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靜言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腦子一閃而過,速度非常快,快到她都沒來得及抓住。
乞丐!
御花園裡挖出的乞丐,和橫死街頭的乞丐,兩者間到底有沒有關係?
遲靜言直到走進“萬花樓”,還在皺着眉頭,一陣胭脂的香味迎面撲來,遲靜言的鼻子最受不了這樣味道,打了個噴嚏。
那個小倌癟嘴,一副受傷的樣子,“姑娘,難道安安今天用的香粉很難聞嗎?”
遲靜言扶額,擡起眼睛看了看眼前人,唉,她就想不明白了,爲什麼看起來那麼帥氣的一個小夥子,什麼不好做,非要做男妓。
自稱安安的粉頭,長得的確確粉雕玉琢,煞是好看。
遲靜言在看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遲靜言。
男妓在大軒朝,纔剛剛興起,不管是生意和地位都不女妓,他還是很有眼力,從遲靜言的穿衣打扮就斷定出這個女人非富即貴。
說穿了,到“萬花樓”來的不止男人,還有女人,不過,大多數都是遮着臉偷偷摸摸,像遲靜言這樣膽大的,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論撒嬌和纏人的工夫,男妓一點都不比女妓遜色,遲靜言剛眨了下眼睛,手臂已經被人挽住,“姑娘,你使第一次來我們萬花樓吧?”
遲靜言因爲不習慣而瞬間僵硬的身體,硬是讓那個叫安安的粉頭,心裡一陣竊喜,是隻沒經驗的大肥羊。
他更熱情的貼近遲靜言。
又一陣濃郁的脂粉味撲鼻而來,遲靜言愕然的同時,沒忍住,又打了個噴嚏。
這個時候“萬花樓”的客人還不多,她這聲噴嚏發出的動靜很大,引來不少人的目光。
遲靜言抽出手,邊四下打量邊問安安,“你們這裡新來的管事呢?”
安安面露不悅,“姑娘,你找那個老男人幹什麼?”
遲靜言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她還是第一次聽有人把張翼稱作老男人。
不過,仔細想想,還是有點貼切,他比端木亦塵大了七歲,今年二十八。
他要在現代,男人二十八正是年輕又年輕的時候,再這男人十六歲就成年的古代,二十八歲的男人,是好老了。
安安看遲靜言笑,忍不住皺眉,“姑娘,不是安安嚼舌根,我們新來的管事,絕對不是個什麼好人。”
“哦。”遲靜言斂起笑,很認真地問他,“你怎麼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
安安吁了口氣,“他今天來到這裡,那雙眼睛賊溜溜的就一直在我們老闆娘身上打轉。”
遲靜言抿脣,這才強忍住笑,“安安是吧?”
安安點頭,嬌嗔道:“客官,你好討厭,怎麼還記不住安安的名字。”
遲靜言渾身毫毛直豎,是被噁心的,“你真覺得他那雙眼睛是賊溜溜的,在你們老闆娘身上打轉?”
“是啊。”安安渾然沒察覺到他身後站了個人,爲了做下遲靜言這單生意,還有模有樣的學起了張翼看紅煙時的樣子。
眼珠轉啊轉啊,還真有幾分神似。
“我覺得你在這裡當粉頭真是委屈了。”帶着惱怒的聲音在安安身後響起,安安嚇得一抖,趕緊合上嘴巴,“你應該去做戲子。”
遲靜言看着黑了面的張翼,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張翼再好的修養,也忍不住出聲打斷她,“七王妃,真有這麼好笑嗎?”
鑑於遲靜言王妃的身份,他說話算是委婉的了,他本來會說,你笑夠了嗎?
遲靜言勉強止住笑,“對不起啊,我實在是控制不住。”
站在一邊的安安看遲靜言,徹底傻眼了,這個女人居然就說傳說中囂張彪悍跋扈,把七王爺管得服服帖帖的七王妃。
沒想到長得那麼清秀,也沒傳聞中的那麼囂張跋扈。
心裡也有那麼一點慶幸,如果真和七王妃那個了,外界傳聞寵妻如命的七王爺不把他剁成肉醬纔怪。
一想起差點小命不保,他就嚇得直抖。
紅煙聽到聲音,也從二樓下來,張翼只看了她一眼,遲靜言敏感的察覺到,他的臉好像更黑了,不是單純的黑,黑裡面透着點紅不說,還帶着點尷尬。
遲靜言注意到紅煙走路是一拐一拐的,上前攙扶她,“你的腳怎麼了?”
紅煙在凳子上坐下,睨了張翼一眼,“還不是早晨被趕走的客人,有一個不知道是誰家的公子,這不找人來鬧事了。”
遲靜言立刻明白了,難怪張翼的臉色上會出現尷尬。
遲靜言在紅煙身邊坐下,紅煙給她倒了杯茶,兩個女人閒聊起來。
那邊,張翼已經去勒令安安離開。
安安仗着自己那幾分姿色,不理會張翼,跑到紅煙面前和她哭訴,“煙姐,安安做錯什麼了?憑什麼張管事要趕我走?”
在他看來,一個和美貌完全搭不上邊的老男人而已,拽什麼拽。
“你現在走,我還能讓賬房給你結算銀子,要再晚一點,你連一文錢都拿不到。”紅煙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開口。
安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紅煙,“煙姐,你讓我走?”
他沒聽錯吧,“萬花樓”基本要靠他撐門面。
紅煙點頭,不耐煩道:“你沒聽錯,我是讓你走。”
安安又哭着哀求了好一陣,紅煙是個打定主意就不會輕易改變的人,怎麼可能會因爲他的眼淚就不讓他走。
安安眼看留下來無望,臨走前,又不想那麼便宜了張翼,他大着嗓門,公然諷刺起張翼,“張管事,不要以爲你那雙賊溜溜的眼睛盯着老闆娘,老闆娘就會是你的,我魏安安告訴你,紅煙姐是不會隨便被你矇騙的!”
這話說的,好像張翼來“萬花樓”就是來勾引紅煙,然後妄圖霸佔她的財產。
遲靜言忍不住又笑了,張翼的臉更黑了,轉身朝後院走去。
遲靜言看着張翼走的方向,問紅煙,“後院有什麼啊?”
紅煙心情很好,端起茶盞抿了口,“他就住在後院。”
“紅煙,快說說他的表現怎麼樣?”張翼一走,遲靜言迫不及待的就開始八卦。
紅煙沒回答,而是把茶杯遞給遲靜言,又把自己的杯子倒滿,然後舉起來,對着遲靜言,鄭重道:“王妃,紅煙以茶代酒,這一杯,紅煙先乾爲敬,謝謝王妃幫紅煙這麼大的忙。”
遲靜言早就看出這是對歡喜冤家,還是讓他們自己發展比較好,一杯茶喝完,她就起身告辭。
紅煙送她到門口,想起了什麼,一臉正色的問遲靜言,“王妃,七王府有沒有一個叫玉兒的,比張翼大的女人。”
“玉兒?比張翼大?”遲靜言皺着眉,仔細想了想,然後搖頭,“我剛把府裡的下人盤查過一遍,肯定沒有你說的那個人。”
紅煙眼睛裡閃過失落,低聲喃喃,“那他喊的玉姐姐會是誰?”
遲靜言聽她的低喃,腦海裡靈光乍現,她已經知道讓紅煙糾結的“玉姐姐”是誰。
端木亦塵的母妃叫費靈玉,不就有個玉嗎?
她把張翼從戰場救回來後,收他做了乾弟弟,張翼的確是喊她姐姐。
天吶,她從來都沒想到過,張翼居然喜歡比他大了十多歲的費靈玉。
轉念一想,她覺得冒冒然就說張翼喜歡費靈玉,對他也不公平。
一個七歲的小孩,被一個女人救起,把對她的感激當成了愛,似乎也正常。
遲靜言不忍心把猜到的告訴紅煙,紅煙雖來自青樓,性子卻不是一般的倔強,很多事,還是等她慢慢知曉,由她解開張翼的心結吧。
遲靜言臨走時,紅煙拉住她的手告訴了她兩件事,第一件是關於她在“倚翠苑”的那麼多年,之所以能在新人輩出,最不缺美人的青樓穩當那麼多年頭牌,自然有她的道理。
紅煙穩居頭牌,只因爲那些花了高價錢能和她共度一夜的男人們,沒有一個真正近得了她的身。
人的心理就是那麼奇怪,越是得不到,就越趨之若鶩。
遲靜言聽到這裡,只覺的不可思議,幸虧相處中,她知道紅煙不會騙她,不然啊,誰會相信一個在青樓做了兩年半頭牌的當紅妓女,居然會是處子。
還有一件事,她希望遲靜言再幫助她一個忙。
遲靜言聽完後,沉默了好一會兒,點頭,“我知道了,會盡快安排。”
……
遲延森聽下人說遲靜言來了,就在前廳等他,隨便披了件衣服就朝前廳跑去,弄得牀榻上的湘珺很不開心。
上一次遲延森說好一會兒就回去陪她,結果呢,害得她光着身子在被窩裡等了一天,被其他姐妹笑話的也是遲靜言。
這一次,她才和遲延森,要那怎麼怎麼樣,又被遲靜言攪和了。
潛意識裡,她越來越討厭素未謀面的遲靜言。
什麼人吶,專門壞她好事,她還指望討好遲延森,能被他納成小妾呢,專心伺候一個男人,總比輾轉討好無數男人要強上百倍。
……
“六妹。”遲延森歡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來啦!”
遲靜言回頭,看到遲延森的樣子,不由皺眉,“好歹也是遲府二公子,注意點形象。”
一向自詡臉皮堪比城牆厚的遲延森,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他居然臉紅了,“六妹,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手利索的就把衣襟繫好,頭髮也理了理。
遲靜言打量了他一會兒,笑道:“二哥,看樣子,最近生活還是比較有規律嗎?”
遲延森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又撓撓頭,轉移話題,“六妹,你有沒有去老齊哪裡?”
老齊,齊約海,“文合軒”的老闆,現在是遲靜言的合夥人之一。
“還沒有。”遲靜言搖頭,“我打算等會就去。”
下人進來送茶水,要給遲靜言倒茶,遲延森揮手讓她退下,他親自替遲靜言倒茶,說:“六妹,你是真不知道,這個月推出來的小說有多受人歡迎,已經找人加抄第三遍了。”
遲靜言端起茶盞,細細品了口,嗯,果真是脣齒留香的好茶。
放下茶杯時,她開口,“你知道賣了多少錢嗎?”
遲延森聳聳肩,“六妹,我光顧着畫畫了,到底賣了多少錢,我還真不知道。”
遲靜言又喝了口茶,“二哥,我還想請你幫個忙。”
遲延森現在對遲靜言,那可是比親妹妹遲若媚都親,當即一拍胸脯,“六妹和二哥你還這麼客氣,有什麼事直說。”
遲靜言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這才壓低聲音告訴遲延森,“二哥,事情是這樣的……”
原本是遲延森最拿手的事,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就猶豫起來。
遲靜言看出他在猶豫,笑着問:“怎麼了?很有難度?”
遲延森抿緊脣,搖搖頭,“倒不是事情有難度,而是……”
外面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清脆而動聽,遲延森像是被打了雞血,忽然就激動了,“六妹,我出去一下下,馬上就回來。”
話還沒說完,就一溜煙的朝門外跑去。
遲靜言愣了愣,也跟了過去。
遲靜言看着明顯陷入單戀這條深河,不能自拔的遲延森,無奈嘆息一聲,這個世界上的事,就是那樣的,你愛我,我不愛你,你不愛我,我卻愛你,要想找個兩情相悅的,其實很難。
昇平不知道和邊上的小丫鬟在說什麼,笑得很開心,遲延森定定看着,眼睛緊緊跟着她。
遲靜言走到他身邊,語帶奚落,“二哥,你不要告訴我,喜歡上剛纔那個醜丫頭了?”
遲靜言會那麼一點點易容術,只是皮毛,她可以稍微改變下昇平的容貌,卻沒有辦法掩去她額頭上的那條疤。
說實話,現在的昇平真的沒漂亮扯不上任何關係。
有幾天沒看到她,遲靜言只覺得現在的她纔是她本來該有的樣子,就連笑,都和她頂着公主頭銜不一樣。
對遲靜言的隨口調侃,遲延森反應格外大,立刻否認,“我怎麼可能會看上那麼個……”明明那個“醜”字,已經做出口型,臨到發出聲音,他直接跳過去,“丫頭。”
遲靜言覺得這真不是件什麼好事,昇平喜歡的人是遲延庭,遲延森怎麼忽然會喜歡上升平,真的好意外。
遲延森好不容易纔收回追隨在昇平身上的眼神,又說:“六妹,我帶你去老齊那裡看看吧,我啊每次畫的插圖都不一樣,很多人看了都說喜歡呢。”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絕大部分時候是像個孩子那樣,幹了件能幹的事,在遲靜言面前邀功了。
遲靜言靜靜聽着,心裡算盤打得很響,的確是筆不少的收入。
……
從齊約海那裡出來,齊約海對這兩個遲家兄妹兩,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命“文合軒”所有的人,前呼後擁送遲靜言和遲延森到門口。
該說的,剛纔都已經說了,遲靜言也不多話,和齊約海說了聲再見,轉身就走,遲延森明顯還有話說,在遲靜言的一個眼神之下,戀戀不捨地也走了。
他其實是想問齊約海預支一點錢,最近邊關在打仗,他老爹很久沒回來了,大哥又昏迷不醒,他不知道該找誰要錢了。
專心事業這段時間,他基本沒有去泡妞,書中自由顏如玉啊,他筆下勾勒出的那一幅幅出自經驗的美人圖,到底是讓他修身養性了一段時間。
今天要不是湘珺主動找上門,他差點忘了從懂事以來就有的誓言,成爲一個博愛的人,像他這樣像風一樣來無影,去無蹤的男子,生來就是安慰美人的。
這段時間的清心寡慾,讓他差一點點就忘了自己的職責,頓悟之餘,他被湘珺撲到了。
如果不是遲靜言到的及時,他只怕……
哎,還有件事,他真的不想去想,可是,他又控制不住的去想,爲什麼湘珺撲到他時,他滿腦子閃過的是那張額頭上有疤痕的臉。
不應該啊,他什麼樣的絕色沒見過,怎麼可能會在一條陰溝裡翻出呢。
不會的,一邊這麼想,他一邊反客爲主,一個翻身,已經把湘珺壓到身底下。
爲了不讓自己再去想那張平凡無奇,還有疤痕的臉,他決定了從這一刻起,要再坐回曾經,那個久負“盛名”的遲種馬。
遲靜言走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來,遲種馬也是邊想心事邊走着,差點就撞上遲靜言。
他回頭一步,摸摸鼻子,“六妹,走得好端端的,你停下來幹什麼?”
遲靜言從衣袖裡拿出東西遞給他。
“這是什麼?”一開始遲種馬還滿臉疑惑,等接過來一看,立馬熱淚盈眶,“六妹,還是你知道心疼二哥啊。”
遲靜言瞪他,“好歹京城聞名的種馬,咱們有點出息好不好?”
遲延森猛地擡頭,拿衣袖擦了擦眼角,很用力的點點頭,“六妹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話落,遲延森瞬間變身成遲種馬,然後華麗麗的轉身,一溜煙的朝前跑去。
他的目的地太明確了,就是京城新來的“萬花樓”。
明明是個相公倌,取什麼“萬花樓”,應該叫“萬草樓”好不好。
遲種馬對牌匾,很有意見,一走進去,不着急着物色美人,而是嚷嚷着要見老鴇。
紅煙很快就來了。
真是應了那句話,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紅煙和遲種馬四目相對,眼睛裡都冒出熊熊烈火。
“遲種馬,你來幹什麼?”紅煙瞪着他,冷冷開口。
“你既然是打開門做生意的,憑什麼我就不能來!”遲種馬不甘示弱,毫無種馬一貫有的紳士風度,對着紅煙大聲回吼。
------題外話------
親愛的們,這段時間,實在太忙,忙完後,努力爭取多更,謝謝不離不棄的親愛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