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馬里海濱小村阿拉莫。
利夫一個人坐在村口的一塊大石頭上,看着大海發愣,他的額頭上纏着紗布,那是被何嵐扔的啤酒瓶子砸出的傷口。這次未遂的劫持行動已經過去五天了,他仍然沒有從那一場生死搏殺中回過神來。
海盜這個職業聽起來似乎挺血腥,但他幹上海盜之後才發現,其實當海盜是很容易的事情,甚至是很溫柔的事情。每一次,他們只要舉着武器、開着快艇衝向貨輪,貨輪上的船員們就會馬上屈服。幹了這麼多年的海盜,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真正的抵抗,因此也就沒有殺過一個人,血腥二字,和他真的很不相干。
可是,這一次的經歷讓他感到震撼了,面對着用ak47和rpg武裝起來的十幾名海盜,這些手無寸鐵的中國船員居然選擇了反抗。他們手裡擁有的僅僅是自制的燃燒瓶,以及消防水槍、拋繩器、求救用的發煙筒和啤酒瓶,但他們就憑着這樣一些東西,成功地阻止了利夫等人控制整條貨輪,並最終等來了救援的直升機。
利夫一閉上眼睛就能夠想到那位美麗的中國女子,她居然直接用一個啤酒瓶子砸中了利夫的腦袋。利夫記得,自己下意識地扣動了rpg的扳機,火箭彈擊中了貨輪的生活平臺。那名女子是被自己殺死了嗎?
除了對這次驚心動魄的戰鬥感到心有餘悸之外,利夫還想到一件令人擔憂的事情。那位歐洲的掮客預付了5萬美元讓他去劫船,談妥的條件是至少要讓這條船在亞丁灣海濱被扣押15天時間。可是,自己把這事給辦砸了,在法**艦趕到之後,那條船沒有停留,繼續開往紅海。
自己沒有辦成事情,歐洲人會不會來索回原來的定金呢?利夫拼命地回憶着那5萬美元到底到什麼地方去了,他記得自己花了2萬多美元訂購了快艇和武器,但餘下的錢就不知道上哪去了。他能夠回想起來的,就是前些天他和嘍羅們每天都喝得爛醉,然後在海上兜風……這樣的娛樂居然能夠花掉2萬美元?
“唉,實在不行,就賴賬吧,錢已經花了,他還能怎麼樣?”利夫在心裡暗暗地想到,歐洲人的確是威風,但他們會爲了區區5萬美元的事情專門派一支軍隊殺到這個鳥不生蛋的阿拉莫小村來嗎?
他們是不可能派一支軍隊在這裡登陸的……利夫這樣安慰着自己,他擡起頭向海邊看去,似乎想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
這一看可不要緊,只見在離他不足1公里的海面上,真的出現了三艘摩托快艇。沒等利夫回過味來,快艇已經靠上了岸,十幾名以黑布蒙面、武裝到了牙齒的漢子從快艇上一躍而下,端着槍向着利夫的方向衝了過來。
不好!
利夫腦子裡嗡地一聲,他下意識地站起身來,想往村裡跑,但腳卻無論如何也邁不動。這一刻,他真的嚇得癱軟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利夫的耳畔響起,此人說的不知道是哪的語言,利夫聽不懂,但憑着本能,他知道對方是在向他發出警告。他通過對方裸露着的手臂的膚色判斷,這些人應該是拉美人。他在軍閥手下當兵的時候,曾經見過軍閥從拉美請來的軍一位事顧問,那位顧問的膚色就是這樣的,帶着幾分棕色。
利夫不知道,他面前的這位可是南美洲玻利維亞的黑道大佬約翰尼斯。利夫這個海盜僅僅是業餘級別的,而約翰尼斯則是真正的專業選手,用殺人不眨眼來形容他是一點也不爲過的。
這一次,約翰尼斯是接到了蘭武峰的邀請,請他來非洲辦點事,當然,蘭武峰開出來的價錢也是非常可觀的。從蘭武峰的原意來說,並沒有指望約翰尼斯親自出馬,但這位仁兄一則是在拉美呆膩了,想出來換換空氣,二則也是想向蘭武峰表示一下自己的重視。他知道,蘭武峰可是一位有錢的金主,而且能夠幫他在國際軍火市場上弄到一些不錯的貨色,是值得結交的一個人。
約翰尼斯見利夫一頭霧水的樣子,便向旁邊的人招了招手,一位臨時僱來的黑人翻譯走上前來,對利夫說道:“不許亂動,我們老闆問你,這是不是阿拉莫村?”
“這裡……”利夫的智商雖然不高,但也能夠猜測得出,這幫人絕對是衝着他來的。阿拉莫村並不是一個出名的地方,既不產黃金鑽石,也不產美女,唯一的特產就是海盜,而他這幫海盜幹過的唯一天怒人怨的事情,就是上週打劫漢遠4號輪的惡行。
不過,利夫想到的並非船主來尋仇,海盜的這幾條賤命,真不值得那些財大氣粗的船主惦記。他認爲,這夥人肯定是歐洲掮客派來的,尼瑪,爲了5萬美元的事情,你們值得這樣興師動衆嗎?我也沒說不還錢啊,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
約翰尼斯不耐煩了,加重語氣又問了一句,黑人翻譯把它譯過來的時候,連語氣也沒改變。
“是的,先生,請問……”利夫不敢不承認,一個村莊擺在這裡,是否認不了的,他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變得柔和一些,想和對方套套近乎。
“有一個海盜頭目,叫利夫的,你認識嗎?”約翰尼斯打斷了利夫的話,繼續問道。
“我……”利夫不知道該不該承認了,人家喊着他的名字找上門來,絕對是來者不善啊,可是,不承認行嗎?
“先生,利夫……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名字,我們村子裡有十幾個叫利夫的,你能告訴我他的特徵嗎?”利夫用了一個自以爲巧妙的回答。
“他的頭應當是這幾天受了點傷。”約翰尼斯說道,這是他在吉布提下飛機的時候蘭武峰通過電話告訴他的。說完這句話之後,約翰尼斯的眼睛盯住了利夫的腦袋,看着他腦袋上纏着的紗布,約翰尼斯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的,你就是海盜首領利夫吧?”約翰尼斯問道。
“先生,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是有點誤會。”利夫知道躲不過去了,直到這個時候,他還認爲對方是那個歐洲掮客派來討錢的,他只是有點不明白,歐洲人是怎麼得到他腦袋受傷的消息的?
“我不認爲這是一個誤會。”約翰尼斯冷哼一聲,舉起手打了一個響指。他身後跟着的那幫匪徒得到老闆的暗號,一個箭步就衝了上來。利夫還想解釋幾句什麼,就見幾杆卡賓槍被當成狼牙棒,掄圓了向他猛砸過來。
“嗷!”
利夫像狼崽子一樣嚎叫起來,南美黑幫可真不是吹出來的,下手極其毒辣,僅僅幾秒鐘的工夫,利夫的一隻胳膊和一條腿就已經被打折了,肋骨也斷了兩根。此前那個威風凜凜的海盜,此時變成了一個遍地打滾的可憐大叔。
“先生,先生,我真的盡力了,是那條船上的船員太強大了,我們無法攻上去。你們給我的錢,我一定都退還給你們……”利夫趴在約翰尼斯的腳下,痛哭流涕地告饒着。
“錢?”約翰尼斯一愣,這可是一個事先沒有想到的事情,難道這起襲擊案居然不是普通的海盜打劫,而是有人在買兇?
久在江湖上混的約翰尼斯當然知道這個情報的價值,他當即對自己的手下吩咐道:“讓他說出來,是誰讓他去搶劫中國人的船隻的,一點細節都不能漏過。”
要撬開利夫的嘴,實在是太容易了,沒等匪徒們用刑,利夫就把那位神秘的歐洲人如果找到他門上,又如何掏錢僱他去劫船之類的事情全部都招供出來了。至於那一天參與劫船的海盜成員,利夫更是很不仗義地全部供了出來,在他看來,大家有福同享,自然也得有難共當了。
約翰尼斯的手下按着利夫的供認,殺氣騰騰地衝進了村子,開始逐門逐戶地搜捕那些海盜成員。和利夫一樣,大多數的海盜都沒有親身參與過真槍實彈的戰爭,在這些南美黑幫匪徒面前,根本就不敢反抗,乖乖地雙手高舉着自己的槍從家裡出來,束手就縛。
只有一個海盜不知是腦子有毛病,還是生性剛烈,居然躲在家裡,對着上門的匪徒開了一槍。這可把匪徒們給激怒了,他們沒有二話,直接向那幢茅草房扔去了兩枚高爆手雷,然後茅草房就連同海盜的全家一起被炸成了碎片。
“都在這嗎?”約翰尼斯看着被捆成一串的十幾名海盜,對利夫問道。
“都在這了。”利夫怯怯地回答道。
“現在你知道我們爲什麼到這裡來了嗎?”約翰尼斯問道。
利夫再傻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苦着臉答道:“我明白了,先生,你們是替那些中國人報仇來了。”
“你說對了。”約翰尼斯嘿嘿笑道,“我告訴你吧,你惹了不該惹的人,所以必須受到懲罰。”
“先生,請問你說的懲罰是……”利夫問道。
“你會知道的。”約翰尼斯說道。
在這時,約翰尼斯的手下已經端着槍把全村的百姓都趕出來了,鬧鬧哄哄地站在一旁。約翰尼斯把黑人翻譯喊過來,讓他向全村的百姓喊話:
“各位,我想你們應該知道前幾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村的這些先生們,在海上襲擊了一艘不該襲擊的船,沒錯,那是一條中國貨輪。我希望你們所有的人都記住,在亞丁灣海域,如果有誰敢襲擊中國貨輪,他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亡!”
“不!”利夫絕望地大喊起來,他已經被匪徒們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他以爲這事就這樣結束了,誰料想對方竟然還想要他們的命。
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匪徒們退後幾步,手上的自動武器“噠噠噠”地響了起來。就在全村婦幼的尖叫聲中,以利夫爲首的一羣海盜翻滾着撲倒在地,每人的身上都中了數十槍,鮮血流成了一條小溪。
“走!”約翰尼斯瀟灑地揮了揮手,帶着手下旁若無人地走向海邊,登上了他們留在那裡的摩托快艇,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了。至於阿拉莫村的那些百姓們如何哭天抹淚,那就不是他們所關心的事情了。照約翰尼斯最初的想法,他還想把整個村莊都給滅了,不過蘭武峰告訴他,只需懲兇即可,對於無辜百姓,就不必傷及了。
利夫團伙被一羣外來者集體屠殺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索馬里沿海各個村莊。沒辦法,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駭人聽聞了,先是附近村莊的海盜跑過來打探消息,隨後就是不知道什麼地方的記者也聞訊趕來了,利夫等人血淋淋的照片被登上了索馬里當地的報紙,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索馬里是一個戰亂頻繁的國家,死幾個人並不算什麼新鮮事。但這一回的情況卻完全不同,大家圍繞着一個新聞點,那就是這些人是因爲打劫了一艘中國商船而遭到報復的。據阿拉莫村的百姓們說,兇手們留下了狂言,說只要敢打劫中國船隻,就一定是這樣的下場。
“振華,你弄得我們很被動啊。”
在亞丁市的一座海景賓館裡,陳天拿着一份報紙,苦着臉對林振華說道。在那份報紙上,正刊登着利夫等被屠殺的長篇消息,更有關於譴責中國人濫殺無辜、以及派遣武裝人員入侵索馬里領土的評論文章。
林振華手裡拿的是另外一份報紙,上面的消息也是如此,他嘿嘿笑着對陳天說道:“陳局,你這就是冤枉好人了,你看我這些天一直都在照顧嵐嵐,哪裡離開過也門了?你不能把什麼壞事都扣在我頭上吧?”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蘭武峰幫你做了什麼事情。”陳天說道,他老婆齊月就是蘭武峰的頂頭上司,蘭武峰做了什麼事情,陳天哪有不知情的道理?再說,有關利夫的情報,就是陳天的手下調查而來的,是由他親自交給林振華的。林振華用這些情報來幹了什麼,陳天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出來。
“血債血償,我早就說過了。”林振華淡淡地說道,“如果不是怕國際影響不好,我都想親自去宰了那幫猴崽子呢。”
“你現在這樣做,就不怕國際影響不好?”陳天反問道。
林振華道:“他們可以去調查嘛,去辦事的人,一箇中國人都沒有,憑什麼把這件事賴到中國人頭上?”
陳天道:“兇手們說得非常清楚,這是爲了懲罰利夫等人打劫漢遠4號輪而進行的報復行動。”
“萬一他們是栽贓呢?萬一是國際友人出於對中國人民的深情厚誼而主動採取的行動呢?誰用哪隻眼睛看到這件事與中國人有關了?”林振華慷慨激昂地說道。
陳天搖搖頭道:“我不得不說,你在這件事情上考慮得還是比較周全的,從頭到尾沒有讓咱們的人親自去做,我一開始還真擔心你帶着漢華的工人去打羣架,或者讓蘭武峰的知青部隊去打仗呢。”
“陳局,你知道啥叫僱傭軍嗎?現在都是21世紀了,怎麼能讓咱們的人去以身犯險?”林振華得意地說道。
陳天道:“雖然如此,但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這件事絕對是有中國人在後面支使的。一口氣殺了20個人,其中還有3個人是海盜的家屬,並沒有直接參與作案。這種手法的確是兇殘了一點,國際社會對此也是非常憤慨的,國際輿論的矛頭直接指向中國呢。”
林振華道:“我只是想殺人立威,讓索馬里的海盜以後見了中國船就繞道走。至於國際輿論說什麼,反正他們也沒證據,就讓咱們的駐外使館發一個嚴正聲明,抗議那些不負責任的猜測好了。再說,一個不被人抗議的國家,你好意思說自己是聯合國五常嗎?”
“什麼歪理!”陳天斥道,“我們辛辛苦苦創下的愛好和平的形象,就被你一時衝動全給毀了。”
“愛好和平?”林振華笑了,“有人會相信嗎?還有,有人因爲你愛好和平就和你談和平嗎?”
“算了,算了,反正事情也已經做了,再說什麼也白搭了。我就不該幫你的忙,替你找海盜的資料。”陳天說道,他話雖這樣說,其實心裡對於林振華的舉動還是頗爲認同的。他是一位體制內的官員,自然不便像林振華那樣胡鬧。林振華是做企業的,而且是假手身居海外的蘭武峰來操辦此事,誰也無法找到他的什麼毛病。
陳天自己也承認,林振華這種殺人立威的作法,應當是有效的,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經此一事之後,中國商船從亞丁灣經過,安全係數應當提高好幾倍了吧。
“對了,振華,你說你的那些朋友從利夫嘴裡得到一個情報,說利夫這一次襲擊漢遠4號輪是有備而來,有更詳細的資料嗎?”陳天換了一個話題,對林振華問道。
林振華把約翰尼斯傳真過來的資料遞給陳天,說道:“據利夫的供認,是一位歐洲掮客給了他5萬美元,讓他襲擊漢遠4號輪,目的是讓漢遠4號輪在亞丁灣至少逗留15天。看起來,這是我們的某一位商業競爭對手在使下三濫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