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珠一整夜未能安眠,時夢時醒,心事繁重,春夏交替之際,竟是染上風寒,好在症狀不大,只是鼻塞頭疼,便沒讓寶清驚動大夫。
皇太極大部分時間都很忙,白日裡與後宮能相見的機會極少,就算是大玉兒每次被哲哲派來問候大汗的膳食,也不過是站在大政殿外和尼滿說幾句話。
此外內宮若非有大事,哲哲不允許女眷私自去十王亭,因此海蘭珠得了風寒的事,皇太極下午才知道。
他放心不下,抽了空特特地趕來,看着柔弱的人一臉愧疚,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好好的又病了,你索性拿藥當飯吃,還能防備着些。”
海蘭珠軟綿綿地笑着,央求他別生氣,皇太極摸了摸她的腦袋,見沒發燒,便說:“先好好睡上幾天,等好些了,我帶你出去轉轉,你就是總悶在屋子裡,才悶出的病。”
宮苑裡,娜木鐘散步歸來,見海蘭珠的門前站着皇太極的人,麗莘在她邊上輕聲說:“這個女人真能裝死,見大汗對您好些,她立馬就病了。叫奴婢看,必定是昨夜站在窗口看着咱們,着涼了。”
娜木鐘瞥她一眼:“在外面不要多嘴,什麼都要忍,日子還長着呢。”
她見清寧宮門前,哲哲帶着小格格出現,便上前行禮,哲哲與她客氣了幾句,帶着孩子去了海蘭珠的屋子。
娜木鐘回到自己的側宮,換軟鞋來穿,麗莘一面給她脫鞋,一面說:“宮裡頭跑來跑去,都是女娃娃,她們當真是生不出兒子。”
提起兒子,娜木鐘不禁思念起了養在宮外的阿布奈,她的兒子還那麼小,蘇泰福晉雖然答應她會多多去照顧,可是她知道,是誰也指望不上的。
麗莘揣摩着主子的心思,悲慼戚地說:“不知我們小王子,能不能好好喝奶。”
娜木鐘心頭一緊,握緊拳頭道:“別再提了,麗莘,在這宮裡,絕不可以提起阿布奈,我不願任何人去算計他,只要他能活下來就好。”
“是……”
“等將來,我要讓他的弟弟扶持他,把他失去的一切還給他,封他做察哈爾的王。”娜木鐘眼中精光閃爍,“我一定會做到。”
她緩緩平復了心情後,又說:“雖然他們給了我很多屈辱,可皇太極還算善待我,他很威猛很迷人,倘若早十年遇見他,我一定會跟他走。但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眼下除了阿霸垓部還能爲我在背後撐一把,我一無所有。”
麗莘緊張地看着主子,娜木鐘卻早已算計好了一切:“我沒來得及給林丹巴圖爾生下兒子,我不能再錯過皇太極,科爾沁的女人不中用,那是她們的命。”
數日後,齊齊格進宮來探望海蘭珠,海蘭珠早已大安,笑道:“勞煩你惦記着。”
齊齊格說:“這會兒才惦記,那真是假惺惺的了,可前幾日我來了也沒用,大汗一定陪着姐姐,我來了大汗可要給我白眼看了。”
海蘭珠嗔道:“你呀,學得玉兒那樣愛胡說。”
齊齊格說:“玉兒也是學我呢,不過人家現在不稀罕學我了,天天窩在書房裡做學問,將來我們大金也開科舉的話,她大概還要去考個官來做做。”
海蘭珠想了想,問道:“齊齊格,科舉是什麼?”
齊齊格一愣,心裡略覺得尷尬,便簡單地給海蘭珠解釋了,明朝如何通過科舉制度來選拔人才委任朝廷官員。
海蘭珠聽完,腦袋裡已是一團亂,見齊齊格似乎看出自己的心事,她苦笑:“你也覺得我很笨,是不是?”
齊齊格連忙搖頭:“人各有長處,姐姐的長處都在大汗眼睛裡呢。”
海蘭珠說:“可我時常會跟不上大汗說的話,漸漸的他也就不說了。”她頓了頓,不知該不該對齊齊格說這番話,可想來想去,她總不見得對玉兒去說。
“我知道,宮裡的日子很悶。”然而齊齊格很體貼,已經猜中了海蘭珠的心思,“其實玉兒從前也一樣,姐姐對我說過的話,玉兒也曾對我說過。可人和人本來就是不一樣的,您就看大汗的那些大臣吧,不也是各司其職各有本事?話說回來,你叫我家多爾袞去文館譯書,那能成嗎?”
海蘭珠的心,霍然開朗些了,齊齊格捧着堂姐的手說:“姐姐要好好的,大汗稀罕您,玉兒心疼您,那些無奈的事兒,連玉兒都挺過來了,姐姐還有什麼放不下?至於大汗納新人,那也沒法子,您的丈夫不再是過去那位部落臺吉,大汗坐擁天下,這是無法避免的事。其實玉兒和您是一樣的,大抵每一個做君主女人的你們,都有一樣的命。”
“齊齊格,你真好……”
“姐姐,哪有人的命,是十全十美的?”齊齊格笑道,“其實不用爲自己的慾望和貪念煩惱,誰還沒點小心思呢?得便是得,失便是失,灑脫一些,豁達一些,別自己和自己較勁兒。”
海蘭珠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齊齊格實在是明白人,又這樣善良體貼,她感慨地說:“這麼多年,一定是你陪在玉兒身邊,影響她,才讓她變成現在這樣好。”
齊齊格想起自己在家裡,摁着大玉兒瘋狂哭泣的事,如今想來依舊心驚膽戰,可大玉兒爲她守口如瓶,估摸着連皇太極都不曾提過。
“玉兒待我也好,我們可比旁人強多了,咱們在這盛京也是有孃家人的不是?”齊齊格燦爛地笑着,“姐姐啊,趕緊好起來,咱們一道去騎馬,多爾袞不在家,我又悶了。”
說話的功夫,大玉兒從書房跑來了,她是知道齊齊格在這裡,特地來找她。
兩人扒着耳朵說了一些悄悄話,羞得齊齊格雙頰緋紅,伸手拍打玉兒的腦門:“你要死了,叫我去弄那種東西。”
大玉兒斜眼看她:“你家裡就有吧,你一定有。”
海蘭珠見她們這樣,嗔道:“玉兒,你又欺負齊齊格。”
齊齊格向她告狀:“姐姐,玉兒叫我找春……圖……”
大玉兒死命捂着她的嘴,不讓說,春-宮-圖三個字被零碎的念出來,海蘭珠不懂這三個漢字是什麼意思,但也默默記下了。
夜裡皇太極來陪伴她,她想起白天的事,便對丈夫道:“玉兒像是要什麼書,正託齊齊格找,必定是不敢打擾你,不如大汗替她找一找,讓她高興高興。”
皇太極不以爲然:“她要什麼?”
海蘭珠使勁兒地回想,唸叨:“什麼春什麼圖的。”
皇太極自己在心裡默默拼湊:春-宮-圖。
他嗆得一口茶險些噴出來,海蘭珠趕緊給他順氣:“慢些喝,慢些喝。”
“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皇太極憋着笑問。
“是畫兒嗎?”海蘭珠有些緊張,她就知道,自己是跟不上皇太極的。
皇太極卻放下茶碗,把人輕輕往後推,解開她衣領的扣子:“我來慢慢教你那是什麼。”
海蘭珠哆嗦着,又歡喜又緊張,她突然一下明白,白天齊齊格爲什麼罵玉兒臉皮厚,自己怎麼會這麼傻,完全沒想是這些事。
“大汗……”感覺到皇太極的手往她衣襟裡探,她失聲求饒,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自然,大玉兒完全不知道,自己給了姐姐一場曼妙的歡-愛,還眼巴巴地等着齊齊格給她找來。
齊齊格當然不能這樣輕浮,之後好幾次被玉兒催促,直到六月中旬,纔給她弄來兩塊繡着春-色的手帕,大玉兒當寶貝似的藏好,若是叫孩子們翻出來,她一定會被姑姑和皇太極揪掉腦袋。
夏末之際,豪格帶兵歸來,他搗毀了寧武關及鄰近州城的土地莊稼,害得明朝百姓流離失所,但打完就走,還去了一趟科爾沁,帶回了皇太極爲他新娶的繼福晉博爾濟吉特氏。
排資論輩,這位新大阿哥福晉,也是大玉兒和海蘭珠的堂姐妹,如今卻成了“兒媳婦”,大玉兒毫不避諱地當着哲哲的面說:“這哪一年科爾沁不再生女兒,愛新覺羅家的男人都要打光棍了嗎?”
七月初時,皇太極得閒,便兌現了對玉兒的承諾,終於帶着她一個人去郊外騎馬。
其實大玉兒自己都給忘了,皇太極能一直爲她惦記着,她自然高興。
而一到馬場,她自己就像脫繮的野馬,皇太極見她騎得飛快,嚇得不輕,罵了幾句,她才老實些。
這會兒兩人下了馬,要一起去馬房查看新養的馬種,還沒進門,玉兒挽起袖子準備叉草料餵馬,只見宮裡的人匆匆趕來,飛奔到他們面前。
大玉兒心裡一嘆,知道一定又有國事,要把皇太極纏回去。
可那人卻是道:“玉福晉的婢女蘇麻喇和娜木鐘福晉的婢女起衝突,娜木鐘福晉被推搡摔倒,暈過去了,大福晉請大汗和玉福晉,儘快回宮。”
大玉兒眉頭緊蹙:“你說蘇麻喇推娜木鐘?”
那人怯怯地說:“奴、奴才也不清楚……”
皇太極並不在意,但見玉兒緊張,握了她的手:“別怕,不算什麼大事,哲哲在,蘇麻喇不會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