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顏沒有回答,她所知道的都是那日秦晚風告訴她的,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蘇湛的師傅,竟然會是慕夜輝的父親。
難怪他會對蘇湛有着如此深的恨意,她現在才終於明白。
展顏只是看着他,目中有些瞭然,也有些憐憫,她問道:“你知不知道蘇湛爲什麼要殺了他自己的師傅?”
“爲什麼?”慕夜輝問道。
展顏平靜道:“也許你只想着爲自己的父親報仇,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父親當年收下蘇湛爲徒,本就是不懷好意的。”
“怎麼可能?”慕夜輝有些激動的打斷她,“他那麼傾盡心力的將自己的一切都傳授與他,可是換來的卻是蘇湛的恩將仇報!”
“我騙你做什麼?”展顏嘆了口氣,道:“你父親拋棄你們母子也是迫不得已的,當年因爲蜀山選掌門人一事,他受人暗害,導致重創,後來又一直遭人追殺,他不想連累你們母子,所以就一個人走了。”
慕夜輝驚訝望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他以爲,這這些事情根本就不會有人知曉的,畢竟瞭解當年真實情況的人現在幾乎都已經不在世上了,可是展顏怎麼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展顏靜靜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她道:“我是怎麼知道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親收下蘇湛爲徒,根本就是爲了他自己,他之所以傾盡所有的教導他,其實是爲了將他鍛鍊成自己有利的復仇工具,他知道他今生都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去報仇了,所以他找到了蘇湛,傳授他本領,目的就是想要利用操作他,讓他去爲自己報仇,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在利用蘇湛而已。”
慕夜輝怔住了,他大概沒有想到,他父親的死,竟是因爲這個原因。
真是損人害己!
展顏知道,這個事實對於他來說可能打擊有點大,但既然她剛好知道這件事情,她認爲有必要讓慕夜輝知道其中真相,否則,他心中的恨恐怕永遠也無法消弭。
慕夜輝久久纔回過神來來,他道:“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應該殺了我父親啊!他只是想爲自己報仇而已,根本就沒有做錯什麼,蘇湛怎麼可以因爲不想被自己的師傅利用就絲毫不念昔日的師徒之情將他殺了!”
展顏重重嘆了口氣,神情也頗有無奈,這其中種種原因,恐怕也只有當事人才最清楚,但不管怎麼樣,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提起昔日的事情,更是讓慕夜輝想起了從前的種種慘痛經歷,越發激起了他心中的仇恨,他道:“不管怎麼樣,我都要殺了蘇湛。”
展顏也知道,慕夜輝心中的恨意太深,不可能因爲自己的一番說辭就放棄報仇,她也不指望能讓他放棄這個念頭,只是提醒他道:“找他報仇,你有把握贏嗎?”
他就不怕仇沒報成,反而丟了自己的性命?
慕輝夜有些諷刺的笑了笑,道:“我知道自己不是蘇湛的對手,可是公主以爲,我這次會全無準備就找到這來麼?”
意思是,他早就勝券在握了。
展顏也不管他打算用什麼方法,盯着他道:“你要報仇那是你的事,我也不
會去管的,只是你要想清楚。”
“我早就想清楚了。”慕夜輝接道,“我都想了這麼多年了。”
那些痛與恨,早已深入了他的骨髓,不報仇,他永遠都拔不出心中那根鋒芒的刺。
展顏靜靜看着他眼神之中的東西,忽然問道:“當初你拜師的時候我去找你,你之所以答應與我合作,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是衝着交易來的,而是因爲你知道蘇湛就在公主府中,所以故意答應我的條件,而實際上卻是爲了接近公主府,目的就是找蘇湛報仇?”
慕夜輝一愣,立刻否認道:“不是的,我雖然想殺蘇湛,可是那時候我接近你卻不是爲了這個目的,而是爲了取得我師傅的信任。”
展顏不信道:“難道你是真的想拜師?”這似乎不太可能吧,他父親曾經就是蜀山的弟子,最終卻與蜀山結仇,他怎麼會想去拜蜀山的人爲師?
慕夜輝道:“我也不是真的想要拜師,而是要毀滅整個蜀山。”
展顏心中微詫,終於明白了過來,原來他只是打着拜師的幌子去報仇而已。
蘇湛是慕夜輝的殺父仇人,但秋冷靜的師傅卻是害他一家分離,生活顛肺流離的主因,倘若不是秋冷靜他師傅爲了一己之利,奪得蜀山掌門人的位置而去暗害慕夜輝的父親,他們一家也就不會落到如此悽慘的下場,而他父親也不會爲了找報仇工具而收蘇湛爲徒最終又被蘇湛所殺。
他們一家人本是開心幸福過日子的,卻因爲一個人,一場陰謀,而導致生活的軌跡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其實慕夜輝的一家的人的不幸,可以說完全是由秋冷靜他師傅一手造成的。
但秋冷鏡的師傅已經死了,慕夜輝也不可能去找一個死人報仇,所以他才生出了要將蜀山毀滅以祭奠他一家不幸的念頭。
這也是他當初爲什麼哪怕在炎炎烈日下跪三天也要堅持拜秋冷鏡爲師的理由,他並不是爲了蜀山弟子這個身份,也不是爲了得到秋冷鏡的真傳,讓他做到如此堅持的,只是他心中源源不斷的恨意不停的在激發着他。
這樣的恨,在心中是要有多大的信念,纔會讓他做到如此。
原來,他的人生真的是爲了報仇而存在的。
對於慕夜輝的不幸,展顏心中也很感概,但並不代表她就能因此忘了慕夜輝給她帶來的不幸與傷害。
慕夜輝對展顏道:“公主,那時候因爲我的母親還在世,我並不急着那麼快找蘇湛報仇,我原本是想先將蜀山毀了,再去找蘇湛的,因爲我知道,就算我不去殺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爲什麼?”什麼叫蘇湛活不了多久了?
慕夜輝將目光定向展顏道:“這也是我今日找公主要說的重要事。”
他接着道:“公主並不知道,蘇湛的身上其實中了一種毒,是被我那太師傅,哦不,是秋冷靜的師傅所下的。”
“什麼毒?”展顏問道。
“一種無解之毒。”慕夜輝道,“蘇湛雖然是最好的大夫,但他自己也解不了,因爲只有煉這毒藥的人才知道解藥怎麼配,可是知道解藥製作之法的人已經死了。”
展顏愣了愣,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慕夜輝接着道:“不過……”
然而話還未說完,門口卻傳來了有節奏的敲門聲。
聽出這敲門的節奏,慕夜輝皺了皺眉,口中停了下來,在門邊側耳傾聽了一會纔打開門。
進來的是一位相貌平凡的隨從,他見到慕夜輝先是行了一禮,然而附耳對他說了些什麼。
只見慕夜輝臉色微微變了變,再看向展顏時,神情亦有些動搖,他踟躕了一會,正想開口說些什麼,莫逸卻在這時候進來了。
他很自然的走近展顏道:“我見有人進來,便跟着過來瞧了瞧,沒有打擾你們說話吧?”
展顏似乎有些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沒有。”
方纔進來的那位隨從嚮慕夜輝彙報完消息之後,便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角落,只剩下他們三人面面相覷。
慕夜輝原本還有些話要對展顏說,可是莫逸一進來,他便立即頓住了口,只是神情不定的在展顏與莫逸身上徘徊。
展顏看出慕夜輝的心思,知道他接下來的話並不希望這位身份未知的神秘人在場,但此時莫逸已經進來了,又是基於關心她的安危,展顏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再趕人出去,只是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三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就這麼尷尬的沉默了良久,最後展顏不得不開口,卻是對慕夜輝道:“如果你沒有什麼別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慕夜輝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目光卻一直盯着展顏,像是要表達什麼,很顯然這並不是他的初衷。
就在展顏與莫逸要走的時候,慕夜輝卻忽然叫住了他們,展顏投去疑惑的目光。
慕夜輝做樣子的笑了笑,看了看莫逸,問道:“這位是……”
展顏簡單介紹道:“這是我在這裡的朋友。”
“哦。”慕夜輝點點頭,但神情卻有點不對勁,總是盯着他的斗笠看,似乎想將目光穿透他的斗笠看到被遮擋在後面的臉。
展顏也覺得有些奇怪,雖說莫逸這造型有些拉風,之前走在街上也容易引起人的注意與好奇,但慕夜輝也不至於這麼盯着他看吧?
但展顏並不想向他解釋莫逸身患怪病無法見光的事情,只是打個招呼就走人了。
與莫逸一同出了靈隱寺,兩人在人來人往中慢慢穿梭着,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走着走着,展顏的神情又開始變得遊離起來,一直在回想着慕夜輝方纔對她說過的話。
不知走到了哪裡,展顏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踩着了什麼東西,只覺得腳下一扭,眼看着就要摔下去,卻被莫逸伸出來的一隻手及時扶住。
展顏這才從出神的狀態中回過來,心有餘悸的在心中默默安撫了自己一把,同時對莫逸道了聲謝。
莫逸好奇問道:“你在想什麼,怎麼從方纔出來後就一直心不在焉?”
展顏抿了抿脣,她沒想到自己的表現竟是這麼明顯,其實莫逸早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卻一直沒有開口問,只是一路上都注意着她的安危。
展顏對他笑了笑,道:“沒什麼,我們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