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正要去追陸公子,她很清楚,這條大魚這一次要被嚇跑後,以後不會再來,人還沒朝陸公子追去,一隻手先拉住了她的胳膊。
那隻手的力氣很大,死死拽着她不放,她只能眼睜睜看着陸公子絕塵而去。
在老鴇眼裡,陸公子其實根本不是陸公子,而是厚厚地一沓銀票,銀票跑了,她痛不欲生的同時,恨不得殺了關鍵時候拉住她的人。
是哪個不知死活的人拉住了她?
低頭朝依然被人死死抱着的胳膊看去,難怪力氣那麼大,她以爲是一隻手,居然是被一雙手抱着,而且生怕她抽走似的,整個人朝前傾,重心全部用在兩隻手上,力氣順利也就傳到她胳膊上。
看到拽着她胳膊的人,是被陸公子噴了一臉茶水的小倌,也是目前她這裡唯一的小倌了,想着有一個總比一個都沒有強,深深吸了口氣,這才壓下殺死相貌和身材實在太與衆不同,也註定了短時間之內,找不到好他這款的客人的心。
老鴇覺得她心情糟到這地步,沒有呵斥小倌對他已經是仁至義盡,哪想到,這個世上總是有惡人先告狀一說,眼前這個相貌奇特的小倌也是如此,老鴇一個字也沒說他,他反而覺得委屈,嘴一癟,根本不用醞釀,嚎啕大哭,眼淚說來就來。
老鴇臉都黑了,她當初肯定不是眼睛瞎了,就是耳朵聾了,要不然怎麼會選中這麼個極品。
再怎麼衆口難調,好他這口的極品也是世上難找了。
再怎麼極品,畢竟已經是唯一,老鴇不想把這唯一也弄丟,那她經營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纔打起來的招牌不就毀之一旦了嗎?
忍着心裡的痛和苦,提起精神安慰小倌,出去採風的張鶴鳴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
他這個青樓的真正老闆,很相信手下人,平時除了每個月的月末會過目一下賬本,根本不過問青樓的事。
張鶴鳴三個字,畢竟也小有名聲,他不想惹是非,每次進出都走後院,今天爲什麼走前院,只是因爲已經到了青樓妓院生意正火熱的時候,門口卻冷冷清清,也看不到長這一張巧舌如簧嘴的老鴇在門口招攬生意。
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還是說有人出大手筆把青樓給包下來了?心裡好奇,他就走了前門。
老鴇在看到張鶴鳴之前,原來還只是覺得有苦說不出,這下好了,看到他,尤其他還關切的問了她一句怎麼了,像是終於找到了能爲她撐腰做主的人,眼眶通紅,根本不需要醞釀,眼淚嘩啦啦地就直朝下流。
張鶴鳴在老鴇邊哭邊對遲靜言的指控中,終於知道是誰害得他這裡這麼冷清,又是誰讓精明能改,從來都是隻笑不哭的老鴇痛哭成這樣。
他開這家青樓,說純粹就是好玩,完全和掙錢沒關係,那也是騙人的,既然投資一個行業,肯定是以賺錢盈利爲目的,遲靜言把他這裡有姿色的小倌都點走了,她這是什麼意思?
自從上次被遲靜言用辦法“請”到七王府後,他已經知道遲靜言是個心思縝密,計劃有規劃的人,她既然那麼愛七王爺,在他身體不好的時候,肯定不會找那麼多小倌堵他。
既然不是爲了刺激七王爺,那麼她的所作所爲肯定有其他目的。
張鶴鳴也當真是做賊心虛,很快就聯想到自己頭上,難道說上次他是爲了得到樓封的孤本,這纔去了七王府給七王爺診斷的事情被遲靜言知道了。
這個想法剛從腦子裡冒出來,張鶴鳴不由打了個冷顫,如果真這樣,太嚇人了。
轉眼一想,卻有覺得是自己杞人憂天想多了,以遲靜言遇事喜歡直截了當來看,她要真爲了那件事找他的話,大可直說,根本不用這麼大費周章。
“可有什麼人陪七王妃一起來的?”定了定神,他又問老鴇。
“陪七王妃一起來的還有昇平公主,爺,老奴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公主……”老鴇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她的確話多,張鶴鳴也一向討厭別人話多,殊不知,這一次,卻因爲老鴇的話多,他暗暗鬆了口氣,害他一陣擔心,原來是老鴇一個激動漏說了昇平公主這一段。
照這麼看的話,那羣小倌是昇平公主拿去膈應車騎將軍遲延庭的。
他既然是畫人體畫的,表面上被很多衛道士所不齒,也不知道集體聲討了他多少次,覺得他傷風敗俗,爲世人所鄙視,背地裡,不知道有多少朝廷大員偷偷想結交他。
畢竟食色性也,這是人的本能。
他結交的圈子很複雜,什麼人都有,自然也聽說額昇平和遲延庭的一些事,當今聖上把唯一的妹妹賜婚給遲延庭,先不去考慮長相如何,單是從身份地位,絕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惜啊,在男女方面一向木訥,不開竅的遲延庭身邊不知怎麼的突然多了個美人。
昇平又被先帝寵壞了,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皇帝賜婚,根本沒有辦法更改,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氣氣遲延庭。
這麼一想後,張鶴鳴整個人都輕鬆了,看老鴇還一籌莫展的樣子,甚至開口安慰她,“不要緊的,我和七王妃有過接觸,她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說不定發生了什麼事耽誤了點時間,你再等等,我相信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既然老闆都這樣說了,老鴇一個打工的,還能再多說什麼呢,只能擦擦眼角,繼續等下去唄。
張鶴鳴剛要朝後院走去,就聽到老鴇帶着鄙夷的呵斥聲,“你知道在我這裡喝一次酒要多少銀子嗎?我看你啊,還是把銀子湊齊了再過來!”
老鴇狗眼看人低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畢竟在這行做的時間不短了,有時說話雖難聽,看人一向都很準。
這樣的小事張鶴鳴根本不會搭理,下一刻讓他停住腳步,並且回頭,是因爲那個被老鴇狗眼看人的眼睛鄙視的人,說了這樣一句話,“你弄錯了,我不是來你這裡喝酒的,我找你們這裡的張先生。”
這口氣,這語調,不管是從哪裡聽,都是不卑不亢,整個京城約莫着也就遲靜言能調教出這樣的下人。
還有那句張先生,肯定就是指的他。
在老鴇驚訝到嘴巴長大,眼珠子快要迸出眼眶的詫異注視下,張鶴鳴跟着下人模樣打扮模樣的人走了。
遲靜言這一次讓人把他喊到七王府,他是真的摸不清她要幹什麼,這纔會問在前面帶路的管事,七王妃她的心情怎麼樣?
心情好,等着他的應該不是什麼壞事;如果是心情不好的話,張鶴鳴根本不敢朝下多想,渾身已經直冒雞皮疙瘩,開始後悔爲了一本孤本,落下了對遲靜言的心理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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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的應該是被遲靜言叮囑過,對張鶴鳴還是比較客氣,聽到他問話,甚至還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仔細想了想,纔回答他,“張先生,你這個問題有點爲難我,七王妃的心情好壞從來不寫在臉上,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
管事的說得是實話,遲靜言的情緒很少表露在臉上,也只有和她接觸多了,瞭解她的人,纔會在聽到外面的那些謠言時嗤之以鼻。
張鶴鳴頓了頓,又問:“最近七王爺吃的香不香?”
既然直接問遲靜言的心情好不好,得不到答案,那麼就從其他方面旁敲側擊打聽點有用的消息出來。
這個管事的還真知道,對張鶴鳴點頭,“還可以吧。”
其實不是還可以,而是非常可以,有七王妃在,七王爺敢不吃的香嗎?昨天一隻鴿子,在七王妃的注視下,七王爺吃的連湯都沒剩。
所以說妻管嚴,也有妻管嚴的好處。
張鶴鳴聽到這個答案,暗暗舒了口氣,七王爺既然吃得可以,那說明身體沒什麼問題,也就能肯定遲靜言的心情就算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裡,所以,他這次被請到七王府,應該不是有什麼倒黴的事等着他。
正想着,管事的已經把他帶到了遲靜言和端木亦塵的院門口,這個地方不久前他纔來過,不算陌生,管事的輕輕敲了敲院門,對張鶴鳴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就退下了。
張鶴鳴在推開院門前,先是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才伸出手,鼓起勇氣似的才把那兩扇原本也只是輕輕合上的院門推開了。
“吱呀”隨着很輕的開門聲,兩扇門應聲而開,張鶴鳴謹慎起見,沒有立刻走進去,而是在門口又用力吸了口氣,這才擡腳跨進院門。
院子裡很安靜,根本看不到一個人,張鶴鳴清清嗓子,正準備自報家門,忽然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聲。
如果不是啼哭聲很響亮,他百分百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怎麼會有嬰兒的啼哭聲,難道是他上次沒注意遲靜言的肚子,其實她早懷有身孕了?
這怎麼可能?他雖沒仔細盯着遲靜言的肚子看,卻是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了好幾遍,不要說她的肚子不像有孕了隆起不說,就算當時有孕,時間這麼短,也不可能生出個孩子。
腦子正快速轉動着,正對着他的房門打開,有人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天色已暗,遲靜言的身後是橘色的燈光,她身後柔和的燈光,再加上她懷中抱着的襁褓,越發襯地她眉目慈祥,隱隱約約竟然有幾分慈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