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來人是什麼來路?怎麼這麼快就到了?”中年人疑惑地說道。
這個手下說:“這是張雷的手下衛隊,不久之前他當上了個焦湖司從九品巡檢,然後找了這些人。”
“焦湖司從九品巡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焦湖司從九品巡檢手下最多也就十個人吧,你看看剛纔,遠遠不止這個數。”
“根據我的情報,這張家第一衛隊總共有一百人,已經遠遠超過了。”
“哦?哈哈,看來要打倒他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事情嘛,這違規擴充兵力,可死很嚴重的事情。”
說完這話,兩個大男人對視了一樣,都笑起來。
遠處的炮聲日漸密集,硝煙滾滾,被鑿破了船底的兩艘船因爲湖水的大量進入而下沉,水面上只漂浮着一些已經燒焦了的破布,除此之外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裝飾豪華的精緻的遊船也調轉了方向,靜悄悄地離開了。
張雷依舊是在伊索號上面,經過剛纔的一輪激戰,已經十分破舊了的伊索號更增添了許多彈痕,恐怕無力承擔出海的任務了。
在他的身後是那些受傷的張家第一衛隊成員,比如徐波,臉上一條長長的血痕是被槍彈擦身而過;比如姜玉陽,手上一個血洞是因爲槍彈正中手臂。
“張老闆,我們這次的損失比較大啊。”雖然手中的鮮血已經染紅了衣服,姜玉陽卻只是草草包紮了一下。他坐在張雷身邊,看着後面那一艘船都裝載着隊員們的屍體。不由得憂心忡忡。
張雷也是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啊,今天的戰鬥我們吃虧就吃虧在武器不夠先進,你說如果我們也全部安裝的火炮,那雙方對射我們還會出現這麼大的傷亡嗎?幸好羅德曼還事先下令鑿船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否則我們的損失可能會更加大。”
姜玉陽站起來,從後背衣服裡抓出來一個東西,遞給張雷。說道:“張老闆你看。”
在他的手中,赫然是一把剛纔敵船上槍手所使用的火銃,這種火銃比燧發槍要先進,是大明帝國的軍隊配置!
“你竟然帶出來一把火銃?我剛纔看着你揹着一個鼓鼓囊囊的東西還以爲是什麼呢,拿來我看看,有了這個東西,我們就可以大量製造了。”張雷不由得興奮了起來。他不是什麼軍事專家。所以就連最簡單的武器也製造不出來,但是現在不一樣,有了這個範本,想要製造出一模一樣的甚至是改良版本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如果能夠將火銃大量裝備給張家第一衛隊和張家第一艦隊,那你就是最大的功臣。到時候再加上我們的大船和火炮,出海之時指日可待了!”張雷眉飛色舞地說道。似乎死傷那麼多兄弟的陰霾也驅散了不少。
一行人就這樣回到了徐家營。當他們出現在碼頭上面的時候,看到的人都歡呼起來,張雷站在船頭,看着他們臉上熱情洋溢的小臉,心中卻好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不知道什麼滋味。這些都是那麼信任自己的百姓啊。而現在自己的身邊,卻躺着他們其中的某些大叔大媽的孩子的屍體。一想到這裡,他的鼻子就忍不住發酸。
但是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既然已經走上了這一條路,這樣的情況就在所難免。張雷作爲這裡官職最大的人,也是這一切的組織者和實施者,在這個時候他毫無疑問地應該站在最前面。
船隻靠岸了,張雷首先從船上跳下來,他看着面前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圍攏過來的鄉親們,他突然之間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哎呀,張老闆,你這是做什麼呀?”在他面前不遠處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她的家就在河邊,身上圍着圍裙,看樣子是準備做飯。看到張雷突然之間跪了下來,她驚叫了一聲。
在她旁邊的兩個男人走過來扶起張雷,說道:“張老闆你這是做什麼?出了什麼事情嗎?”
張雷的臉上已經是眼淚縱橫,看着這一羣可愛的鄉親們,他如鯁在喉,幾次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姜玉陽完好的那一隻手扶着中彈的手臂,身影有些搖晃地下了船來,看到張雷這個樣子,他走過來說:“張老闆快些起來,你可是我們的老大,這個樣子算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男人膝下有黃金,怎麼……”
張雷帶着哭腔說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若是我膝下黃金能夠換回鄉親們的性命,我願意長跪不起啊。”
“唉,張老闆,你別這麼說,這不是你的錯。”姜玉陽畢竟也是十幾歲的少年,雖然作戰的時候陰狠毒辣,勇往直前,但是現在的氣氛卻也感染了他,淚水開始在眼眶裡面打轉了。他對張雷說道:“打戰哪有不死人的?只要我們堅定自己的夢想,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戰士們的犧牲就是值得的。這是羅德曼教官教我們的話,敵人讓你受傷,你就讓他們死亡,他殺了我們一個,我就殺他們一雙。”
眼看着張雷這樣子哭着估計也是說不出什麼話來了,姜玉陽忍着身上的疼痛,對大家說道:“鄉親們,想必你們也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商船滿載着大家倖幸苦苦勞動做出來的東西出去售賣,但是在路上卻遇上了實力強大的搶劫者,他們不但想要吞下我們的貨物,更是殘暴無良,我們的很多兄弟都犧牲在了他們的槍彈下。剛纔張老闆就是因爲覺得自己對不起大家,來向大家懺悔的!”
“但是,我老七要說的是。這件事情張老闆做的很多,他完全沒有任何過失。不應該受到任何懲罰!”姜玉陽擲地有聲地說道。
張雷喃喃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沒有能力讓兄弟們拿上更好的武器……”
聽到這裡,大家都明白過來了,這一次出去作戰,有人犧牲了。
大家都沉默了,就在這個時候,徐波也走了下來。看到他臉上猙獰的傷口,大家都有些驚訝,心中也隱隱約約察覺到這一次的戰鬥異常兇險。
“戰爭哪有不死人的呢?就像剛纔老七說的,敵人傷了我們,那我們就十倍百倍的討還回來。退讓和妥協只會讓對手更加囂張,更加肆無忌憚。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但是我徐波。從今往後一定會更加努力學習戰鬥技巧,今後不僅要和湖匪戰鬥,和海盜戰鬥,更還要和擾亂和平的那些人戰鬥到底,直到流盡我的最後一滴血。”
後面的隊員默默地將犧牲了的人的屍體擡下來。有一箇中年大媽在屍體中看到了自己的兒子,頓時嚎啕大哭起來。從人羣中擠出來走向自己兒子的屍體,路過張雷身邊的時候,竟然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張雷的臉頰上頓時紅腫了起來。
姜玉陽一跨步就準備攔在那個中年大媽面前,張雷抓住了他的手臂說道:“老七。不要。如果扇我幾個耳光能夠解恨的話,我寧願他們打死我。這些都是我的兄弟。他們的死讓我很難過,但是人死不能復生,能夠讓他們出出氣緩解悲痛,我很願意。”
大家都有些詫異地看向他。張雷吸了吸鼻子,說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你們要打要罵的話隨便吧,只希望你們在打完罵完之後,允許我修建一座英雄墓園,將犧牲了的戰士好好安葬。”
大家看着那些死去的戰士們,死者的家屬們頓時哭聲一片,那些受傷的戰士們的家屬心急萬分。
突然,張晨不知道什麼時候擠進來了,對張雷說道:“哥,我把郎中們都帶來了,大家讓一讓,先讓郎中們給受傷的兄弟們治療。”
姜玉陽說:“去張氏科技吧,療傷的。”他拍了拍張雷的肩膀說道:“張老闆,振作起來,和敵人的戰鬥纔剛剛開始。”
聽了他的話,張雷停止了啜泣,是啊,戰鬥纔剛剛開始,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不能就這樣倒下,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都要勇敢面對。
他大聲叫道:“鄉親們,對於戰死的兄弟們,我會做出補償,但是希望大家繼續相信我,我會帶領大家走向光明的未來,過上好日子。”
角落裡突然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呵呵,說的倒是比誰都好聽,弄出這麼些東西來不就是想收買人心讓他們爲你賣命爲你去死麼?我看你就是白蓮教的餘孽。”
大家都轉過頭去尋找這個聲音,可惜的是說完這句話之後那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這裡這麼多人,一閉嘴誰還知道剛纔是誰在說話?
張雷提高了音量說道:“剛纔說話的是哪一位?既然你說我是在蠱惑人心,那請問你的證據在哪裡?如果沒有證據的話就最好不要信口雌黃。而且你既然敢說那爲什麼又不光明正大的說?鬼鬼祟祟的明顯就是心中有鬼。我張雷身正不怕影子斜,願意和你辯論一番。”
他說完話,大家都安靜了下來,仔細聽了一會兒,卻沒人說話,張雷又連續重複了幾次,還是沒人說話。他不由得說道:“世界上總有那麼一羣小人,站在暗處落盡下士,幸災樂禍地往別人身上潑髒水。我張雷敢作敢當,該承擔的自然會全部承擔下來。剛纔污衊我的那一位,最好不要讓我知道是誰,否則你這個誹謗的罪名是逃不脫的。”
這只不過是一個小插曲,既然那個人沒有說話當了縮頭烏龜,那張雷也就不繼續追究下去了,他對大家說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也很難過很痛心,但是我向大家保證,我絕對不會讓兄弟們白白犧牲的。”
有一個人問道:“張老闆可知道對手是誰?”
張雷搖了搖頭,說道:“現在還不知道。但是我一定會馬上查出來的,我現在已經身居錦衣衛百戶。一定能夠查到到底是誰從中作梗。”
“張老闆,那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又有人問道。
“先還是將犧牲了的英雄們好好安葬了吧,然後再請人來做一場法事,我會按照每一家一千兩銀子的標準補償大家,請相信我,我絕對不是什麼白蓮教餘孽。”張雷最後說。
他的這個說話倒是贏得了大家的同意,張雷馬上就行動了起來,在徐家營最角落裡的那一座山上找了一片風水最好的地方。當作安葬犧牲了的英雄的地點。
這裡山勢比較陡峭,不適合種植農作物,再加上植被茂密,所以沒有進行開發,現在卻剛好被張雷用來當作烈士園林了。他準備將這裡清理出一個地方來,做成後代那樣的公墓,用來安葬犧牲的戰士。
死者的家屬先把這些死者的屍體擡回了家裡面。張雷又去買了最好的棺材來將他們裝載了,到晚上的時候,全村的人都聚集在廣場上面爲這些死者做頭七。一些人已經帶着工具上山到張雷指定的地方去爲他們挖掘墓坑。
夜幕降臨,徐家營廣場上燃燒起了巨大的篝火,十來具棺材圍成一圈被板凳架着,棺材下面燃燒着用碗裝着鯨魚油製作的長明燈。數十名法師圍着這些棺材又唱又跳,旁邊有人吹着嗩吶敲着鑼鼓。
就這樣一直連續了七天,到第八天早上的時候,用大木頭和麻繩製作而成的架子就擡着這些棺材,開始往陵園出發了。
徐家營所有的年輕人的手中都舉着花圈。排起來就幾里路長,然後大家擡着棺材。家人們穿着白色的麻布衣服,哭聲連綿不絕。張雷特地將今天設爲徐家營的英雄紀念日,所有的工廠所有的工人都停工,來送別戰死的英雄。
早在發生戰鬥的當天,巢湖知縣嚴覺就已經得到了消息,整個巢湖上繳的稅收的一大半都是來自於張氏科技,如果張氏科技的貨物遭劫了,必定對他也會造成影響,所以他非常關注。
後來聽說有人戰死了,他才決定身穿普通的衣服跟在人羣中,和張雷一起向這些戰死的張家衛隊成員送別。
“知縣大人,你怎麼來了?”看到嚴覺,張雷顯得十分吃驚,因爲在這之前他並沒有得到有關嚴覺動向的消息。
嚴覺說道:“戰死的都是我徐家營的子民,也是我巢縣的子民,本官前來送別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是,只是覺得勞煩知縣大人大駕,是戰死的英雄們的榮耀了,我想他們在天上也會感動的。”張雷說道。
對於嚴覺能來送別死難的徐家營村民,大家也都感覺到意外,從古到今,民與官都處在兩條平行線上面,要說有什麼交集的話那也就只剩下上下級的管轄了,從來沒有想過嚴覺這個一縣父母官會爲這些平頭老百姓的死難者送行。
山路十分崎嶇難走,但是大家都走得十分堅定,這是一條神聖的道路,是英雄的歸宿,沒有一個人有半個字的怨言。
到了指定的地方,已經挖掘好了的墓坑都在同一條直線上面。
首先,棺槨放置在空地上,大家都把花圈什麼的全部放了,就有一個人在墓穴旁邊唸唸有詞,然後灑下五穀雜糧,下面的人就都扯着衣服去接,接到之後馬上放進嘴巴里面吃掉。
然後,村裡面德高望重的人會抓來公雞,然後將它們的喉嚨割破,雞血撒在紙錢上面。然後將還在撲騰的公雞丟進鋪着黑炭的墓坑裡面,這些公雞在裡面撲騰的時候掉下來的羽毛被稱爲“鳳凰毛”,是必須要撿起來的。
等那公雞死去了之後,又有用五穀雜糧編制而成的五穀囤放在墓穴裡,囤口上面蓋着一張小烙餅,在墓穴裡還要放一個陶瓷罐,罐子上面放一盞豆油燈。
做好這些,將那帶着雞血的值錢燒掉,棺槨就要下葬了。
下葬的時候,嗩吶吹起來,鑼鼓敲起來,有一個帶着插了野雞毛的帽子的老人展開手中的小冊子就開始念起來,他念的內容全部來自於《葬經》。
隨着棺槨全部下葬,鞭炮聲噼裡啪啦地響起來,這是爲死者去往陰間送行的。
最後,大家一起動手,用黃土將棺槨掩埋起來,然後壘上圓錐形的墳堆。所謂墳墓墳墓,分爲兩部分,往下挖掘放置棺材的叫做墓坑或者墓室,往上堆砌的部分稱爲墳堆或者墳頭。
從早上出門,然後在太陽下山之前完成了整個儀式,那些擡着棺材上山的木頭和麻繩也要和棺材一起埋進去,在立碑的那一頭,還要栽一棵小小的白楊樹。
儀式繁瑣而複雜,講究很多,這一切都是爲了寄託對死者的哀思和尊敬,完成了這一切,大家才一起下山來,那些花圈全部堆放在墳頭上,將它遮住,這表示給死者遮風擋雨。
回到家,張雷顯得身心疲憊,但是他還不能休息,因爲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那就是查找是誰在導演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