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何樹很想哭,挖出這麼多晦氣的東西,哪有說馬不停蹄立刻開工的。
說是心理安慰也好,真有效果也罷,做場法事,其實非常有必要。
他朝端木亦塵投去求救的眼光。
端木亦塵面無表情,轉過臉看向端木亦元時,已經開口,“皇上,有些東西還是要忌諱下。”
端木亦元面露不悅,“什麼忌諱?”
端木亦塵朝何樹看了看,他立馬上前,對端木亦元恭敬行禮,“啓稟皇上,在民間遇到晦氣的東西都會做場法事化解一下,要不……”
後面的話他不敢朝下說了,端木亦元自從繼承皇位以來,最忌諱的就是大臣進後宮,更不要說讓幾個陌生男人到後宮來。
偏偏,大軒朝從古至今,做法事的清一色都是男子。
自己的大臣他尚且有顧忌,更不要說那些他完全陌生的男人。
自古以來,後宮的娘娘又有哪幾個不是絕色,像文昌帝這樣對後宮看管的特別嚴的皇帝,翻遍史書,已經是前無古人,至於後面到底有沒有來者,誰也不是預言家,沒人敢下結論。
端木亦元沉吟片刻,居然點頭同意了,不過讓周福寧一定要帶着御林軍在一邊看守。
他當着衆大臣的面,很嚴肅地告訴周福寧,要把作法的法師全部圍起來,只要有人膽敢走出那個包圍圈,殺無赦!
在場的大臣,不管是剛正不阿的,還是投機諂媚的,聽到“殺無赦”三個字,無不心肝一顫。
文昌帝的手段雖然出了名的狠辣,像這樣直言殺戮還是第一次。
何數更是嚇的連腿肚子都在打顫,連忙說:“皇上請放心,微臣一定會監管好他們。”
端木亦塵看似面無表情,眼神深處,卻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他聯想起十二歲回宮給端木景光祝壽那一次看到的一幕,對端木亦元對後宮女人管理的那麼嚴,他是理解的。
但是,他始終想不明白和大燕交戰,國庫又空虛的現在,他爲什麼堅持要挖人工湖,想來想去,他覺得還是和佛堂密室有着莫大的關係。
……
出宮時,何樹把端木亦塵拉到一邊,對他深深鞠躬,“老臣感謝七王爺!”
端木亦塵也有話要對何樹說:“何尚書,皇上對新開鑿的人工湖有什麼特別要求嗎?”
這本是不能告訴工部以外的人,不過,經過剛次那一幕,何樹是真的很感謝端木亦塵,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方纔從衣袖裡拿出一張紙。
他攤開,指着上面的圖,表情憂傷,“七王爺,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只是一個觀賞用的湖而已,頂多也就是在裡面養養荷花,養養魚,他還非要布什麼排水功能。”
何樹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端木亦塵腦子裡靈光乍現,他忽然就想明白端木亦塵爲什麼要力排衆議,初具暴君行事方式,堅持要修建人工湖。
用清澈的湖面來掩蓋骯髒不堪的事,的確最合適不過。
何樹把壓在心裡的苦,一股腦的吐了出來,太過於投入了,到最後,他是淚流滿面啊。
“七……”他很久都沒聽到端木亦塵的聲音,一擡頭,眼前哪裡還有什麼人,“咦,七王爺呢?”
原地轉了個圈,撓撓頭,一頭霧水,“剛纔還在這裡的,人呢?人去哪裡了?”
……
端木亦元離開御花園時,臉色非常難看,這個難看一直持續到他去御書房,走進去,坐在龍案前面,依然非常難看。
周福寧不知道什麼情況,給他送上茶,就連大氣都不敢出的站在他邊上。
端木亦元盯着手邊的白玉茶盞看了很久,就當周福寧打算給他重新換一杯熱的,忽地,他手一樣,白玉茶盞已經飛出去,跌落到澄亮的地磚上,摔得粉碎。
周福寧嚇得渾身一抖,慌忙跪下,“皇上!”
這一聲“皇上”,成功的把端木亦元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周福寧頭頂被一大片陰影籠罩,濃濃的殺氣駭地他連大氣都不敢出。
心裡默默的求爺爺,告奶奶,把天上的神仙都求了個遍。
半句如伴虎啊,沒有人比他剛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要錢有什麼用,也要有命花纔好。
正心驚膽戰,有人在御書房外面高聲喊道:“奴才黃高求見皇上。”
周福寧入宮多少年,就和黃高爲敵了多少年,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像眼前這樣覺得黃高人其實還不錯。
黃高走進御書房,就看到幾乎是整個身體匍匐在地的周福寧,朝他拋來個眼色,不管是論資歷還是年紀,黃高都比周福寧大了不止一點。
四目相對,他的眼神很不屑。
要是在平常,看到黃高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周福寧早就炸毛了,今天不是的,他只覺得黃高,大氣滂沱的像尊佛。
黃高說明來意,和他來之前,告訴範美惠的擔心一樣,聽他說太后身體不舒服,請他過一趟,冷着臉當即說沒空。
黃高腦門子滲出層冷汗,他是看着端木亦元長大的,很清楚掩飾在那身明黃燦爛龍袍下的心,到底有多狠毒銳厲。
“皇上,太后說想請您過去聊一聊當年富可敵國的江南費家。”
如範美惠篤定的那樣,端木亦元果然有空了。
周福寧身爲端木亦元的貼身太監,自然是他走到哪裡,他就要跟到哪裡,除非端木亦元不要他跟着。
周福寧爲了證明自己,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看了看端木亦元的背影,確定他不會回頭,偷偷拉了拉走在他身邊的黃高的衣袖,用無聲的口型說道:“黃公公,剛纔謝謝你。”
黃高朝周福寧翻了個白眼,愣是把對他滿懷感激之情的周福寧,噎的一口氣堵在喉嚨口。
端木亦元忽然回頭,“周福寧,你在幹什麼?”
他回頭的太突然,周福寧沒有來得及收回對黃高的擠眉弄眼。
周福寧從十歲跟在端木亦元身邊伺候他起,就知道他最討厭的就是有人揹着他做小動作。
背脊劃過冷汗,他佯裝淡定的繼續擠眉弄眼,“皇上,奴才眼睛裡進沙子了。”
端木亦元也沒心思去理會他一個太監的事,瞪了他一眼,轉過身朝前走。
周福寧暗暗鬆了口氣,勉強過關了,眼睛無意朝邊上一瞟,看到黃高看他的眼神,那個鄙視哦。
對他的感激頃刻間蕩然無存,狠狠地朝他翻了個白眼,加快腳步追上端木亦元。
……
金碧輝煌的太后殿,宮女和太監都被屏退,只有皇家母子倆。
太后半躺在軟榻上,臉色很難看,像是真的生病了,一開口,也是有氣無力的樣子,“皇上,哀家聽說你昨天晚上臨幸了林絮兒,今天早朝當着衆大臣的面,把她封爲了絮妃。”
端木亦元在軟榻邊上的椅子上坐下,只做了一年皇帝而已,他在範美惠面前就不再是一年前的樣子。
他已經越來越像個皇帝。
端木景光一共有八個兒子,要論長相,端木亦元其實長得最像他,不過,端木亦元卻不像端木景光那樣多愁善感。
“母后的身體不好,前朝和後宮的事,都不勞母后費心了,您好好養好鳳體,朕不管在前朝,還是在後宮才能放心。”
範美惠的臉色刷地下就變了,“皇上!”
當年,端木景光忽視她,羞辱她,她都能忍下來,更不要說端木亦元是她的親生兒子,說的也不是什麼難聽的話,她深深吸了口氣,鎮定下來,臉色漸漸回暖。
“哀家找你來,不是要追問你封林絮兒爲絮妃的事,相反的,聽說你昨天就臨幸了她,哀家很高興。”
端木亦元沒接話,靜靜等着她的下文。
“你小時候應該是在宮裡見過林絮兒,費靈玉有的時候去‘林雲寺’會把她帶回宮裡住幾天。”
端木亦元有點不耐道:“母后,朕還有很多摺子要處理。”
範美惠看着他,眼眶瞬間紅了,“元兒!”
自從一年前,他登基爲帝,她就再也沒有那樣喊他。
這是端木亦元有記憶以來,第三次看到範美惠眼眶通紅。
她出生名門,又嫁入皇宮成爲一國之後,哪怕她後來經歷了很多,丈夫不愛,孃家被流放,她都沒有倒下去,足見她是一個心志有多堅毅的人。
端木亦元第一次看到眼眶紅,是宸妃忽然失蹤,父皇發了瘋似的衝到她寢宮,那時他不過十多歲的孩子,害怕盛怒中的父皇,躲的遠遠的,等父皇走了才趕進母后寢宮,她眼眶通紅,整個人都在抖,卻沒有哭。
第二次,是有一次昇平和宮女躲貓貓,把皇宮都翻遍了,還是沒找到她,這時,有太監來報,說在御花園的湖邊找到了昇平的鞋子,她匆匆趕過去,確定是昇平的鞋,眼眶當即紅了,事後才知道是烏龍,昇平玩累了,早回她的寢宮睡覺了。
第三次,也就是現在,端木亦元心裡有那麼一點歡喜,母后到底也是在乎他的,不是嗎?
“母后。”不管是想盡辦法保住他的太子之位,還是竭盡全力把他送上皇位,他都感謝她,看她眼眶紅了,真的有點不忍心,“朕不是真的喜歡林絮兒,封她爲絮兒,只是爲了……”
“皇上!”不等他把話說完,範美惠就飛快打斷他,“當心隔牆有耳,有些話放在心裡就可以了,沒必要說出來。”
端木亦元有點小感動,儘快範美惠總是干涉他,也有她自己的私心,比如把被端木景光下旨流放的範氏一族招回京。
說到底,她對他這個兒子還是很不錯。
“母后。”沉默了一會兒,端木亦元開口問範美惠,“費家到底有沒有寶藏?”
範美惠正視他的眼睛,朝他揮揮手,“皇上,你坐哀家近一點。”
端木亦元本想把凳子朝前挪挪,後來,索性坐到軟榻邊上,“母后,這裡只有我們母子兩個,這件事,還請你如實告訴兒子。”
費家到底有沒有寶藏圖留下,這不僅關乎到他接下來怎麼治國,還關係到他怎麼對付端木亦塵。
不得不說,一旦發生什麼事,不管是金鑾殿還是在御花園大臣們的反應,都深深刺激他那顆敏感的心。
對端木亦塵的容忍,他已經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
範美惠拉過端木亦元的手,她能明顯感覺端木亦元下意識地在抗拒。
這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她生下他後,費靈玉才進的宮,可以說,懷他生他的那段日子,是端木景光對她最好,最關心她的日子。
後來,每到夜深人靜,她一個人獨自守在偌大的寢宮,總也會忍不住的自嘲,她算哪門子中宮皇后,難道餘下的那麼長的日子,她註定要在緬懷那麼一點幸福的日子裡度過?
她從來都不是個容易屈服的人。
“皇上,先聽母后給你講個故事。”
端木亦元強忍着纔沒有抽出手,從十三歲那年年,他就討厭被人觸碰他的手,最嚴重的一次,有倒茶的宮女,無意當中碰了下他的手背,他吐得天昏地暗,最後連黃疸都吐出來了。
“母后,如果你讓朕來,是給朕講故事的話,那就下一次吧,今天朕真的很忙。”他話說着站起來要走,被範美惠用力一拉,他坐回到軟榻邊。
範美惠神情鄭重,“皇上,關於你剛纔問哀家的,江南費家,也就是費靈玉的孃家到底有沒有寶藏,聽完這個故事你就知道了。”
範美惠沒有給端木亦元開口的機會,已經兀自開始說起故事。
在她的故事裡,她還原了當年端木景光把費靈玉帶回皇宮時,向她保證的事;到後來一國之君食言,他對費靈玉是百般寵愛,費靈玉寵冠六宮;再到後來,費靈玉懷上第二個孩子,而且生下來的又是個兒子。
這些事,生在宮裡長在宮裡的端木亦元,從碎嘴的老宮人口中,多多少少也聽說過一點。
眼看範靈玉一直在回憶往事,端木亦元不耐煩打斷她,“母后,今天說到這裡爲止,朕下次有空了再來聽。”
他抽回手,打量着軟榻上的女人,保養良好,皮膚一如既往的細膩,和他小的時候比,容貌沒什麼太大的變化。
可是,她爲什麼也喜歡回憶了,難道真的是因爲人老了嗎?
收回目光,他起身離開。
“元兒,你知道費家爲什麼忽然慘遭滅門嗎?爲什麼暴徒那麼兇殘,連條狗都沒放過,唯獨費靈玉會活下來嗎?”範美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頓住腳步。
直覺告訴他,這兩個疑問會解開很多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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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謝謝訂閱的親愛的們,明天放假了,我也能多更了,順帶說兩句,猜猜端木亦元十三歲發生了什麼?猜猜他爲什麼一定要修建人工湖?最後,猜猜是是滅了費家?猜對有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