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多爾袞還活着,哪怕是濟爾哈朗還活着,吳良輔斷然不敢這般囂張。
這二位叔王先後故世,如今宗親之中勢力分散,各求各的利益,朝廷大臣亦是如此,恰恰給了吳良輔這種人,生存滋長的機會。
同樣的,皇帝也依靠吳良輔來平衡宗親和朝廷上的各派勢力,一些不能明着解決的問題,吳良輔私底下,能替他辦妥了,省去許多麻煩。
福臨信任吳良輔,這點毋庸置疑,而吳良輔的存在,也並不是完全的錯誤,錯的是他這個人的人品。
這樣八面玲瓏、左右逢源的角色,若換成尼滿那般,一心一意效忠先帝和大清的人,便是兩全其美。
玉兒已經吩咐蘇麻喇,開始培養挑選新的人來取代吳良輔,但一時半刻,還真不能動他。
她對元曦和葭音說:“吳良輔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凡胎肉體的人,你們各自的阿瑪麾下無數的高手,想要對付一個閹人還不容易?但眼下,偏偏不能動他,也不屑動他。”
“是。”二人起身道。
玉兒說:“吳良輔一個人,做不了那麼多的事,那我們就從他延伸出去的臂膀眼睛和耳朵開始,一點點將他的人收爲己用,砍斷他的手腳,挖去他的耳朵。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可以被取代,只剩下爛命一條。”
玉兒見倆孩子,都懵懵地發呆,笑道:“你們是讓吳良輔把錢吐出來了,可打草驚蛇,往後再要捉他的把柄就難了,可他卻在暗處,能事事給你們使絆子。”
二人互相看了眼,都覺得自己很沒用。
玉兒則誇讚:“但這次的事,你們就處置的極好,不聲不響地避免了冒犯中宮的麻煩,而不是直接鬧到皇帝跟前,再找吳良輔的麻煩。”
這番話說罷,婆媳三人都靜默了須臾,但三個人心裡都明白,只怕這件事鬧到福臨跟前,也不會有結果,他一定會幫着吳良輔說話。
吳良輔必是摸透了皇帝的心思,福臨他巴不得葭音能取代中宮。一串東珠,算什麼呢。
“接下來的日子,吳良輔必定會夾起尾巴做人。”玉兒叮囑二人,“那就利用這一段時間,好好爲宮中謀利,皇貴妃位高權重,說話有分量,就讓元曦做你的參謀和軍師吧。只要你們齊心協力,宮裡就亂不了。”
二人向太后叩首行禮,許諾會好好爲皇帝管理後宮,絕不落入奴才的手中。
玉兒道:“內宮妃嬪和睦安寧,是天大的好事,吳良輔不過一個奴才,要把他踩在腳底下,而不是放在心上。富貴榮華的日子,別辜負了,你們要陪伴皇上,好好享受大清江山。”
元曦和葭音,再叩首,之後結伴離去,玉兒站在窗下,一直看着兩道美麗的身影從宮苑裡消失。
蘇麻喇說:“最難得她們能和睦相處,佟嬪娘娘雖然性子烈了些,已經處處表現得不屑皇上的愛意,可皇上對佟嬪娘娘,多少還是有情的。格格,您說是不是?”
玉兒輕輕一嘆,原本想說的話,沒說出口,只道:“元曦是個好孩子,福臨若不疼,我來疼。”
且說這一日,吳良輔坐立不安,手下的人沒打聽到什麼事,只知道皇貴妃和佟嬪說說笑笑地在宮裡轉了半圈後,一同去景仁宮陪三阿哥玩耍了。
吳良輔深嘆佟嬪是個人精,皇貴妃的出現,搶走了皇帝的愛,搶走了她所有的光芒,可她卻能忍痛和厭惡之人做姐妹做朋友。利用皇貴妃的性情,來達到她有所依靠的目的。
巴結太后、巴結皇后,如今又巴結皇貴妃,這宮裡的女人們加起來,都不如一個景仁宮來的精明。
吳良輔冷笑:“也難怪皇帝要厭了你,他每天見多少精明的人,還差你一個嗎?”
“吳總管、吳總管……”此時,他的手下跑來,“宮外傳來的消息,鄂碩病倒了。”
吳良輔眼眉一挑,陰冷地笑起來:“知道了,知道了。”
曾約定葭音冊封皇貴妃後,家人進宮覲見,等了兩天都不見人來,如今聽說父親病了,才知道是爲了什麼。
福臨夜裡來,不等葭音開口,就主動說:“朕陪你回家看一眼,不用大張旗鼓地出門,我們微服出行,誰也不告訴。”
“可是皇上微服出行,安危沒有保障。”葭音是懂事的,“皇上,讓臣妾獨自一人回去吧,臣妾去去就來。”
福臨略思量,答應了:“也罷,免得太后又挑剔你的不是。”
葭音輕聲道:“太后待臣妾極好,皇上,您這樣說,對太后不公平。”
福臨問:“是真心話嗎?葭音,若是受了委屈,不要藏在心裡,大大方方地告訴朕,哪怕是額娘她……”
“太后對臣妾很好。”葭音再次重複,“皇上,莫聽小人讒言。”
福臨忙道:“朕知道了,你別生氣,也沒有什麼小人,朕自己會用眼睛看。”
葭音無心和皇帝辯這些事,滿心記掛着家中的父親,派人告訴元曦,請她向太后傳達自己的歉意,違背宮規私下離宮,回宮後,她一定去慈寧宮請罪。
元曦的確好好地傳達到了慈寧宮,玉兒並不會計較這些小事,只是叮囑元曦:“謹慎些,鄂碩但凡有個好歹,影響了皇貴妃的情緒,將來皇帝若爲此不高興,還不知道會不會連累什麼人。總之你要記着,皇帝爲了她,沒有什麼不能做的事。”
這話聽着心寒,也的確事實,而今日元曦再來坤寧宮,皇后終於見人了。
數日不見,“病癒”的人消瘦了好些,皇后的眼睛裡沒有神采,十分可憐,元曦請巴爾婭姐姐去阿哥所把她的小女兒抱來,皇后抱着玲瓏可愛的小公主,才露出幾分笑容。
而此刻,葭音匆匆趕回家中,鄂碩和繼夫人驚見皇貴妃駕到,都緊張不已,葭音按下了要向她行禮的父親,難過的說:“阿瑪不要這樣,在家裡只有女兒,沒有皇貴妃。”
她仔仔細細地看着父親,握着父親的手,擔憂地說:“阿瑪,若是京城實在住不慣,您回盛京去吧,或是回江南,不論如何,身體要緊。”
繼夫人在邊上捧着藥,忍不住說:“你阿瑪,日日夜夜擔心你啊。”
鄂碩眉頭緊蹙,驅逐妻子道:“你去歇着吧,我和娘娘說說話。”
葭音起身道:“額娘,我來伺候阿瑪,您去休息休息,您也清瘦了。”
繼夫人無奈,轉身出門,關上門時,看了眼父女倆的身影,她便是不明白,天大的榮耀和恩德加在身上,換做別人要高興瘋了,這父女倆怎麼一個性子,都承受不起呢。
屋子裡,鄂碩只是被一場風寒撂倒,不是什麼病入膏肓的大病,他氣息尚穩,對女兒說:“昨日東莪郡主來看我了,真是沒想到的事。”
葭音垂眸不語,光是聽見“東莪”二字,她的心就揪起來。
鄂碩道:“葭音啊,沒有攝政王,也就沒有我們一家人,你現在是皇貴妃了,多多照拂東莪格格,先爲她尋個好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