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藍羽到底是被感動了,多好的孩子,這麼多年在她身邊,她卻沒有好好照顧她。
臨走時,遲靜言主動對她張開雙臂,擁抱了她。
韓藍羽渾身繃得很緊,她都這麼一把年紀了,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這樣抱她。
不,遲靜言不是第二個這樣抱她的人,還有一個人,比遲靜言早了不知道多少年給過她不止一次這樣的擁抱。
只是,是她認錯了人。
邱氏有句話說得還真對,她韓藍羽真是個有眼無珠的蠢貨!
像是爲了彌補對遲靜言的歉疚,臨走時,她又給了遲靜言一樣東西,並且告訴她,這東西是她剛一出生,外族女人就掛在她脖子上的。
遲靜言看到那是一個類似長命鎖一樣的東西,拿過來,翻過來看了看,上面並沒刻任何字和圖案。
也許,這只是生這具身體的那個外族女人,對自己孩子的美好祝福。
長命鎖,取長命百歲之意,可是現實生活裡,又有多少人能長命百歲。
韓藍羽臨上馬車時,又回頭看了遲靜言一眼,遲靜言笑着對她揮揮手。
就在這時,一道白色的影子忽然在遲靜言腿邊蹭了蹭,遲靜言不用低頭看,也知道蹭她腿的傢伙是誰。
小白明明是隻老虎,怎麼做出來的事情越來越讓遲靜言感覺到它就是一條狗,不會是遲延森認錯了吧,人家小白就是條狗。
她習慣性地拍拍小白的頭。
韓藍羽卻瞪大眼睛一聲驚呼,“言兒!”
遲靜言擡頭看她,“怎麼了?”
“它……它……”韓藍羽伸出手指點着小白,說話都不利索了。
遲靜言從她的反應就看出她應該是對小白,不,應該說對小白的品種是有一定的瞭解,讓端木亦塵帶着小白先回去,她朝韓藍羽走去。
小白顯然不願意跟着端木亦塵先回去,走出去兩步,扭轉它的虎頭,戀戀不捨地看着遲靜言。
遲靜言朝它一個瞪眼,它嗚呼一聲,雖然不是心甘情願,卻是沒有辦法的跟端木亦塵先回去了。
遲靜言走到韓藍羽身邊才發現她額頭上都是冷汗,這麼冷的天,她就站在這個地方,這冷汗,顯然是被嚇出來的。
是被小白嚇出來的嗎?
從她的反應來看,把她嚇成這樣的的確是小白。
貌似小白除了對她撒嬌,什麼都沒幹吧。
“你沒事吧?”遲靜言想遞乾淨的絲帛給韓藍羽擦擦汗,摸了半天才想起她好不容易纔養成習慣,隨身帶的絲帛在偏廳已經給韓藍羽擦汗了。
她擡起手,把衣袖舉到韓藍羽面前,說:“要不嫌棄,就拿我的衣袖擦擦汗吧。”
韓藍羽看着舉在眼前的衣袖,“……”
被遲靜言一個打岔,她還真的沒那麼怕了,以她的修養,怎麼可能會用衣袖,而且是別人的衣袖來擦汗,輕輕推開遲靜言的手時,她開始說道:“言兒,你怎麼會認識剛纔那隻老虎的?”
這已經是第二個人告訴遲靜言,小白就是一隻披着狼狗外衣的老虎,她相信了。
回頭朝身後的七王府大門看了看,小白已經不見了,她轉過臉看韓藍羽,“遲夫人,這本來就是在我們家看門護院的,我自然認識它。”
“言兒,你看這個。”韓藍羽擼起一隻衣袖讓遲靜言看。
遲靜言低頭一看,愣住了,只見韓藍羽的手臂上有一道五六釐米的傷疤,從顏色和結疤程度都看得出來是很長時間的舊傷了。
“這……”遲靜言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你不會是想說你這傷是小白咬的吧?”
應該不可能,小白今年沒幾歲,以前它很小,也是最近這段時間才瘋了一樣長大這麼多。
“我這傷不是你說的小白咬的,卻是被一隻和它長得一模一樣的老虎咬的。”韓藍羽放下衣袖,這樣告訴遲靜言。
遲靜言默了默,“哦,既然不是小白乾的我就放心了。”
“言兒。”韓藍羽看着遲靜言,把知道的都告訴了她,“當年咬我的那隻老虎,就是跟在你母親身邊的那隻,我和很多人一樣,一隻以爲那只是條狗,沒想到,我換孩子時,剛剛把你抱起來,它就衝過來咬了我一口,後來我聽你母親說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麼狗,而是她們那麼特有的老虎。”
遲靜言再次沉默了,難怪桀驁不馴,甚至可以說兇殘的小白,第一次跟在她身後,就對她服服帖帖,原來這中間還有這樣的故事。
“我想知道你換過孩子後,有沒有……還做其他的?”那個異族女人到底是這具身體的母親,其實也就是她的母親,她還真的有點怕聽到韓藍羽說把她殺了。
韓藍羽笑了,遲靜言垂眸看地時,有幾縷頭髮調皮的跑到眼前,她伸出手替她輕輕的攏了攏,“言兒,你的母親第二天就帶着我的女兒不見了,產後第二天,身體還那麼虛,我想她應該是被人接回去的。”
“遲夫人。”遲靜言擡起眼睛望着她,“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還是要謝謝你把我養這麼大。”
韓藍羽愣了愣,繼而哽咽了。
皇宮。
女人到底有多善變,請恕端木亦元雖身爲皇帝,後宮有那麼多的女人,還是很不瞭解她們。
就好比章巧兒,她像是忽然轉性了,那麼愛爭風吃醋的一個人,忽然就變得落落大方。
在他迎娶遲若嬌爲妃的今天,甚至主動端着一碗蔘湯送到御書房。
端木亦元還是像以前一樣討厭她,只是礙於後宮實在是太需要她這樣爭風吃醋,弄得後宮的女人個個以她爲敵的女人,纔會繼續容忍她。
“皇上。”章巧兒是越來越胖了,這麼冷的天,她沒走多遠,臉上都是汗珠,“您辛苦了,喝口蔘湯休息一會兒吧。”
端木亦元看着手邊的蔘湯,遲遲沒有喝,眼前白玉碗裡的蔘湯,讓他想起一件事。
章巧兒看他不吃,當即傷心了,“皇上,以前是臣妾不懂事,總是惹你心煩,以後不會了,臣妾會乖乖的,不管皇上娶多少妹妹進宮,臣妾都會和她們好好相處,絕對不會再讓皇上心煩。”
端木亦元被章巧兒這通意識上的覺悟,愣住了,半響,他端起蔘湯喝了口,“愛妃,你知道朕爲什麼喜歡你嗎?”
餘光瞥到章巧兒,那肥碩的身軀,讓他覺得好惡心,尤其是再加上他昧着良心說的“喜歡她”,差一點就要吐了,忙喝了一大口蔘湯,這才勉強把噁心壓下去。
章巧兒進宮後,還是第一次聽從端木亦元說喜歡她,心裡歡喜的直冒泡,彷彿看到晚上洗洗乾淨侍寢了,臉上出現嬌媚,聲音更是柔的像是能滴出水,“皇上,臣妾不知道。”
演戲要演全套,再怎麼噁心,端木亦元也告訴自己要強忍住。
這一次,他抓住章巧兒的手,說:“愛妃,朕覺得後宮不管多多少妃子,你始終是獨一無二的,朕就喜歡獨一無二的你。”
章巧兒懵住了,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皇上還是喜歡以前的她?
端木亦元明明都噁心的想吐了,居然還能拍拍她的手背,“愛妃,記住了,你就是你,千萬不要爲任何一個人改變。”
章巧兒愣住了,過了半天,纔回過神,對着端木亦元眨巴着眼睛,不可置信道:“皇上,您的意思是您不討厭以前的我?”
端木亦元笑,“愛妃,朕怎麼會討厭你呢。”
章巧兒太激動了,太高興了,一時忘情,撅起嘴就朝端木亦元親過去。
實在是太噁心了,端木亦元覺得真的忍不住了,一把推開她,朝御書房放跑去。
章巧兒抓住龍案纔沒摔跤,她對着端木亦元的背影,撒嬌道:“皇上,您只是要去哪裡啊?您剛纔不還說喜歡臣妾嗎?”
端木亦元頓了頓腳步,卻沒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再也忍不住真吐了,“愛妃,你先回去,朕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須現在立刻去處理,晚點再去看你。”
晚點再來看我,章巧兒在心裡暗暗嘀咕,這句話你都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是從來都沒來看過我。
端木亦元走得飛快,一方面真是被章巧兒噁心到了;另外一方面則真的想到一件事。
章巧兒以爲他走那麼急是去新歡遲若嬌那裡,其實,端木亦元是去了皇后夏茉莉那裡。
皇后宮裡的奴才們,看到端木亦元個個以爲自己眼花了,直到端木亦元走進內殿才反應過來,想通報已經晚了。
從奴才們的反應就能看得出來,端木亦元這個皇帝到底有多久沒到皇后這裡來了。
端木亦元走進內殿時,腳步放得很輕,他忽然很想知道這個嫁給他好多年的女人,平時都在做什麼。
遲若嬌帶翻馬桶,給他照成了心理陰影,他還真怕夏茉莉也在如廁。
還好,夏茉莉坐在窗邊,正低頭繡着東西。
她的影子被陽光一折射,投到窗戶的剪影,窈窕動人,那場景非常的美好,端木亦元都不忍打破。
腳步放得更輕,走到夏茉莉身邊,她都沒察覺,他看到她在繡的是一條龍,栩栩如生,繡工相當了得。
一時間,他竟然看呆了,心裡五味陳雜,他的龍靴上的龍圖案破了一點絲線,就連每天貼身伺候他的周福寧都沒發現,她卻看在了眼裡。
這就是陪了他好多年,他從來沒有給過她一次好臉的女人,一時間感嘆很多,輕輕籲出口氣。
夏茉莉這時才發現端木亦元站在她身邊,嚇了一大跳,針把手指戳破了,有血珠迸了出來。
“臣妾參見皇上!”夏茉莉慌忙站起,對着端木亦元福身。
端木亦元扶上她的手臂,抓起她扎破的手指,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夏茉莉臉紅了,和端木亦元成婚那麼多年,他很少會像這樣溫柔對她,“皇上……”低低地喊了端木亦元一聲,她的臉更紅了。
後宮那麼多女人,要論紫色姿色,夏茉莉只能算中等,性子卻是裡面最好的,也正是因爲她溫婉,端木亦元纔會至今都還沒廢除她。
後宮給他惹事的女人很多,像夏茉莉這樣溫婉賢惠的卻很少。
他知道夏茉莉是真的愛他,哪怕這麼多年,他至今沒有碰過她,依然沒有任何怨言。
端木亦元看着她正年輕的臉龐,心裡到底還是有愧疚,不是他不想碰她,而是……他真的有難言之隱。
夏茉莉的貼身宮人送來茶點,退下去時,朝夏茉莉使勁地擠眼睛。
端木亦元也看到了,他只是假裝沒看到,等宮人一退下去,他就端起茶盞,剛送到嘴邊,夏茉莉大喊了他一聲,“皇上!”
端木亦元手裡還端那盞白玉茶盞,像是什麼也不知道,問夏茉莉,“皇后,怎麼了?”
夏茉莉咬住下脣,欲言又止,“皇上,這茶涼了,臣妾去給您換一杯。”
端木亦元笑了,“這茶是才上的,怎麼會涼呢。”話說着,把茶盞再一次送到嘴邊。
夏茉莉急了,也顧不上什麼尊卑禮儀,伸手就去搶端木亦塵手裡的茶盞。
這一下子,端木亦元也沒必要再裝了,勾起一側嘴角,冷笑地看着夏茉莉,“這茶裡放了什麼東西?”
夏茉莉還在猶豫,端木亦元臉上已經連冷笑都沒了,“來……”
眼看他就要喊人進來,貼身伺候夏茉莉多年的宮人就要道大黴,夏茉莉急了,對着他撲通一聲跪下,“皇上,這茶裡放了……”
夏茉莉的出身雖說不顯赫,到底是清白人家的女兒,在嫁給端木亦元前,她娘就對她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爲了爭寵而做什麼有傷風化的事。
給端木亦元的茶裡不是下了什麼毒藥,而是下了那種藥,是她的貼身宮人看到端木亦元難得到她宮裡,林絮兒進宮沒多久,卻懷孕了,着急了,這纔會在給端木亦元的茶裡下了那種藥。
端木亦元到底是沒把侍衛喊進來,他看着那盞茶,沉默了很久,用力吐出口氣,終於問夏茉莉,“你恨我嗎?”
夏茉莉注意到他沒有用皇帝專用的“朕”,猛地擡頭,驚訝地看着他。
端木亦元的臉色很平靜,像是就在安安靜靜地等着她的答案。
“皇上。”夏茉莉定定地看着端木亦元,眼睛裡慢慢的升騰起一層水霧,隔着水霧,她看着自己的丈夫,“那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恨你!”
端木亦元震住了,他開口,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會知道的?”
當年凌?辱他的老太監,就算死了,也被他從棺材裡拉出來鞭屍一百,然後挫骨揚灰了。
至於知道他那個秘密的孫遠,就算借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他人,哪怕那個人是皇后。
夏茉莉伸出手,輕輕搭在端木亦元膝蓋上,仰起頭,飽含深情地看着他,“皇上,你忘了我們是少年夫妻嗎?夫妻這麼多年,已經不會再有任何秘密。”
端木亦元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來形容眼前這個女人。
放眼大軒皇朝的整個後宮,就算把他的親生母親包含在裡面,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愛自己的人。
這麼驚天,又是他最大恥辱的秘密被人洞悉了,以端木亦元的性格必定要把她殺了,可是好奇怪,他看着夏茉莉,居然連一點火氣都沒有。
時間又過去很久,他攙扶起夏茉莉,把她摟進懷裡,聲音裡帶着難以言喻的傷痛,“茉莉,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夏茉莉激動地整個人都在抖,鼓起勇氣,她纔有膽量反手抱住端木亦元,伏在他的肩頭,她動情地說:“皇上,只要能在你身邊伺候你,臣妾就是最幸福的!”
端木亦元沒再說話,把頭深深埋進夏茉莉的脖頸,像個冷了很久的人,汲取着這世間的最後一點溫暖。
爲了不讓其他人知道他的秘密,她給遲若嬌吃了下藥的東西,都是爲了他。
這麼深愛的他的女人,哪怕洞悉了他最大的秘密,又讓他怎麼忍心去責備她。
如果說在來夏茉莉這裡,端木亦元心裡還存在着廢后的念頭,那麼在他離開皇后這裡時,廢后的念頭連渣子都不剩下了。
蒼鷹令他已經到手,根本沒必要再去刻意拉攏遲剛。
傳說,蒼鷹軍隊的每一個人都是世間最有忠心的人,有了那樣一批人,哪怕糧草短缺,又有何妨。
彷彿已經看到大軒把大雁滅國的那一天,端木亦元哈哈大笑了起來。
周福寧被他莫名其貌地放聲大笑嚇到了,小聲問他,“皇上,您遇到什麼高興的事了?”
端木亦元沒搭理他,而是讓他把三品以上的大員召進宮。
周福寧很想提醒他,大臣們纔回去沒多久,不過,在端木亦元身邊伺候了那麼多年,非常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就算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