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節橫、禍,4

在一片衙門官吏同仇敵愾的喝罵譴責甚至威脅聲中,雷橫倉皇狼狽逃出了戲院,心神驚恐的走在路上,走着走着,他反而漸漸心穩下來,感覺老子大小怎麼着也是個官,而且是執掌觀察執法重要權力的官,豈是一個賣肉的戲子可比的?

再說了,這場衝突純是一場誤會,不知者不怪嘛,又是那卑賤卻牛逼無良的老頭先挑的事,最下賤的東西居然囂張當衆肆意辱罵挑釁官爺,這是挑釁官場尊嚴,是該打該教訓,告上衙門也不佔理。打了就打了,能怎麼着,何況沒打重,只是鼻子破了摔倒了而已。那一拳,雷橫雖是含怒打的,但到底是執法老吏,腦子裡有法制觀念,又是當着衙門衆多官吏的面,出手下意識就留了分寸.......如此小事,難道知州還能爲個婊子公然報復上來?知州可是士大夫高官,是必須注重官位體統與君子讀書人體面名聲的人物,爲最下賤的流鶯戲子報復屬官?他還要不要臉了?

雷橫越想越心安,豈料宋王朝早慣壞了的大頭巾們的恃權任性驕橫無恥程度豈是非這個層次的小人物能想像的。

況且如今國家形勢變了,統治混亂,體制中相互牽制監督的機構近乎崩潰,地方法制體系或人員不全,短時間內恢復不了,地方長官的權力等於放大了許多,權力自由了太多,簡直就是一方諸侯,幾乎想怎麼幹就能怎麼幹,並且局勢讓士大夫們變得戾氣甚重,不再是以前時刻注意保持讀書人君子文雅風流文官高雅風度風範,隱藏的無恥貪鄙荒淫......兇相畢露。知州本人又從梁山泊附近的安全富裕好當官好撈錢好出政績的地方貶到維州時刻面臨着二龍山強盜破城的死亡兇險,倒黴正窩着一肚子驚懼與惱火。同時,雷橫不是知州從鄆州帶來的班底,不是自己人,創收枉法用起來不方便,卻掌着本州治安執法權,本就有心除換,雷橫卻自己先跳出來惹事,簡直是公然挑釁知州的權威,找死,豈能講大度放過不就手整治了.......

這時候的太多宋國地方官哪還管什麼形象不形象名聲不名聲。無論文武,太多人乾脆就不要臉了。

大宋王朝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完了,官就廢了,權就沒了,卻家中撈的無數錢財積蓄被叛逃潮洗劫一空,只剩下人口太少後沒有意義的田地房產,當官的無論宰相還是什麼職位的,都急紅了眼急於趕緊撈錢補足錢袋以備王朝崩潰後的亂世求生。

所以,知州聽了白秀英嬌滴滴的哭訴,那怒火殺機以及大頭巾們骨子裡的荒淫無恥瞬間全暴發了。

“放肆!“

”敢欺到本官頭上?賤婢莽夫賊子好膽........”

若是換作是以前天下有玩不盡的美人,玩膩了或折了這個可以隨便換下一個更年少更有味道更好的,他也不至於如此惱怒發這麼大火。關鍵是,如今幾乎沒年輕美人可享受了,知州大人因此格外寵愛和珍惜這個戲子流鶯蕩婦.......

雷橫闖了禍,悶悶不樂回了辦公室繼續格外鬱悶發呆瞅屋巴,腦子裡琢磨着怎麼把此禍消了,愁啊,貪鄙的錢財都沒了,沒錢孝敬知州消掉結下的芥蒂.......能怎麼辦?突然一隊軍士在一將帶隊下撲了進來,見面不由分說抓了雷橫就走.......

雷橫連見到知州一面申辯賠罪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戴上了最重的刑具——五十斤的大枷,押跪在城中人流最密集的街口示衆,刑期時間長短待定.......並且三天三夜不準吃飯睡覺也不準喝一點水,由兩個知州衙門軍漢看着......這是成心想就手要了雷橫的命啊。若真是三天三夜不吃喝不睡,戴這麼重的大枷,雷橫身體再強健,不死也得頸椎壞了高位癱瘓......

所謂的人流最密集的街口其實也沒幾個人路過。

城中百姓沒多少人,又是市民,不是鄉下方便佔了衆多無主糧食不缺吃食的鄉民,劫後一貧如洗,沒免費的國家糧吃,都在忙着賺錢謀生,誰有工夫看治安大隊長如何倒黴示衆的光景。也就是有事路過的人才會幸災樂禍瞅幾眼又匆匆.......

雷橫雖貪鄙粗魯自大,沒怎麼有腦子,但當年和朱仝、宋江混,講義氣,也懂得關照手下小弟收買人心,又確實有真本事。當官不是那種安坐辦公室裡耍嘴讓下面跑斷腿,他生性好武好動好鬥,每有大案悍匪強徒總親自出馬,不惜下鄉到處奔波勞累冒險,並且總能成功鬥倒匪徒,所以在手下還是有人緣很有威望的,忠心的小弟還是不少的,災後剩下的雖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仍有講義氣的小弟趕緊偷偷摸摸跑去把禍事告訴了雷母。

雷橫老孃大吃一驚,又臨近中午,趕緊帶着吃的喝的來看兒子。

她是懂行的,一看到兒子戴那麼大的枷難受得跪在那,還不知得遭罪到什麼時候,那心疼得刀刮的一樣,怒火和淚水一齊涌上來。雷橫確實孝順,一見老孃如此難過,還強裝輕鬆笑臉想安慰....

負責看押的兩軍漢都是知州府的心腹,豈能讓雷母給雷橫喂吃喝的,大聲兇惡呵斥着正要動粗阻止,這時候那白秀英得意洋洋扭着身子來了,看到雷橫的倒黴樣,再看到雷橫老孃的憤怒無奈,她更得意了......這種封建時代的下九流流鶯戲子也確實不堪,沒白社會地位低下被人視爲最卑賤者而鄙視,她自負是知州大官的如意貴夫人卻無半點貴婦的雅量貴氣.......

唱戲的嘛,嘴皮子利索的一張嘴能頂一般人兩三張,浮浪猖狂尖酸刻薄......污言穢語花樣百出如噴涌的潮水狂淹向本還想示弱討饒的雷橫母子......盡情顯擺她得了勢.......就這素質。

流鶯婊子飛上枝頭感覺成了鳳凰,有機會顯擺,她哪能憋得住不來賣弄......有那兩軍漢拙劣卻極盡諂媚下賤拍馬屁湊趣捧哏,白秀英越發興致高昂,氣勢更盛,得勢小人輕狂蕩婦婊子的狂態畢露無遺.......

雷橫老孃本就恨極了這個婊子,她可就這麼一個兒子,當寡婦含辛茹苦拉扯大並且培養成個有出息的人物,愛得緊,指望兒子養老呢,兒子又着實孝順.......正窩火心疼之極,一看她兒子都這樣了,這婊子居然還不放過,還敢跑這公然如此放浪欺人,還真當自己是貴婦大人物惹不得了?那怒火更是上撞,真當人是好欺的世道沒天理王法.了......

“我兒活不成,老婦也沒法活了。賤婢,老孃和你拼了。”

怒極,瘋了一樣撲上去抓撓......

老太太不知道的是,這世道還真就是沒王法天理可講了,沒權沒勢者就是好欺。

她情急之下要和白秀英拼命。

可是,一個老太太如何能是正年輕力壯敏捷而且是唱戲需要練功有點類似會功夫的戲子的對手?

兩爲虎作倀的軍漢一看喲嗬,這老不死的居然敢打太守如夫人,和沒個逼數不知死的兒子一個德行,這還了得?當挺在這的本軍爺是泥塑木雕的擺設不是人啊?立即助戰,討好着白秀英,咆哮着就要衝上去護着“貴婦”好好教訓老不死的。白秀英卻沒讓這兩條狗伸手。她哪會怕了個半死的老太太,要親自教訓,如此才能更體味得勢的痛快......

雷母瘋狂卻沒近身撲撓到,先被白秀英飛起一腳踢倒了。

如此不算,白秀英還撲上去一邊盡情嘲笑辱罵着一邊狠踢,而且挺會打的,專踢軟肋等要害還有臉和頭。

雷母怒極,痛極,恨極,卻奮力反抗不能,也掙扎不起,一轉眼就滿臉烏青臉上流血,痛得嘶聲扭縮着身子成一團,卻遭到更兇狠囂張踢打.......雷橫跪那看到母親.......腦子一蒙,眼睛瞬間血紅,呼地一下子竄了起來,他可是綽號插翅虎的,一步就竄了過去,脖子上的重枷憤然瘋狂一掃,正中正盡情猖狂得忘記了身外世界的白秀英的腦袋......紅的白的崩濺,竟是一枷打得腦漿崩裂,屍體如扶風擺柳般搖晃了下,撲倒在地,鮮血轉眼浸漫了一地.......

那兩軍漢傻眼了。

剛纔,他倆根本來不及阻止暴起發難的雷橫,一呆,反應稍慢了那麼一點就這結果了。

太守眼珠子一樣寵愛的如夫人.......死了,死在這......看護不利,罪責全在兩人身上,太守知道了,自己哪有命在......

兩軍漢急瘋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咆哮了聲什麼,只顧拼命撲上去擊殺雷橫,一個挺槍,一個橫刀......

怒極正發狂的雷橫哪會把這麼兩個雜碎放眼裡.....這時候,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他也敢鬥一鬥......大枷一擺掃在扎來的長槍上,震得軍漢兩手酥麻,槍早歪到不知哪去了,胸口捱了雷橫兇猛一腳,飛出老遠去,胸骨塌陷,躺那昏了。另一個撲到,兇狠一刀劈下,卻被大枷架住,刀深深剁入木枷中急切間拔不出來,也被雷橫踢得踉蹌,腦袋還掃了一枷,腦漿崩裂,落得個白秀英一樣的死法,倒是之前沒白諂媚討好一場,可以相伴下地獄,說不定能幹點活着沒機會幹的快活事。

連殺傷三人,發泄了凶氣,雷橫腦子也清醒了點。

到底是治安大隊長,這種事上有數,知道什麼是輕重緩急,雷橫急忙伏身問老孃身子要不要緊、有沒有傷着筋骨要害,能不能堅持逃走。

雷老太是捕快頭子的媽,對這類凶事也是熟悉的,曉得厲害,身子也沒大事,只是傷得痛罷了,趕緊起身。

雷橫急叫老孃幫忙把大枷的鐵梢子拔了......叛逃潮後,罪犯刑具全國都沒有鐐銬或鎖牢門等鐵鏈子鐵多的東西。雷橫的刑具沒有腳鐐手鐐鐵鏈子禁錮,就一個最沉重的木枷枷着,枷由一個鐵栓子在枷邊插定着,罪犯本人卻縱然有通天徹地之能也夠不着打不開,必須藉助外力。知州和負責看押的兩軍漢也萬沒料到雷橫敢行兇反抗並且有能力......事先也沒多加防備,刑具設置有點草率簡單了......鐵梢子並不難除掉,雷橫老孃顫着手卻使勁一拔也拔掉了。

雷橫大喜,雙臂奮力左右一掙,掙開了木枷。兩片木枷沉重掉在地上。雷橫急去拔了劈在枷上的刀,又弄死那昏迷的使槍軍漢,見附近無人經過,忙是藏了屍體,急取了刀鞘收刀掛在腰間,然後背起老孃飛快鑽進衚衕,全力逃向最近的西城門.........逃竄過程中,有治安大隊的人在街道上閒逛或巡察,看到了雷橫逃跑,有詫異的,雷頭不是在戴枷示衆嗎?怎的.......就想示警招呼人手抓捕....向知州大人邀功,卻被同伴有人一把揪住了......

幾個捕快把那急於立功的傢伙圍在一處無人處牆角,爲首者罵道:“你特麼的豬腦子咋的?“

”雷頭對咱們不錯,咱們不念舊幫一把也就罷了,誰讓咱們都只是賤夫小人物,有心也沒那個力。可也不能抓呀。你特麼算老幾?抓了雷頭,知州就能升你當官坐捕頭?你連老子都打不過,也敢妄想當官?就算當了,老子也第一個弄死你。就你這三手貓,也敢衝上去和雷頭放對?找死。”

另一個兇惡傢伙罵道:“那狗知府着實該死,瞅咱們這些維州老人不順眼,早有風聲專出來想把咱們全裁撤了,說是這沒幾個百姓了,不需要專門立個巡捕隊耗費錢糧,他想換上帶來的軍漢自己人充當巡捕好賺了省下的巡捕錢,治民撈錢,讓咱們全回家喝西門風,你特麼居然還想着幫那狗官?你特麼算個什麼東西?抓雷頭,狗官就能另眼看待你了?”

治安警察這活還是得依賴土著幹,不然不熟悉當地情況,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根本幹不了,所以鄆州班子來了後,什麼都接管了,就是這巡捕一攤子公務仍然得原維州捕快衙役擔着,時過境遷,知州感覺熟悉本地了,就起了心思。

無論怎麼說也算是,雷橫昔日關照小弟,此時有了回報,順利逃到城門處,擦擦汗,正正形象,擺出仍是執法官員雷觀察的架式背老孃從容出城......也只能如此硬頭皮試試了,結果真就輕鬆混出去了。

這卻是因爲守城的軍隊並不知道雷橫倒黴的事......畢竟爲袒護個戲子情人而兇殘報復懲罰堂堂政法書記兼宣傳部長兼治安大隊長無意中冒犯的罪......這事也不是什麼光彩事,好說特不好聽,下面卑賤者如何評價誹議,知州可以不在乎,但怎麼也是丟人事,不是長臉的光榮...不會猖狂愚蠢得宣揚得滿世界都知道知州大人如此無恥兇殘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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