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元曦,眼神輕顫:“也許將來,我幫不了你了,元曦,她到底是生了兒子。”
說完,她就將目光避開了。
彷彿覺得對不起元曦,更爲自己的無能而悲哀,不知道她這個皇后還能做多久,若是能平平安安,她倒是寧願一輩子躲在這島上。
“我先走了,有什麼事,再來叫我。”皇后苦澀地一笑,留下元曦轉身離開。
“娘娘。”元曦喊住了她。
皇后目光空洞地轉身來:“我不能走是嗎,我走了他會不高興?”
“臣妾是想說,不論將來發生什麼,臣妾與您共進退。”元曦道,“這是臣妾對您的許諾。”
“別這樣,你還有大好的時光,還有玄燁。”善良的人,拍了拍元曦的手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此刻紫禁城裡,趁着皇帝不在家,悅常在來承乾宮探望堂姐,葭音對她終究是客氣的,何況這陣子堂妹也並沒有什麼不是。
看着小小的嬰兒躺在搖籃裡,用來包裹他的襁褓無不描龍繡鳳,悅常在嫉妒得要瘋了,皇帝下詔爲了這個兒子大赦天下,誰都知道下一步,就該是立太子了。
“額娘她爲了姐姐能平安分娩,日日在寺裡爲您誦經祈福。”悅常在道,“四阿哥一出生,皇上就大赦天下,可見四阿哥之貴重,姐姐和四阿哥,後福無窮呀。”
“嬸嬸有心了,我很感激,但是葭悅,皇上大赦天下之事,往後不要再提起。”葭音提醒道,“旁人若是念叨,你也只當沒聽見,記着了嗎?”
悅常在忙自責:“是,姐姐說的是,我們該低調些纔好,怪我年輕不懂事。”
葭音道:“我也不比你強,慢慢來吧。”
不久後,寧嬪帶着二阿哥來了,說是福全想見見小弟弟,葭音熱情招待,讓福全拉拉弟弟的手。
福全是個憨實可愛的孩子,扒在搖籃邊上咕噥:“玄燁不在,玄燁一定也喜歡弟弟。”
葭音溫柔地說:“等玄燁回來,弟弟也長大了,哥哥們帶着弟弟一起玩兒,一起上書房可好?”
福全點頭:“我是大哥,我會照顧好弟弟們。”
葭音歡喜地說:“二阿哥真是好樣的。”
寧嬪見自己的兒子,到處招人喜歡,從小脾氣性格就好,自然驕傲又得意。
如今福全和玄燁年紀都還小,一個在書房有正經的先生教授學業,一個則是由蘇麻喇帶着,她認爲福全的功課將來一定會強過玄燁,也必須比玄燁強。
之後閒坐片刻,寧嬪與悅常在便要告辭,她們不宜久留,福全也該回阿哥所了。
於是一道退出來,寧嬪命身邊的人將兒子送回阿哥所,與悅常在步行回西六宮。
她們離東六宮遠一些後,悅常在四下看了眼,說道:“娘娘心裡一定憋屈吧,沒想到磕磕絆絆的,她到底是生了個兒子,且一生下來,就如此興師動衆。”
寧嬪目不斜視,但口中輕聲道:“她能位極皇貴妃,本就註定是有福氣的人,生養兒子,也是命中註定了。”
悅常在說:“本以爲鄂碩一死,她會一蹶不振,真是白忙一場。”
寧嬪冷聲道:“自然不白忙,如今董鄂家的一切,不都在你家了?”
悅常在撇撇嘴道:“哪有這麼容易,皇上賜費揚古承襲伯父的爵位,伯父從前的部下,也幫着打點家裡的事,能插手的地方,越來越少。那繼夫人再糊塗,也不是傻子,豈能輕易讓人奪了財權。”
寧嬪眼珠子輕輕一轉:“繼夫人可是皇親,你們是該小心些。”
悅常在冷笑:“哪門子的皇親,早就家道中落,前陣子還託我阿瑪,給謀幾個差事,好撈些油水呢。”
寧嬪乾咳一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道:“我這兒像是有人盯着了,也怪這兩個月,你們的往來太頻繁,且緩一緩吧,不要太過張揚了。”
悅常在打量寧嬪滿身珠光寶氣,心中嗤笑真正張揚的人分明是她自己,輕笑道:“娘娘害怕了?”
寧嬪冷聲道:“我是替你們着想。”
悅常在說:“那就不必您操心了,您只管……放寬心。”
她一面說着,一面往寧嬪手裡塞了一張銀票,幽幽而笑:“這陣子,裡裡外外,都滿意極了,您看您,都能隨便把二阿哥帶出阿哥所,誰敢說您一句不是?”
寧嬪看着手裡的銀票,心中的慾望又在掙扎。
有錢能使鬼推磨,想當初她節衣縮食省下俸祿,用來買通阿哥所裡的人,結果因爲三阿哥稍微磕破點皮,皇帝一怒之下將人全換了,急得她幾個晚上睡不着,白花花的銀子全打了水漂。
那時侯恨皇帝,恨佟元曦,更恨自己出身微寒。
可如今呢,再也不心疼打賞的銀子,出手一闊綽,那些個奴才頓時就不一樣了。
如今三阿哥不養在宮裡,連佟元曦自己都不在,他們斷了財路正犯愁呢,自己剛剛好,帶着銀子出現,哪一個不上趕着來巴結。
“我這兒沒什麼,你們小心些便是。”寧嬪收下了銀票,見前面的岔道,便說,“就此分開吧,來日方長。”
悅常在欠身:“娘娘慢走。”
太陽漸漸西移,京城天寧寺中,東莪姍姍而來,在大雄寶殿上香叩首,只見巴度夫人從邊上閃出,輕聲道:“還以爲格格今日不來了。”
東莪仰望佛祖,不以爲然地說:“家裡有客人,一時耽誤了,我也知道,你會等下去。”
巴度夫人問:“可是蒙古來的客人?這一次選秀,皇上又留下兩位蒙古格格。”
東莪說:“放心,皇帝從來不喜歡蒙古女人,她們不會威脅你家常在。”
巴度夫人呵呵一笑:“悅常在也就那樣了,妾身是擔心……格格就要遠嫁。”
東莪睜開眼睛,看向身邊的女人:“什麼意思?”
巴度夫人道:“奴婢聽聞,幾位親王福晉都在爲您張羅,要將您許配到蒙古去,格格您一旦遠嫁,只怕再也回不到京城,那麼爲攝政王平反正名之事,也就再也沒有人來做了。”
東莪目光冰冷:“你確定?”
巴度夫人反而驚訝:“難不成是故意瞞着格格,您什麼都不知道嗎?”
東莪收回目光:“現在,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佛龕上,香菸嫋嫋,東莪放下合十的雙手,跪坐在腳跟上,仰望着慈祥莊重的佛像,冷冷一笑:“你到底,是容不下我。”
天色漸晚,福臨要離島回宮。
爭吵哭泣,促膝長談,母子倆也算冰釋前嫌。但母親身體孱弱,福臨親眼所見,也不敢強求讓母親回宮,至於姐姐們要來的事,說好了是給額娘一個驚喜,他也就沒提。
皇后早就躲開了,福臨也不在乎,離開時是元曦帶着玄燁送他到橋下,福臨將自己的風衣解下,裹在元曦的身上,說道:“你也要保重身體。”
元曦燦爛一笑:“皇上替臣妾,問候葭音姐姐。”
福臨頷首:“朕知道。”又彎腰對玄燁說,“好生聽話,好生唸書,阿瑪下回再見你,要考你的功課。若是答得好,阿瑪帶你去打獵,答不好,就挨手心板子。”
玄燁點頭答應:“阿瑪我一定用功,阿瑪保重身體。”
福臨笑着揉揉他的腦袋,轉身登車,前呼後擁地回宮去了。
秋風蕭蕭,揚起元曦身上的風衣,風衣上還帶着皇帝的溫暖,元曦將玄燁摟在身邊,怕他被風吹着,一直目送聖駕,消失在暮靄之中。
“額娘。”玄燁喊她。
“冷了是不是?”元曦彎腰,奮力抱起兒子,“咱們回去喝芝麻糊。”
玄燁卻抱着母親的臉頰,親了一口,笑眯眯的撒嬌。
元曦用力托住他,在兒子臉上輕輕咬:“臭小子,將來多少女娃娃,要溺在你的笑容裡?”
玄燁咯咯笑着,給額娘鼓勁,元曦跌跌撞撞抱着他跑回去,累得半死。擡頭見宮女們端着膳食往太后屋子裡去,知道太后有食慾了,大大鬆了口氣,忙去請皇后一道來伺候。
寢殿裡,玉兒慢條斯理地吃着飯,突然想起什麼,擡頭對蘇麻喇說:“之前叫你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蘇麻喇也不顧晚輩在,直接頂回來:“想一出是一出,我有三頭六臂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