有了些怒氣。皇后見到,連忙圓場賠笑:“皇妹忘記了,慕將軍的兒子……”試探的說:“戰死了。”

慕容玖哦了一聲,自酌:“沒有女兒,兒子也死了。”撲哧笑了:“所以就是死,也只能我去送了。”

皇帝壓着怒氣嘆了嘆,看向那內侍:“回慕夫人說長公主身體不適,不能舟車勞頓,改日身子好了再行弔唁。”

聽皇帝這麼說,慕容玖不幹了,立馬爬起來要衝向皇帝,好在被慕容澤拉住。又舉着手喊:“我要去送葬,去送~~葬。”

皇帝發怒,拍了下案震倒了酒壺,站起來惦着手指她:“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成何體統!”哼了一聲:“讓人看了,讓我皇家顏面何存?”

慕容玖紅了眼睛,委屈的扁了扁嘴,囁喏着撒嬌:“皇兄~~”

皇帝冷着臉,冷着聲音:“朕意已決,你給我待在宮裡,好好反省!”又看向薛世乾:“讓紀如卿覲見。”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慕容澤見皇帝被氣走了,壓着聲音壓着氣:“你說你,明知皇兄素來不喜你跟那家人來往,好好的送什麼葬,誠心找皇兄不痛快。”說完,嘆了口氣也邁步走了。

慕容玖委屈的抽泣了下,怔怔的坐下來。

好好的一場晚宴,主角卻醉酒出盡了洋相。大臣們搖頭嘆息,紛紛起身離開,濟舫也被人扶着出宮。

兩排的宴席上一片狼藉,在大紅的燈籠映照下,淒涼一片。

內侍宮女陸陸續續來收拾殘局,慕容玖呆呆的坐着,許久,纔有宮女戰戰兢兢過來:“公主。”半晌都沒有反應,宮女見她坐在那裡像魔怔了般,嚇的小臉發白,大着膽子推了推:“公主。”

慕容玖回過神,聽那宮女小心道:“人都走了。”

她看了看四周,方纔的歌舞昇平不在,上演的鬧劇和笑話也不在,失魂落魄,扯出了個苦笑:“是啊,人都走了。走了就是走了,還送什麼呢?”

踉蹌着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走。那宮女有些擔憂目送着她,又有內侍來看着慕容玖,碰了碰宮女的胳膊,壓着聲音:“長公主不是醉了麼?”那宮女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紀如卿入宮的時候已是半夜,在御書房裡被皇帝批、鬥了幾個時辰,出來後天際已經泛起了白光,唯有幾點星子閃爍。

他一臉倦容,繞過御花園打算抄近路出宮,遠遠的看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走近了一看原來是慕容玖。

他放慢了腳步接近,見她整個人跪在那裡,耷拉着頭,頹廢之極,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公主。”他輕喚了一聲,沒有迴應。這才蹲下來看她,本以爲是睡着了,卻發現她的眼睛是睜着的,原本晶亮有神的眸子毫無半點光彩。

紀如卿心裡疼了一下,又挨近了幾分,溫聲細語的喚她:“公主。”

慕容玖終於有了些反映,僵硬着脖子擡頭,對他微微的一笑:“又是你。”聲音沙啞,嘴脣乾裂。

時值秋日,帝京裡的夜晚冰涼露重。她身上的衣物已經半溼,長髮上也蒙着一層溼意。

脣上已經凍的沒有血色,起了皮,臉上也青紫。眸中的神色不在,恍若一夜間蒼老了十年之久。

紀如卿長眉微皺,低着聲音:“公主一夜都在此?”

慕容玖神情落寞,丟了魂般:“如卿。”

微微仰頭,看向了南方的天空,眸光淡淡,聲音也淡淡:“師父他……死了啊。”

說完,身子一歪昏倒在地上。紀如卿一怔,看着趴在地上的慕容玖,沉吟片刻,皺了皺眉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長樂宮的奴才們一早打開了大門,見自家公主被個男人抱回來,均是一怔。見到那人是紀如卿,又怔了許久。

紀如卿抱着慕容玖,對一內侍問:“林公公呢?”

那內侍從震驚和犯困中醒過來,連忙道:“回紀大人,林公公昨兒就沒回來。”

這下輪到紀如卿怔住了,片刻沉着聲音:“去請御醫來,公主她發燒了。”

那內侍才忽然想起正事,連忙跑着向太醫院去了。

太醫院離長樂宮頗遠,內侍許久未歸,紀如卿也不敢把她一人放着離開,只得坐在一邊等候。

這是他第一次來她的宮中,意外的發現長樂宮並不奢華,甚至很是簡樸。傳聞這座宮殿是先皇賜給慕容玖的,就連宮門外掛着的牌匾都是先皇的親筆。

長樂宮,取“長樂”之意,顧名思義就是要慕容玖一生長樂。宮殿由皇帝親筆御字,在所有的公主和皇子們中間,慕容玖算是頭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先皇寵愛長公主,這也是衆人皆知的。

曾有野史記載,慕容玖幼年時陪先皇出遊,路經迦南寺,迦南寺的主持不知因何衝撞了慕容玖,先皇大怒,下令將整個迦南寺的僧人全部賜死。

皇家的威嚴絕不許有人褻瀆,但是讓一個寺廟裡上百僧人都赴於刑場,這還是北縉建國以來的頭一回。

她的確被寵的無法無天,卻也聰明的無法無天。

六年前,北縉與北朝爭奪宣國之戰,她定下巧計又挖陷阱,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北縉這才順利的吞併了宣國。那張她力勸先皇的考卷,曾在衆多文生中博得頭籌。而當時,她才僅僅十四歲。

翰林院史籍記載,當時先皇龍顏大悅,在大臣面前道:“朕之雲歌,若生爲男兒,必成爲北縉之砥柱。”可惜,她是個女兒身,只可能是一個公主。

那是當年的慕容玖,活在筆墨裡,活在文字中。世事遠矣,所有的輝煌都沉歸往日,而現在的慕容玖就活生生的躺在他面前,他卻分不清楚,到底書裡的那個她是真,還是牀榻上的那個她是真。

御醫過來的時候,已是三個時辰之後。

皇帝聽說了這件事,帶着皇后匆匆趕過來,見到紀如卿眉先是蹙了一下,轉而去找慕容玖。

再聽御醫說自家妹子血虧氣弱,盜汗體虛,再加上一夜風寒。非躺上半個月不能全好。皇帝頓時心疼的不行,皺眉斥責:“昨日守夜的宮人呢?”

幾個內侍顫巍巍的跪了出來,皇帝又發話:“公主一夜未歸,你們都不知去尋找的麼?”

那幾個內侍嚇得直滴汗,抖着嗓子:“回~~回皇上,公主經常如此,奴才~~奴才們才……”

“混賬!”皇帝發飆:“你們平時都是這般怠慢麼?凡事慣着你們,現在都騎到主子頭上了!”皇帝氣的來回踱步,惦着手:“到底她是主子,還是你們是主子!!”

內侍們嚇得臉色慘白,抖着身子縮成一團,御醫跟紀如卿也連忙跪了下來。

皇帝怒氣不消,朝宮外喊:“來人,把這幾個奴才給朕拖下去杖斃。”

伴隨着哭爹喊孃的求饒聲,有侍衛進來將那幾個內侍拖了出去。外面杖責和慘嚎聲傳進來,饒是紀如卿都有些冒汗了。

擡頭瞥了瞥牀榻,慕容玖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了,歪着頭看着屋子裡的人,蒼白着臉,一片平靜。

皇帝循着紀如卿的目光回頭望,慕容玖立即回神,換上了笑顏:“皇兄怎會在此?”

她皇兄聽了直皺眉,明顯的吃醋:“你不問紀如卿,倒是先問了朕。”

慕容玖眼中盈着笑意,起身一手撐着,另一隻手拉着皇帝撒嬌:“皇妹昨晚醉酒,倒在花叢裡睡了一夜,還好有如卿。”

皇帝皺眉,回頭看紀如卿:“是這樣麼?”

紀如卿頓了下,拱手低頭:“是。”

皇帝哼了一聲,坐在牀榻邊上下看了眼慕容玖,半晌嘆了口氣:“昨日皇兄一時生氣,慕將軍那裡,你想去就去吧。”

慕容玖稍怔了會兒,迷惑問:“慕將軍?”

皇帝瞥了她一眼,確定了她的神色,才道:“慕連恆將軍得了風寒,前幾日沒了。”

慕容玖靜默了半晌,看向別處,淡淡的一笑:“原來如此。”擡頭看皇帝:“師父他可有遺言?”

皇帝沉吟片刻,道:“慕夫人希望皇妹你去爲慕將軍送葬,畢竟你是他的徒弟。”

慕容玖神色稍顯黯然,平靜的搖頭嘆了口氣:“皇妹身子不適,師孃那裡,皇兄你……”她頓了下:“就代皇妹回絕了吧。”

皇帝放心的嗯了一聲,起身:“那皇妹你好生養病吧,沒事就不要出去亂跑了。”

慕容玖很乖巧的點頭,又聽皇帝開口:“至於慕將軍那邊……”頓了下:“就讓薛世乾走一趟吧。”

皇帝安排好事宜就帶着皇后離開,紀如卿頓足一會兒,也施禮嚮慕容玖告退。剛走到門口又被慕容玖叫住了。

慕容玖靠在牀榻邊上,臉色蒼白,從枕下摸出了塊玉佩給他,輕着聲音近於祈求:“煩請紀大人將此玉佩交給薛大人,讓他帶給師孃,就說……”她頓了下:“就說雲歌請師孃多保重身子。”

紀如卿擡眸問:“公主何以不親自去幷州?”

慕容玖別過頭,看着牀帳上的翠綠玉飾發呆,聲音淡淡:“你以爲,我能出帝京麼?”

又轉過來看他:“你也看到了,我纔不見了一晚,那些奴才就全都死了。”

紀如卿怔住了,她嘆了口氣提醒:“長樂宮離太醫院,沒有那麼遠的。”

見紀如卿陷入沉思,慕容玖歪着頭繼續道:“我去了哪裡,見過誰,做過什麼,皇兄他全都知道。現在,我連長樂宮都出不了了。”

轉過頭看着紀如卿笑了,微微挑眉:“你害怕了?”

紀如卿站在那裡,回過神來,半晌才收斂了神色,溫聲細語道:“公主說笑了。”

下一刻,果然見慕容玖臉上綻放出巨大的笑容,慵懶的靠在牀榻上,挑了挑眉:“差點就騙到你了,下次重新來過。”

將玉佩扔給紀如卿翻過身睡了,思索片刻,又側頭道:“玉佩我交給你了,送不送是你的事。”

紀如卿將玉佩接在手裡,那是一隻白玉老虎,玉質溫潤猶如凝脂般,下面綴着黃色的絲絛。

他站了一會兒,將玉佩扣在手中,良久向她施了一禮,退出了長樂宮。

長樂宮外,行刑後的血腥還在,那些奴才卻全都死了。有人過來將屍體擡走,垂着頭拎起水桶沖洗地面。

血跡乾涸凝固在縫隙裡,猶如流淌的河,長長的宮牆無限的蔓延,好似永久的迴盪着慘叫聲,一聲又一聲,空洞,壓抑,而又冰涼。

紀如卿走了幾步,一個不穩踉蹌扶在牆壁上,側首端詳了下那枚玉佩,苦澀的一笑——

慕雲川,這一次,又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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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弱弱的問一句,有木有被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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