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雖然巴不得皇后回科爾沁永遠別再來,可這也絕不是小事,不能當笑話看,忙帶着小泉子進門來告訴小姐。
小泉子說他去內務府領月例,回來的路上,就見坤寧宮外在裝馬車,而幾個跟隨皇后的宮女,都換了蒙古袍子。
“換了蒙古袍子,也不見得是要回科爾沁。”元曦覺得不可思議,搖頭道,“你看,閒話就是這麼傳出來的,我剛纔和石榴走過那裡,可是什麼動靜都沒啊。”
小泉子說:“奴才親耳聽見她們嚷嚷‘這些別帶了,回科爾沁用不上’。”
元曦的掌心裡,握着皇帝的玉扳指,想到巴爾婭姐姐說皇上在西苑如何辛苦,說那些大臣們如何咄咄逼人,說他有多少爲難的事都一力承當,皇上哪有外人想象的那麼風光。
“小姐,您要去哪兒?”石榴和小泉子突然見主子往外走,兩人愣了一瞬,才急急忙忙追出來,石榴又跑回去,拿了風衣追着要元曦披上。
再來到坤寧宮門外,一溜七八輛板車,正由人奮力往外拉,上面裝滿了箱子包袱。還有一頂轎子停在坤寧宮門外,剛剛好,穿着蒙古袍子的皇后,一臉冰冷地走出來。
而皇后帶來的所有蒙古婢女,也都換下了宮裝,踩着厚實的馬靴,這一看就是要出遠門。
“小姐?”
“主子?”
石榴和小泉子連聲道:“咱們趕緊走吧,被她看見了可了不得,難道您要看皇后的笑話嗎?”
元曦卻推開了石榴,不管不顧地衝上來,一下子站在了孟古青的面前。
“皇、皇后娘娘……”元曦的舌頭都要打結了,顫抖着說,“您、您要出遠門嗎?”
孟古青瞪着元曦,愣了須臾後走上前,一擡手,元曦以爲她要打人,嚇得閉上了眼睛。
孟古青卻哼笑,只是捏住了元曦的臉蛋:“是啊,我要走了,往後你們就得意了,盡情地去勾-引皇上,我會在科爾沁看着你們,看看誰成了最後的贏家,看看誰笑到最後。”
元曦的心突突直跳,跪下道:“娘娘,您、您要不要去看看臣妾修剪的花枝,有新芽冒出頭了,天一暖,就、就長葉子,就開花……”
“你說什麼?給我滾開。”孟古青沒好氣地推開元曦,可元曦卻抓着她的衣襬不讓她走,孟古青怒道,“你再不撒手,我就踢死你。”
“娘娘,您走了,皇上怎麼辦?”元曦哀求道,“皇上如何向太后交代,如何向大臣交代,如何向科爾沁交代?”
“要你多嘴,我和皇帝的事,還輪不到你管。”孟古青惱羞成怒,真的一腳踹在了元曦的身上,嚷嚷着要塔納打發了這個賤人,橫衝直撞地便要上轎去。
元曦卻是一夫當關的勇氣,衝破了前來阻攔她的宮女太監,追上前跪在皇后膝下,再次哀求:“娘娘,您要不要去看看臣妾修剪的花枝?”
“你腦子壞了嗎,耳朵聾了嗎?”孟古青叫囂着,怒不可遏。
可膝下的人卻連連搖頭,緊緊抓着她的衣襬,重複着一樣的話:“娘娘,您不能走,您走了,皇上怎麼辦?”
孟古青嘆氣,嗤笑道:“你們這些女人,真是了不得,爲了博寵,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這樣一鬧,顯得特別懂事,太后會覺得你乖巧,皇上也會對你青睞有加?對了,我沒記錯的話,皇上連你的身子都還沒碰過吧,就剩下你了是嗎?至於嗎,不怕我現在就要你的小命,讓你這輩子都沒機會爬上他的龍牀?”
元曦搖頭道:“您不會殺臣妾,可臣妾必須懇求您,娘娘,您別走。”
孟古青轉身衝塔納怒吼:“還愣着做什麼,把這個賤人拖走,給我捆上她!”
可是塔納卻跑來,跪在了元曦的身邊,一同說:“主子,您不能走,求您冷靜,您這麼回了科爾沁,可是要天下大亂的。”
“犯不着天下大亂,沒有我,你們更高興了。”孟古青神情淒涼地說,“這紫禁城裡每一個人,都盼着我走盼着我死,何必假惺惺。”
但此刻,前頭拉出去的板車又回來了,太監們一個個不敢擡起頭看皇后,悶聲不響地抱着箱子包袱往回搬,孟古青怒斥:“死奴才,你們做什麼?”
塔納見這光景,忙起身引導他們:“搬進來,都搬進來。”
孟古青要去阻攔,忘了衣襬被元曦拽在手裡,一下子衝出去,猛地就絆倒了,她摔在地上,疼得呲牙,轉身就反手扇了元曦一巴掌。
元曦長這麼大,從沒人敢打她的臉,頓時就被打蒙,委屈得眼淚汪汪,可手裡還拽着皇后的衣襬沒鬆開。
孟古青急促地喘息着,瞪着元曦恨不得掐死她,忽然塔納和另一個宮女趕來架起她,拖着她往宮門裡去。
“放開我,死奴才,你們找死嗎,放開我……”孟古青張牙舞爪地尖叫着,聲音雖然兇戾,可聽着也彷彿很痛苦,甚至讓元曦感受到,皇后在哀求她的宮女,那一聲聲地傳來“放開我,你們讓我回去”,怎麼那麼可憐。
她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看着皇后的行李被一件一件送回去,長長地鬆了口氣。
石榴和小泉子趕上來,嚇得臉色慘白,但剛纔那情形他們若上前只會添亂,石榴幾乎要哭了,捧着小姐的臉蛋,輕輕地揉了兩下:“您何必呢,誰也不會念您的好。”
元曦說:“可是額娘說,做了皇上的後宮,就要懂大道理,這是我的本分。”
只聽小泉子道:“主子,是蘇麻喇姑姑來了。”
元曦回眸看,宮道的那一頭,站着蘇麻喇,但她朝元曦欠身後,轉身就離去了。
石榴輕聲說:“小姐,等皇后回過神來,她不會念您的好,就算是皇上,只怕也覺得您是爲了討他的喜歡,太后也……”
元曦卻笑:“可我一直都想討他的喜歡,是真的。”
她鬆開元曦的手,一晃一晃地走回去,天知道皇后總愛這麼鬧,是有多大的精力,就這麼折騰一場,就快耗光她所有的力氣。
慈寧宮裡,蘇麻喇告訴了玉兒她看到的所有情形,她趕到的時候,遠遠就見到佟貴人跪在皇后腳下,離得遠聽不清她們說什麼,但看得出來,佟貴人是在阻攔皇后離去。
“奴婢只是讓他們把東西搬回去,沒有正面去見皇后。”蘇麻喇說,“主子,接下來該怎麼辦,派人去告訴皇上嗎?”
玉兒道:“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不告訴他,告訴哪個?我以爲他去西苑散散心就回來的,這一走這麼多天,撂下皇后在宮裡不聞不問,福臨也太過了。”
蘇麻喇稱是,便要安排人手去西苑傳話,大玉兒走到屋檐下,呼吸冰冷又新鮮的空氣,展臂舒筋骨,對蘇麻喇道:“光想着皇后不懂事,我早晚要被自己氣死,就想一想這宮裡,還有懂事聽話的孩子,老天爺終究是仁慈的。”
“佟貴人真是懂事,只怕其他幾位,怕是巴不得皇后娘娘一去不回。”蘇麻喇道,“您沒瞧見,這些日子,漸漸發現皇后被皇上軟禁後,那幾位在宮裡散步晃悠,可囂張了。”
“她們受了委屈,想要揚眉吐氣也是人之常情,小事不必計較。”玉兒豁達地說,“但大是大非,她們的確沒有擔當,也沒有膽魄和心意,她們只想做好自己的寵妃,而不是爲了福臨。這樣說來,怪自私的,彷彿我只想着自己的兒子,可元曦一定就能明白,我想的是皇帝,是大清。”
蘇麻喇說:“可是皇上對佟貴人,到底怎麼想的呢,特意安排人點亮了東六宮的燈籠,卻遲遲不與他親近。”
玉兒淡然:“這福臨自己的事兒,由着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