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精美遊廊的意外崩塌,上面衆多富貴公子書生遭殃,道邊樓內居然藏有強勁弓弩手突襲趙嶽,沒能成功射殺趙嶽一行,卻巧合地把“看熱鬧起鬨耍威風”卻跌落遊廊的公子儒生們殺死殺傷了數人,這一系列突變驚駭了太多圍觀者。
如果說此前的血腥兇殘廝殺還沒有把京城這些有閒的圍觀者嚇跑,還大有人因心懷無處發泄的怨憤與因此生成的邪惡歹毒禍世心就盼着有兇案發生的刺激,又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窮極無聊,熱烈圍觀看熱鬧,並且盼着殺得越兇越可怕死得人越多越好,那麼受此劇變一驚嚇,圍觀者在京城溫柔鄉打造的並不強悍的神經終於抗不住了,終於哄,紛紛驚恐縮回家關門閉戶,或驚叫着撒腿拼命逃離這一帶,生怕可怕的意外也突然降臨到自己頭上,受了無妄之災。
這一系列事故一連繫在一起看就透着邪乎,太邪乎了!
那酒樓和觀景遊廊存在不知多少年了,以前從未發生過意外,就算年久失修會塌,爲什麼早不塌晚不塌,偏偏塌在弓箭偷襲而來的這個時候?
塌了就塌了吧,算是這幫公子讀書閒人時運不濟,今日恰巧倒黴碰上了,卻偏偏在跌落時恰恰正中本是偷襲索命趙老二一行的強弓勁弩的傷害,本來從二樓跌落一樓街面,這點高度,雖然難免受點驚嚇和傷害卻也不至於丟命,甚至重傷都不會有,結果卻死傷一片而且死得可笑可怕......那文質彬彬,儒雅大氣,形象極佳,此前慷慨叫囂得也最犀利正義有理的書生,是位常見的愛出風頭、愛賣弄文才見識、愛標榜道德倫常大義的京師大嘴巴讀書人,沒見他正巧是大嘴巴中箭的?
這事,就算唱戲一樣事先反覆排練預演過,也絕不會那麼巧到正正好啊。
這是大嘴巴張狂的報應?還是連老天都對肆意羞辱陷害滄趙這種事看不過眼了,發了神威,做了暗示?
領頭起鬨教唆的那位是曹家的那位有出息的公子才子吧?
嘖嘖,也死了,腦子好使,是將門子弟中難得一見的讀書的料,卻正是腦袋被箭整個貫穿了,死得那個可怕那個慘......
死得還有另一夥書生中雖不高調卻站在最前邊肯定是最有身份的領頭的那二位......
嘖嘖,總共在箭下也沒死幾個書生,這幾位風頭最勁的卻恰恰全在裡頭,一下子在這次意外中死了個乾淨......
天下居然會有這麼巧得事?!
但這事肯定又不是滄趙家族事先做了手腳。
不會是滄趙有意安排佈置的災難巧合。
那不可能。
出事的這座酒樓可是大有來頭,是現今京師北城區唯一還能照常營業的強悍存在,日夜都有人值守,滄趙家族又不是神仙妖魔會法術,不可能在酒樓完全無察覺的情況下偷偷摸摸佈置下游廊塌陷的陷阱。就算能,也不可能正巧此時出事......
嘖嘖,這事越想就會越覺得邪乎,越琢磨就越會感覺詭異瘮人得很。
圍觀者嚇散了,但並不是所有看熱鬧的都逃避開了這裡。
那些來自不同勢力和主子,專門負責盯梢和隨時掌握趙嶽一行入京動態意圖的各種探子就不能退走。
尋常圍觀者都驚縮只顧倉皇退避,但這些探子在混亂中卻絕大多數都不約而同把目光駭然掃向利箭發出的方位......
但他們只看到了幾個微開着縫隙的二樓窗戶,看不到偷襲的刺客身影。
窗戶都是上下扇的,下扇是死的,上扇才能活動開啓,紙蒙的不是玻璃,不透明......有人藏匿在窗後,外面也看不到。
處在最危險中的趙嶽卻不理睬這種意外的也是最有威脅力的遠程偷襲,也不理睬“圍觀者”的反應。
和小夥伴們成功避開了第一波射擊,他看都不看偷襲方向一眼,馬不停蹄只顧繼續追殺那幫歹徒。龍虎二將和宿氏兄弟跟着趙嶽來,哈一聲緊催戰馬,也不管不顧地繼續追殺而去,只是這次殺得越發兇殘狠辣迅猛,追到的一個不放過.......
各路探子又驚愕了,很不理解趙嶽一行的作派。
在這種情況下還只顧着追殺這些無關緊要的地痞混混,趙老二這是沒腦子的魯莽衝動不知兇險,還是另有依仗......
另一方。
一擊不中,立即遁走。這是刺客第一信條。
被人發現了,有了防備,再想偷襲暗算就不可能了,偷襲者自身暴露了,反而會陷入危險,反賠上性命並暴露身份。
但,這夥偷襲者卻是沒遵守刺客信條。
他們沒有立即退走,也不知是膽大自信,還是奉命不殺死趙嶽不得放手。
自信萬無一失的一擊居然失手,五個偷襲者都愕然了一下,但隨即就抽出第二枝箭,轉瞬搭弓上弦,頂大窗戶縫隙,感受了一下外面的風力風向.....再次瞄準鎖定奔馬上的目標,而這一次全部盯的是趙嶽,顯然已經認準了哪個纔是趙嶽。
他們五人都是射擊高手,自負自己的箭術,都自信這次攻擊雖已是半公開化,卻也必能把阻擊主目標成功射殺掉,也自信得手後還有足夠時間和空間能從容遁走。
但刺客第一信條之所以成爲信條,就是它已經被漫長歲月和無數刺殺事件反覆驗證了的最高準則。
不信邪,不遵守信條,通常就意味着要受到違背的糟糕後果。
一個刺客嘴角含着一絲獰笑凝神鎖定在奔騰的馬上只顧追殺的趙嶽,感覺正好,正要鬆弦,突然脖子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一陣深入頸項的刺痛傳來。
他警惕地驚駭急扭頭,駭然看到身後稍遠處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個蒙面人,京城尋常百姓打扮,但目光銳利閃亮兇狠,一手拿着個細長的吹筒正揣入懷裡,顯然剛纔扎中他的吹箭正是這玩藝吹出的,另一手則持一把鋒利尖刀。
他反應也確實快,急轉身轉弓射擊,但猛覺得腦子發昏,眼前發黑,全身自負的力量似乎也決堤的洪水一樣瞬間泄光了,弓弦失控一鬆,強勁的利箭射了出去,卻失去應有的準頭,嗡一聲深深射入了一側的木牆中,力量之大把兩巴掌厚的木牆射了個對穿,開了個滲人的透光窟窿。刺客本人也隨着癱軟下去,手中的強弓隨着人倒砸在地板上。
幾乎同時,蒙面人已閃身上前,右手尖刀在刺客咽喉一劃,左手把那隻吹箭從刺客脖子上取了回來,收入懷中,又尖刀一挑刺客戴的那頂京師尋常百姓常用的那種棉帽子,看了看露出的正常宋人髮式,蒙面人眼一眯,冷冷微哼一聲,隨即在屍體上擦乾淨尖刀血跡,把尖刀往棉大衣懷中一藏就從容悄然遁走了。
這種反刺殺的刺殺突襲也同時發生在其它四處刺客那。
其中,有兩個弓箭高手刺客同樣死於脖子所中的劇毒吹箭,全是宋人髮式。另一個卻是撞破了窗戶,驚叫跌出了樓,重重拍在地上時已口鼻竄血,兩眼上翻,從腰部呈現一個詭異的反折,顯然是被人從背後以奇大的力量偷襲猛撞擊了後腰部硬生生砸出了窗戶......
這個刺客跌拍在地上,脫落了帽子,露出了頭型真面目。
那些留心刺客方位的各路探子看到後,目光一凝又恍然大悟:契丹人髮式。原來如此執着刺殺趙二的是遼國人!?
剩下的最後一個刺客正是那發射巨箭一箭殺傷數個書生公子的傢伙。
他是個射鵰手級別的高高手,不但目銳臂力奇大而箭術驚人,而且耳朵也敏銳過人,反應也奇快,在凝神瞄準中也及時察覺了有人微不可聞的潛入,並且敏捷躲過了背後的吹箭偷襲,可惜的是,倉促間他匆忙轉身射擊的一箭也落了空。
刺殺他的也是個形象不引人矚目的蒙面人。
蒙面人偷襲失手也不驚慌,一手把吹筒揣入懷中,同時身子一縱撲上前去,另一手卻是一把鋼刀如電劈下。
射鵰手身後就是窗戶,退無可退,宋國百姓式棉大衣懷中也藏着口彎刀,但此刻卻根本來不及拔出,他目射如狼兇光,把手中的巨弓狠狠揮出,撥開了這一劈。
蒙面人再失手一次卻仍不慌亂不急躁,順勢旋身如電劈面又是一刀猛砍。
射鵰手此時已經完全反應過來,也站穩了腳跟。
他沒把眼前這位身形相比他矮小單薄不少的蒙面殺手放在眼裡,自信地獰笑一聲,這次從容猛揮巨弓再次抵擋,另一手已探入懷中拔刀。只要彎刀在手,他自信幾下子就能收拾了這個能這麼迅速突然摸到他身邊的對手。
但不料,意外發生了。
巨弓居然被一刀劈斷了。
這弓是五石的強弓,非力量超千斤的猛士不能拉開,更別說瞄準射箭了。弓背可是精鐵打造的,厚厚的非常堅韌,整張弓有幾十斤重,力氣小的漢子拎都拎不起來,用於抽人能輕易砸死人,可如此鐵利器居然被蒙面人一刀劈毀了。
射鵰手曾經用這張寶弓在千軍萬馬混戰中,在來不及拔刀防身時當近戰武器,不知抽死打退過多少欺他手中無刀想搶攻佔便宜趁機砍死他的敵人,而寶弓卻從無大的損壞,這次猛然被劈斷,太意外了,意外得他驚愕稍一愣神。
蒙面人卻不會分神,對自己的一刀斷弓之功也不意外,緊跟着劈砍的一頓,把刀順勢狠狠捅向刺客胸膛。
鋒利的刀鋒輕易扎穿了刺客內穿的棉衣,深深扎入胸膛,隨即雙手用力把刀一攪,瞬間又抽了出來,縮身並急退身,險險避開了刺客臨死前暴發的猛揮斷弓兇悍一擊。
他整個刺殺流程堅定流暢,顯示了豐富的刺殺經驗和良好的心理素質。
射鵰手低頭看看胸口鮮血噴涌的爛洞,又艱難地擡頭看着得手了也似乎毫無情緒反應的蒙面人,兇惡如狼的目光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板上,沉重的身軀砸得地板一陣震顫,整個木樓也似乎也在搖晃。
蒙面人上前用刀挑開了刺客的帽子,果然是遼人髮式。
他把刀在刺客身上擦了擦血跡,收入懷中以棉大衣藏匿了,並不管屍體,立即輕盈轉身迅速離去。
不久後,這五處歇業無人的店鋪樓房,有人從前街藏匿處來接應刺客撤退,卻都被另一夥京城尋常百姓似的人秘密殺死了。查看髮式,接應弓箭手刺客的人全是宋人髮式,看相貌也難區分這些人到底是宋人還是潛伏京城的遼國人。
但截殺接應者的這夥反刺殺者卻心如明鏡,清楚:這些死者中必有化身宋人的契丹人,但絕大多數必是真正的宋人。
這個結果,他們不覺得意外,但也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最講忠孝的儒教國度中卻就是這麼容易涌現漢奸賣國賊。
這與儒教國度長期形成的虛僞社會環境有關,統治者大講仁義忠孝道德,自己卻無恥不遵守,以玩弄人心爲能爲樂,孔孟倡導的美好道德倫理信條也就成了空洞騙人的東西,好好的經被統治者蓄意念歪了,不但不能讓有見識的人真正信服遵守,而且反而會激起某些人更加唯利是圖,更加不忠於民族和國家,並且專以背叛和禍害本族本國來獲利爲能爲榮。
另外,漢奸輩出也與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的生存狀態和生活方式有很大關係。
漢民族,無論城鄉,居住生活都是固定的,有少量人口流動,由此異族敵國很容易安插奸細冒充漢人長久潛伏下來,也方便收買培養某些漢人當某地的長期奸細。尤其是宋京城這樣的人口復多而雜,商業繁榮,難以有效控制的巨城。
而遊牧民族,比如遼國人則不然。
連遼皇一年中在絕大多數時候也是在外遊蕩的,城市只是短暫的居住停留地。而且,遼國是半奴隸社會,普通遼國百姓就算不是奴隸,也近乎奴隸,城市等要害之地的人,真正的自由民極少,而且多是從事固定的工商業的人,一輩輩幹這個老本行,就這麼點人,都是熟面孔,外人很難冒充來長久潛伏下去。想收買培養爲奸細,卻不是沒價值,就是很難得手。這種遊蕩的政治體系和容易區分的人,看似混亂無序,但想象在農耕民族內那樣形成強大穩定的奸細網,太難。
等有心人急忙趕來查看五處暴露的刺客地,蒙面人和同夥早已在茫茫京城中消失無蹤了......
趙嶽這邊不知不覺已經脫離了遠程襲殺的兇險。
他們五騎不理睬在倒塌的遊廊下慘叫呼救的那些公子衙內保鏢小斯什麼的,繞開了塌陷處,縱馬兇狠追殺敢跳出來行兇的殘餘歹徒,大有不殺光了這夥人決不罷休之勢。
眼看這夥歹徒快不過戰馬,要全死在這條街上,這時,前面岔道口突然拐奔出了一夥巡城禁軍,約摸有三十幾人。
這夥早不冒晚不冒此時突然冒出來的禁軍好不威風,個個倍有精神,渾身的氣勢兇威。
當頭的軍官帶隊急奔間看到趙嶽一行追殺不休,下手兇狠專要人命,在京城之地殺人也敢簡直肆無忌憚,他揮刀嗔目大喝:“住手。哪裡來的狂徒在天子腳下也敢如此猖狂作惡?”
急奔呼喝間,他猛然看到塌陷的遊廊和下面遭殃的人,眼睛猛然瞪大了,目光中不禁流露驚駭恐懼之色,又大手一揮,刀指趙嶽這方戾氣勃發大吼:“來呀,把這夥兇徒全部拿下。若敢反抗,就地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