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祥直言不諱。
“這次出手,是爲還情義。可救命之恩豈是多還些錢財就能了結的?俺是在賭自己的命。”
“師傅對俺恩重,臨終前把師弟師妹託付了俺,別說是一家人,就算不是,俺有一口氣在也要承當。
在這賊世道,貪官污吏橫行霸道。俺和師傅家都被括走了田,無以爲生,安分守己的日子不能過,想憑膽量和一身本事建功立業又沒門路,過得悽慘渾沉絕望。
出手前,俺在想,今日若殺了你們,必是天意不想讓俺此生好過。俺就一橫心索性入夥昧着良心當剪徑的強人殺官造反的草寇,多搶些錢財給弟妹去別處過平民百姓日子,護得一時是一時,俺哪死那了;若殺不了你,俺此生就老實做人,糊塗艱難活着,也不辱沒丈人教導。”
他現在對趙嶽直說,也是在賭命運軌跡。
若趙嶽記此遭的仇。卞祥仍會橫心佔山爲王。
是從軍,還是爲賊,全看趙嶽此時的態度。
有造反心思好哇,都不用費口水引誘。馬靈幾個笑得更歡了。
趙嶽看看一臉沉重嚴肅的卞祥、餘呈和餘幼娘,又看看明顯期待自己拒絕的齊威一夥,笑着翻身下馬,仰視着一米九多的巨漢。
“卞大哥,俺恩師若是看到你這樣的身板資質,必定會喜歡。”
這話一出口,三個緊張等待命運裁決的人頓時喜形於色,隨即又神色複雜起來。
當山賊自在快活,卻朝不保夕。當趙家打手奴僕有吃有喝,衣食住行肯定無憂,可生活未必開心如意。草根百姓哪有幸福之路?
武定遠對趙嶽怒哼一聲,轉向卞祥。
“大哥,你可不要輕信衙內的話。他們這些官家人最是虛僞狡詐。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有用靠前。沒用就棄。翻臉無情。三思啊。”
齊威則露出複雜神色,掃視身邊這幾十兄弟,似乎有些惆悵。
卞祥猶豫了。
但很快一咬牙,突然雙膝跪倒雪地。
“不從軍也罷。趙公子,你收俺,若不欺辱俺,不用俺去欺壓良善爲非作歹,能讓俺師弟師妹平常能吃飽穿暖,逢年過節能吃口肉有件新衣穿,俺若有個三長兩短,俺師弟師妹還能有個遮風擋雨的落腳處好歹活着,這條命俺就送與你了,把俺當劈柴奴,俺也認了。”
卞祥說這話,語氣似乎不帶半點悲壯痛苦意味。
趙公嶽聽了卻心頭一陣堵得慌。
這是受了多大打擊,灰心喪氣到什麼程度才麻木得連情緒都沒了。
這樣的強者一旦走上草寇造反路,會逆反暴出恐怖的狠毒。
雙手扶起巨漢。
再看面前這位眼中深藏憤懣無奈的巨漢,看看旁邊緊緊拽着卞祥衣角抿嘴含淚的大姑娘,瞧瞧咬牙切齒仰頭看天的餘呈,他不禁想起悲憤的狄雷,剛硬的心突然一陣陣酸楚疼痛,眼睛不禁泛潮。
一個能在戰場三蕩三決威攝敵膽的英雄豪傑,一個歷練後能統率千軍萬馬毀邦滅國的大將之才,對生活卻只能有這點企盼!
連這樣的人才都走投無路,大宋不滅,除非乾坤倒轉。
趙嶽不喜歡悲切場面。
他消去負面情緒,笑問齊威:“齊大哥,你手下弟兄可靠麼?”
齊威一愣。
武定遠盯着趙嶽恨恨道:“他們是俺們一起耍到大的兄弟,又跟着殺仇人,打官軍,義不容辭,死不相背。你休想花言巧語欺騙。”
趙嶽點頭笑道:“那就好。”
又看着卞祥。
“我觀你武功雖下過苦功,練的也是軍中實戰總結的斧法,卻有不足。更大缺陷卻是你功夫不全面。且不說暗器箭法,你只適合馬戰,一旦失馬,憑你拳腳和近身短打功夫弱項,遇到高手必無倖免。”
卞祥點頭。
今天和馬靈一戰就是很好的例子。
以前也不是不知道這個弱點。只是困於現實,知道白知道。
教他斧法的準丈人是個殘疾退伍軍官,少時起就當兵抗西夏掠奪,沒受過系統武功教育,斧法是跟軍中一位都頭前輩學的,其它功夫都是粗淺的軍中大路貨,他不精通,自然無法教出全面的徒弟。
窮文富武。
卞祥只是個莊稼漢,沒有幸運光環加身,沒有高人義務教導。
趙嶽拿起那柄巨斧隨意耍了幾下。那速度讓卞祥都微微變色。
“這武器太不稱手,過重,質地也太差。到俺家後,都打柄好的。更要緊的是跟着俺師傅苦學幾手。好好表現,相信師傅會願意教的。”
他掃視齊威等人,笑呵呵道:“俺說的都,包括你們。”
你哄騙了不想造反的神力斧王,還想騙俺們也給你家當打手?
武定遠瞪眼剛要呵斥“你做夢”,趙嶽截斷道:“定遠一時報不了的仇,交給俺。今夜就取了那王主薄的腦袋。”
武定遠象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臉瞬間漲紅,青筋暴起。
提到殺仇人,驚愕激動的。
齊威揚眉道:“俺們是殺官鐵了心造反的。不想隱姓埋名去你家謀生。仇,俺們自己慢慢報。總能報了。不勞趙公子擔風險費心。”
趙嶽笑道:“齊大哥是聰明人,就不要試探了。窩在這裡是沒前途的。去俺家吧。那裡需要你們。你們也會得到需要的。”
馬靈道:“二公子,貧道這就起程取腦袋吧。”
武能、徐謹立即響應,要跟師傅同去。
馬靈笑道:“你們去幫不上忙。時遷兄弟可願意陪貧道走一趟?”
時遷眼珠子一轉就明白了。
“好,俺去爲道長探好路徑,順便也嚐嚐割腦袋的滋味。”
二人說着就上了馬,向衆人一抱拳,招呼一聲:“二公子,俺們三更前一準回來。”
趙嶽笑着點頭叮囑:“奸賊比好人警惕性高。勿大意。”
武定遠看着很快遠去的二騎不禁發了呆。
齊威卻嘿嘿笑起來。引得部下三四十條漢子也跟着傻樂。
卞祥先是疑惑,慢慢似是猜到了什麼,猛然瞪圓眼霍地盯視趙嶽。
趙嶽向他微微一點頭,笑了。
卞祥使勁揉揉臉,似乎是怕自己在做夢,隨即也咧大嘴滿臉是笑。
餘幼娘站在卞祥和弟弟背後中間,伸手把弟弟和自己的蒙面扯了下來,病後初愈有些蒼白的臉上泛起興奮的紅潤,露出兩甜甜酒窩。
聰明的大姑娘也猜到了滄趙要走的路,看到了一家人的前程。
當夜宿在斷龍山。
趙嶽這才知道齊威一夥當初殺王大戶搶了不少錢財馬匹,兵敗逃亡有馬,捲走了方便帶的金銀財寶,當馬賊飄忽遊蕩逃脫圍捕並搶掠。
有家底,人數又少,他們流落此處落腳,可以快馬遠襲,才能不用爲生存禍害鄉鄰,也能有理性地選擇搶劫。雙手不用沾滿罪惡。
這個齊威很有腦子,既是緣分,他們以後就和卞祥編在一路吧。
當晚王主薄家大小老少幾個主惡的顆腦袋取回。
武定遠大哭祭奠父兄大嫂,漸漸平靜下來恢復理智,毛也順了。
第二天,趙嶽寫好家書,打發陸鐵犀帶這些人加上前村酒店小夫妻牛棟和姜氏去家裡。
想了想,把時遷也打發回去學習、修武,由劉文負責安排。
趙大有見信,給衆人安了家,年前加強喜慶,給卞祥餘娘子辦了個熱鬧婚禮。轉年,二人生了個虎頭虎腦的小子卞江。
滄趙又添一路強將人馬。
時遷接受新世界,提升了以前太弱的武藝,在趙公廉身邊幫助探聽監視滄州官員,使趙公廉得以設法除掉暗中隱患威脅掌控滄州。
牛棟夫婦在年後雪融乘船去梁山,在泊邊開起了酒店,店名古怪叫818快活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