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嶽不辭辛勞和兇險來救晁蓋,除了爲了戰略計劃,也是出於佩服晁蓋的義氣。
對晁蓋這次劫法場險些全部喪命江州城的粗陋救人計劃,趙嶽倒是沒什麼鄙視之意。
這次真不能算軍師吳用的錯,不能算是吳用的無能。
就這條件。
二龍山離這太遠了,再勢力大也鞭長莫及。江州這的所謂羣雄私心太重,有本事卻缺乏義氣英勇,太差勁了。沒有外援,吳用再聰明有謀也玩不出花樣來。既然晁蓋捨命也要救,那,就只能如此冒險,成敗?一切全看天意了。
晁蓋這種明知太難明知太兇險卻堅持救兄弟的愚蠢仗義,卻正是金貴的人性,正是最感人的情義,也正是趙嶽最佩服晁蓋的地方。
蠢得可愛呀!
人世間正是有了這種蠢才顯得陽光溫暖鮮活了許多,人才有了更多激情、壯烈、寄託和豪邁。否則人間和地獄有什麼區別........
晁蓋不知趙嶽的這個感受,也不知這對他意味着什麼。
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否則枉爲頂天立地的豪傑,辜負了天下羣雄對他的信任和追隨。拋棄兄弟不救,任其絕望地去死,這種事他做不出來.......立寨想轟轟烈烈幹一番鴻圖大業也需要他如此做才能夠凝聚人心......
他們急惶惶奔到江邊趕緊上船逃走。這時候才發現冒險玩命相救一場卻早已死了好幾個要緊的。
門板、堅實的竹簾子等遮蓋的板車上。
戴春側躺在車上身上插着數只箭,其中一隻從左耳朵面貫腦而入。
同車的紀明也中了好幾箭,但中的都是沒遮擋好的腿部,性命不大緊。只是,有一隻箭把他的大腿牢牢紮在車底板上,讓他隨着顛簸格外多流血和吃痛,失血不少,早昏過去了纔沒動靜。
戴宗卻是沒受一點傷。他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馬雄在發呆。
他冒險專門只爲救他哥。他纔不關心其他人死活。可是救出來的最終卻是具屍體。
心黑的笑面無常馬英被拉着逃亡的過程中不知什麼時候中了兩箭,一箭在腿部只傷了點皮肉,另一箭卻是正紮在心臟,很深,不知怎麼是側躺着,顛簸得箭不斷被車壁頂得更深,透心把身體全扎透了哪還有不死的。
馬雄呆得都不知哭嚎了。
雙峰四狼這,刀筆訟師竺大立也死了,中了數箭,仰面朝天死的,也是腿部中箭多,但致命一箭那麼巧得正紮在張大的嘴巴中,扎入極深,箭羽都沒入嘴巴中了一些,箭穿透了腦袋,恰巧扎入車底板的縫隙中,等於是把竺大立的腦袋固定那麼正面躺着,在簾子和門板遮蓋下也讓人沒那麼容易發現他要害中招其實早已死透了。他這張巧舌如簧的訟棍嘴曾經害死太多人,坑過太多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今日也終於死在這張陰損利嘴上......
袁愛泉也受傷多處,但只是皮肉輕傷。
最重要的宋江全身上下一點新傷沒添加,雖驚恐虛弱昏沉卻喘氣很有力,倒也沒虧了楊適等人的一路專門保護,這讓以精心保護宋江的名義始終龜縮不肯捨命爲弟兄們開路或斷後大戰的洪教頭、張保等人總算有了遮羞的理由。晁蓋對他們的厭惡也減輕了不少。
但宋江的小廝王四爲保護宋江避免中箭,自己卻是中箭多處,是在逃離法場突然遭遇埋伏官兵的箭雨偷襲時中的,雖是無關緊要的皮肉傷,但也一瘸一拐的臉色煞白,滿臉虛汗,走都走不動了。
晁蓋和精明透頂的吳用都心裡明白這個小廝纔是宋江在箭雨下安全無恙的主要原因,洪教頭、張保、李吉等人就是個擺設,不能說一點用沒有,但不起要緊作用,有危險,都只顧自己呢,豈管宋江死活。
對王四不禁印象好不少。晁蓋看着王四的眼神都充滿了溫暖和欣賞。
至於法場救下的四霸的手下,在逃跑過程中早被江州這些人先後全無情拋下了,無疑全得死在官兵兇殘追殺中。
至於入城頭領的情況,只折了一個。蛇角嶺十三太保中的獠牙郎苟富貴在衝擊小巷出口的官兵時,因爲只一隻眼,照顧不及四周,混亂中居然被一逃跑的小兵隨手一刀就斬了,白精明龜縮避戰了一路,死得冤枉,實際半點兒不冤枉。
他正是畏戰、自私,區區小逃兵纔有膽子殺他。
其他頭領,敢戰的都或多或少受傷了,包括有內甲護身的劉唐腿上也有傷。龜縮畏戰的倒是果然沾便宜,就算有傷也只是皮毛傷,絕大多數渾然無損。這似乎證明了無情無義確實有好處.......
大致檢點人手。
三霸的五百人只逃出來不到二百。二龍山只一百兵參戰,個個奮勇當先拼命廝殺,是擋在第一線的主力兵,卻只折損了不到四十個。他們是二龍山的精銳,戰鬥力強也善於保護自己,也是越勇,官兵反而越怕着避開.........
城中還響着混亂廝殺聲,但晁蓋等人已成了驚弓之鳥,精疲力盡,也無心無力再戰了,沒那好奇心,生怕追兵追來,自顧棄馬上船順江而下,飛快而去,逃到預先定好的一處荒廢的白龍廟纔敢暫時停留歇息一下並趕緊處理傷口。
宋江被人伺候着洗乾淨了丟人的滿身骯髒臊臭,身上的傷也抹藥包紮好了,換了乾淨衣服,再吃了守在白龍廟這的幾個二龍山水兵廚子準備好的飯菜,肚子有了食,身上的傷也不大痛了,渾身也乾淨體面了,他又有了精神。
就在白龍廟這草草埋了戴春、馬英等,鄭重卻也是草草祭拜了一番後,宋江先謝了晁蓋和衆弟兄們的捨命相救之恩,敏銳覺察到死了要緊人的馬雄和雙峰三狼等人都冷眼看着他眼神暗藏不善,他心知這些人對他發酒瘋亂搞狂詩.......牽連這麼多人陷入牢獄之災、失去牛逼悠然土豪生活、從此不得不走賊寇險路並且死了太多兄弟的事都心有怨念甚至是恨意,他立即轉移仇恨,也是他自己迫切想報仇,也是有其它算計,就滿臉憤然道:”弟兄們,咱們這次栽這麼大跟頭,死了這麼多好弟兄,歸根結底全是那黃文炳黃蜂刺的罪惡陰險。此仇不報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兄弟?如何有面目稱豪傑?“
矮腳虎王英第一個蹦起來響應:”公明哥哥說得對。都是那黃蜂刺做惡多端......“咋咋唬唬的,看得晁蓋厭惡扭頭。
死了弟弟正悲憤的戴全第二個響應:”二龍山離此太遠了。咱們若是就這麼走了,只怕永遠也沒機會宰了黃蜂刺報仇雪恨了。“
他這麼一說,衆人也覺得:是啊。有道理。
逃命中沒怎樣出力的洪教頭此時滿身力氣精神,這時候來勁了,立即拍宋江馬屁,洪聲贊同道:”咱們決不能放過黃蜂刺,讓這小人還能威風八面地當江州高官。“
張保、李吉等立即嚎叫道:”對,必須殺了他。否則這鳥氣如何能咽得下?“
二龍山畏縮不肯戰的那些人也來勁了,紛紛叫嚷着必須擒了黃蜂刺扒皮抽筋剜心下酒,否則怎能解恨.......”
沉悶的劉唐卻冷不丁道:“黃蜂刺是通判大官,在江州城裡,怎麼去抓?”
他是個粗人,察覺不到宋江的狡詐,說這話也不是針對宋江,他只是看不慣洪教頭這些不真講義氣的東西。另外也是憂慮的實情。
剛僥倖再僥倖才從江州陷阱中逃出來,難道還敢再進去冒險送死?這些傢伙簡直是沒腦子,多事。有本事,你們進城去抓呀殺呀。你們若是敢,我劉唐敬重你是條漢子。可你們敢嗎?什麼狗東西........
張魁心中也暗恨宋江牽連他倒黴,但這傢伙混社會老大也不乏聰明和經驗。考慮到以後得靠着有交情的宋江混了,他沒露出對宋江的恨意,也是沒死什麼親人,自己又沒受傷,情緒不那麼大。這時候說話了:“不對。黃蜂刺不在城裡。他應該是在開法場之前就回家了。我手下的弟兄留意到這個。”
這麼一說,一肚子火沒地方發泄的馬雄也跳了起來大叫:‘那就去殺了黃蜂刺滿門。“
晁蓋感覺今日的江州不對頭,不大同意爲個黃文炳冒險,但也不好強扭衆人報仇心切,勉強同意了,但他不會去。太累了,而且也受了些傷。
劉唐等肯死戰的都有傷不能去。
最後正是那羣龜縮的去了。
二龍山方面:青峰寨來的燕順、王英、韓伯龍;柴進莊來的洪教頭、踢殺羊張保、摽兔李吉;蛇角嶺來的震山崗王霸道、洞簫郎柳上人、玉面郎君高世英;淄博來的隋大丘、劉時立、吳軍等七八個;青州軍降將葉茂、王善;白虎山的王梟、王宴。加上江州的黑煞神馬雄、獨角鮎陸祥、雪裡遊張德;癩頭黿張魁、油裡鰍獨眼龍孫五、截江鬼張旺、揭陽嶺催命判官李立;道士焦若仙、都頭朱潑天朱元;加上戴宗這邊報仇心切的戴全。這些頭領架船、上船轟隆隆去了。
二龍山的兵個個精疲力盡,而且都有傷在身,卻是無力再支應。
跟着去的嘍囉自然是江州城外三霸手下龜縮不戰沒受傷的人,約六七十個。
這些人如此積極去,除了殺黃文炳拍宋江馬屁,主要是想順便搶劫。黃家可是當地最有名的大戶。
宋江自然也不能去。他就是沒傷,去了也只會是個累贅。
吳用正忙着考慮犯了這麼大的案子,如何才能順利逃回數千裡之外的二龍山的大事,也沒心思去殺黃文炳。
愛當老大的洪教頭自覺是和宋江最近乎的,也自覺是去的人中最有能耐的,倒是精神抖擻地充指揮,帶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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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黃家卻不是在無爲軍城中。
因爲鬧海盜,無爲軍大規模擴編,而且爲嚴防百姓通海盜在城中策應,就把百姓全趕出城去。無爲軍城成了純軍事防禦城。黃文炳也不是無爲軍的通判了,早就升了江州府通判,因爲太多能人才子都去了海盜那,大宋缺人才頂要緊的實務官。黃文炳很聰明有才幹,官場缺人緣,但蔡九不反對,也自然就上去了。還有黃家是當地最大的地主商人,在無爲軍城外無爲江邊有祖產莊園豪宅,住得更舒服自在,也更方便就近管理佃戶和當老大作威作福........所以就遷居了莊子裡。
黃家的財產全歸老大黃文燁繼承。
黃文燁在民間有黃佛人綽號,實際上,呵呵,哄愚民卑賤無知罷了。在落後而殘暴的封建特權時代,誰若是不勾結權力,手上沒爲巧取豪奪而坑死的百十條人命,他就不可能成就並坐穩當地的超級大戶地位。
每個富豪的腳下都是滿滿的血腥,包括名聲很好的大名府首富盧俊義。
只不過盧俊義繼承的祖產太豐厚,本就底子厚,而且靠武力走私獲暴利,生意不涉及普通人利益罷了。
你想啊,沒有創新的科技新產品獲取壟斷利和暴利,生意無非就是糧食布匹等老三篇買賣,憑什麼當超級富豪?只能是利用天災或戰亂等人爲的各種機會坑殺無數窮人奪其田產並得了佃戶奴僕,強吞勢弱甚至良善好欺的商人地主等富戶產業,以及家傳技術、工匠夥計等人手。區別只是玩得高明不高明而已。
趙岳家成爲大地主也是吃掉了仇敵大族崔家才成的,何況是沒科技手段發家的純愚昧土著的其它人。
正是那句話:資本,從誕生的第一天起,每一個毛孔都流着罪惡。
但黃文燁確實着實精明會做人,也就是擅長豎立自己的人設。
他看不慣弟弟愛挑刺得罪人,總愛諷刺說教弟弟要會做官做人。一邊罵弟弟當官不會來事,一邊卻是利用能科舉當官的弟弟自然帶來的權威福利謀利,去年沒死在叛逃潮中,如今靠着弟弟的官位影響力從官府弄了着實不少罪犯當佃戶等苦力,並且享受着當官家免稅的待遇,被洗劫一空的家又有了錢糧和高貴悠然的大地主好日子。
黃文炳和哥哥分開住,但在祖產莊子有一所老房子。那是他的家。城裡的是官宅公產,不是家。
趙嶽親來江州才知道:大名鼎鼎黃蜂刺這傢伙是個奇葩,最愛的是挑刺找事,能力堪稱是挑刺專業頂級的,而且在這方面是硬骨頭,很執着,決不妥協,不改,不愧黃蜂刺綽號,另外,官不小,年紀也三十多歲了,卻沒成家,也沒小妾什麼的,沒後代,只偶爾逛逛花酒處,有大宋士大夫都有的所謂風雅愛好,這卻也成了黃文炳無良的證據。
洪教頭他們來殺黃文炳正是來黃家莊子。也正是因此纔有膽子。
若是得進無爲軍城,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冒險。
叛逃潮,黃家莊的佃戶們自然也幾乎全叛逃了,剩下的只是些海盜不要的無良之徒,也都離開了,去各處佔無主財產當地主或商人什麼的了。如今莊上住的人家說是黃家奴僕,卻也都是在外面有產業的人,繼續當黃家僕聽黃文燁支使自然是貪圖黃家權勢,此時幾乎都不在莊上,在自己家的田產處忙活夏收秋種。
莊子空虛,無人防守,來尋仇的輕易就殺進來了,沒找到黃文炳,屬於黃文炳的老房子空無一人。洪教頭、馬雄等大怒,殺機就發泄到悠然在家當大爺的黃文燁頭上.....洗劫了滿莊錢財,還一把火燒了黃家,如此才稍解恨離去。
不料,他們終於輪到精明自私過頭的倒黴,半路上遇到了緊急出動去江州幫助處理災難的無爲軍一千人馬........這回不得不捨命拼殺了,等逃到江上,一百多人只剩下三十幾個。隋大丘、劉時立等;白虎山的王梟、王宴被射殺。剩下的所有人全部受傷,而且沒有一個只是微不足道的輕傷........倉皇乘船順江而去,也就是無爲軍沒船追,殘兵敗將才得以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