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管事的壯起膽,朝遲靜言的小腹方向看了看,“王妃,下人的意思,是您肚子裡的小世子需要營養啊?”
什麼小世子?
遲靜言還是一頭霧水,忽地,她就想到一件她真的已經拋之腦後,已經徹徹底底忘記的事。
上一次爲了不進宮陪伴有孕的林絮兒,她謊稱自己有孕,這件事,連她自己早都忘了,沒想到別人看記得。
天吶,這烏龍真鬧大了。
廚房管事看她錯愕的表情,心裡打了個咯噔,滿掌心的冷汗,“王妃,是小的做錯什麼了嗎?”
遲靜言默了默,對他說:“你沒做錯什麼,只是……”她望了眼桌上的吃食,一大清早就上燕窩鮑魚,要是讓外面的人看到了,指不定又怎麼傳她。
“以後一日三餐的飲食,還是按照以前那樣來,不用刻意上這些滋補品。”她叮囑道。
廚房管事走後,遲靜言看着滿桌的滋補品,眉頭蹙成了一團。
燕窩魚翅,她看着就反胃,更不要說吃了,扔掉吧,又實在是太浪費的,她手裡雖然積攢了不少的錢,她還是個非常節儉的人。
最後,她讓夏荷把這些東西送去給下人們吃。
遲靜言本是好心,沒想到,她的好心卻又給她本就不好的名聲,重重畫上了一筆。
這個傳聞是這樣的,自從七王妃懷有身孕,就百般挑剔,驕奢淫逸。
據說,她日常用度,不求最好,但求最貴,每天早晨要用燕窩漱口,鮑魚開胃,就算是難得吃次大白菜,還只吃菜心,而且要配以乾貝熊掌,不然就難以下嚥。
因爲她用錢實在太厲害,害得七王爺好久沒添置新衣了。
這……遲靜言聽到這樣的傳聞,徹底傻眼了,她有這樣幹過嗎?
爲此,她特地問了夏荷,夏荷給她的答案是搖頭。
至於端木亦塵好久沒添置新衣,那更是無稽之談,只因爲他偏愛梨花白,所以,他的衣服基本都是梨花白,不瞭解情況的人很容易誤解他很久沒添置新衣服了。
造謠,這是對她再一次赤裸裸的造謠。
關於這個造謠,遲靜言暫時還不知道,王府裡的早餐不合胃口,她出門去“香馨樓”吃東西了。
“香馨樓”雖說是家飯莊,卻是沒有早餐服務,可是這也不對啊,不管提不提供早餐,這個時間點,都應該已經開門了。
遲靜言到的時候大門緊閉,她敲門,過了很久都沒有人來開門。
有點着急了,要是冷漠在就好了,以她目前的身手還不會腳一踮,施展輕功就翻到牆的那一邊。
不是有句話叫勤能補拙,笨鳥先飛嘛。
遲靜言在很多方便都是屬於那種聰明鳥,唯獨在武功方面,真的是毫無一點基礎,她屬於好大一隻笨鳥,再加上真的不勤勉,於是……
讓路人掉下巴的一幕又出現了。
只見,在京城最好的飯莊門口,有個穿衣打扮看起來很體面的女人先在門口徘徊,然後她把臉貼到大門上,看了好一會兒。
就當路人納悶這個女人想要幹什麼,她退後兩步,擼起衣袖,加快速度朝前衝去。
路人一聲驚呼,這女人不會是和“香馨樓”的掌櫃有什麼瓜葛,實在是沒辦法解決了,這纔會想在他門口撞牆自盡吧?
這樣的事,以前也有發生過,只是不是在“香馨樓”門口,那個店的老闆最後惹上了人命官司。
有見義勇爲的路人,剛要上去阻止那個女人的自殘行爲,只見那個架勢很兇猛的女人,跑到“香馨樓”的大門前,忽然就放慢了速度,擡起腳,輕輕的踹了下大門兩腳。
感覺大門都沒動,她這才稍微用了點力,眼看大門還是溫絲未動,她歪着腦袋想了想,又走到一邊。
仰頭朝上看,鑑於她剛纔踹門的動作,路人已經肯定她不是要尋死,至於擡頭朝上看,約莫着是想翻牆吧。
還真是讓路人猜對了,遲靜言在大門踹不開後,的確是想翻牆來着。
就單是目測,遲靜言覺得這高度,對她來說很有難度。
莫名其妙穿越到這裡,肯定算是死過一次的人,對死過的人來說,尤其還有了心愛的人,似乎特別怕死。
遲靜言纔不想逞英雄,可是又必須要進“香馨樓”看一下,端木亦靖不懂人情事故,沈大成看着圓滑,又有點一根筋,那樣敲門都沒人開,她怕出什麼事了。
靠自己的能力不行,就要藉助其他輔助工具,要翻過那麼高的牆,遲靜言自然想到了梯子。
哪裡有梯子呢?
遲靜言剛轉身,就看到身後站着很多人,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遲靜言朝自己的左右看了看,又朝身後看了看,最後她確定那些人是在看她。
唉,這些古代人的娛樂真是太少了,要不然,就這點小事,他們都能駐足圍觀。
“你們誰有梯子?借我用一下呢。”被人盯着看,遲靜言到底還是有點不習慣。
人羣裡有人已經認出她,一聲驚呼,“這是七王妃!”
遲靜言摸摸鼻子,聽那人的驚呼,難不成她臉上比別人多了一隻眼睛嗎?
“七王妃,您這是要到牆的那一邊去嗎?要不您踩在小的肩膀上試一試?”
“七王妃,小的家裡有梯子,小的這就回去給你拿。”
“七王妃,牆那麼高,爬過去實在太危險了,還不如小的幫你把門砸開吧。”
“七王妃……”
“七王妃……”
耳邊嗡嗡作響,到最後,遲靜言只聽到很多人在說話,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所以說啊,名人也是有名人的煩惱。
實在是太吵了,遲靜言受不了了,雙手叉腰,一聲大吼,“都給我閉嘴!”
四周安靜了下來,遲靜言看着眼前的一羣人,剛要開口,身後傳來開門的吱呀聲。
遲靜言回頭,就看到打開一條門縫的門上面,趴着一隻手。
這個沈大成年紀不輕了,還弄那麼多花樣幹什麼。
遲靜言看着那隻手,嘆了口氣,轉身朝大門走去。
路人看門開了,沒了拍馬屁的機會,很快就散了。
遲靜言從那條勉強可以走一個人的門縫走進去,沈大成低頭看地,和平時比,格外的謙卑。
遲靜言和他也算是比較熟的了,有那麼一點了解他,這太不像他平時的風格了。
“沈掌櫃的,擡頭讓我看一眼呢。”
沈大成彆彆扭扭,就是不肯擡頭。
沈大成不肯擡頭,遲靜言自然有她的辦法,“沈掌櫃,來客人了。”
沈大成下意識地側過臉朝門口看去,哪裡有什麼客人,收回目光,讓遲靜言看到他的臉,他才知道上當了。
“七王妃!”沈大成哭喪着張臉,“不是小的無能,實在是那位公子太難伺候了。”
沈大成口中指的那位公子,遲靜言當然知道指的是誰,“他人呢?”
遲靜言怕自己控制不住笑出聲來,嘴角抽搐着朝飯莊的後院看去。
爲什麼她敲了那麼久的門都沒人開門?爲什麼沈大成開門後,只露出一隻手?爲什麼,他始終不敢擡頭看他?
一切的答案,在沈大成擡頭瞬間,讓遲靜言看清他現在的樣子,有了答案。
不是有點,而是太慘不忍睹了。
沒想到自出生就與世隔絕的端木亦靖還喜歡給人化妝,只是因爲沒人教他,他的愛好就顯得很不專業。
沈大成看遲靜言嘴角抽搐,也不怕她笑話了,一聲嘆息,“七王妃,靖公子在後院。”
看遲靜言朝後院走去,他小聲補充道:“您要想笑就笑吧。”
遲靜言又回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看,她真的沒忍住,大笑出了聲。
聽着傳到耳邊的笑聲,沈大成苦着一張臉,去把大門關上後,跟到後院去了。
沈大成現在的樣子是這樣的,眼睛上被人畫了兩個圈,有點類似現代人的眼鏡,嘴上被畫上了兩條八字鬍鬚,面頰上還被畫上類似腮紅的東西,只是這腮紅是用墨汁畫的黑色,就顯得不是一般的難看。
沈大成追上遲靜言,對她小聲說道:“七王妃,麻煩您等會兒看到靖公子,替小的求求情,就讓小的把臉上的東西擦掉吧,等會兒小的就要開門做生意了,總不能就這個樣子吧?會把客人嚇跑了不說,還影響咱們這裡的形象不是嗎?”
遲靜言斜睨了他一眼,“難道你已經擦過一次了?”
沈大成點點頭,滿臉的委屈,“七王妃,實不相瞞,小的已經擦過三次了,每擦一次,靖公子就會逮住小的,然後又在小的臉上畫一通。”
沈大成不知道他在說這話時,配上臉上的妝容,真的是滑稽到了極點,遲靜言抿緊脣角,這纔沒有再次笑出聲來,“沈掌櫃,真是委屈你了。”
沈大成面露惶恐,“七王妃,您千萬不要這樣說,這都是小的應該做的。”
謙虛的套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他就後悔了,七王妃可千萬不要當真啊。
遲靜言又看了看他的臉,很認真地點頭,“沈掌櫃,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本王妃又怎麼好意思強人所難呢,其實,看時間長了,也挺好看的。”
沈大成,“……”
如果他這張老臉,再加上那樣的化妝叫好看的話,只怕這個世上就沒有醜的人了。
遲靜言走到後院二樓,也就是原來沈大成住的地方,推門進去,桌子邊站着兩個人。
其中面對着她站的那個人,臉色緊張,看到她後,更是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
遲靜言走過去,和背對她的那個人並肩而站,只是那個人的身量比她高出很多,遲靜言側過臉和他說話時,必須要擡起下巴,仰起頭。
“阿靖。”她生怕嚇到身邊這個人,說話聲音很輕,“你在幹什麼呢?”
端木亦靖一手拿着毛筆,一手拿着硯臺,很認真也很投入,聽到遲靜言的聲音才知道她站在他身邊了。
看到遲靜言,他顯得很高興,雖不會說話,卻眉飛色舞,把毛筆和硯臺隨便朝邊上一扔,拉着遲靜言就要她看他最新的“作品”。
遲靜言看着他所謂的“作品”,沉默了一會兒,昧着良心點頭,“嗯,靖兒畫得非常好看。”
後來,當大軒皇朝又多出一位善於畫畫的畫家皇帝,遲靜言才知道有的時候,鼓勵是多麼重要,說不定就造就了一個人才。
“香馨樓”有兩個跑堂的小二,昨天晚上那個拿着遲靜言的銀票去帶薪休假了,這一個是另外一個,他昨天睡得早,並不知道“香馨樓”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一大清早,他剛起牀,就聽到沈大成喊救命的聲音,以爲遭賊了,他抓起一根木棍就朝二樓跑去。
闖進沈大成的房間,他果然看到房間裡有個陌生人,這賊好大的膽子,居然正在沈掌櫃的臉上亂畫東西。
舉起棍子就要朝那人頭上砸去,沈大成對他張開嘴,看樣子是要大吼一聲,只是,他的吼遠沒有那賊人的速度快,他幾乎沒看到那賊人的出手,肚子已經狠狠捱了一拳。
小二痛的摔倒在地上,沈大成面露驚恐,連忙閉上嘴,就這樣,沈大成有了活到一把年紀的第一次化妝的經歷。
這妝容,要是把他畫年輕點,他還挺喜歡,洗臉時,他看到臉盆裡倒影出來的那張臉,嚇了一大跳,這還是人,是鬼吧?
來不及多想什麼,三下五除二就洗掉了。
既然是王爺和王妃的貴客,他自然要好生招待,這不,胖廚還沒來,他親自下廚給他準備早飯。
端着他精心準備的,他認爲近乎完美的早餐,他再一次走進端木亦靖住的地方。
他精心準備的早餐啊,不要說吃了,連看都沒被人看,就被人一手掀翻了。
沈大成已經領教到他的力氣,哪怕端食物的托盤已經翻到地上,他還是保持着雙手舉托盤的姿勢。
心裡暗歎,這位靖公子,脾氣反常的也太大了點。
沈大成剛要開口問他爲什麼看起來很生氣,保持平舉的手臂被人一把抓住。
那人的力氣很大,沈大成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連掙扎都沒敢掙扎一下。
半柱香不到的時間,當沈大成走出原本屬於他的房間,他臉上再一次被人塗上了墨汁,實在是太慘不忍睹了,沈大成一下樓又洗掉了。
端木亦靖剛剛找到愛好,正在興頭上,居然很聰明的跑下樓看了看。
這一看,不得了了,端木亦靖看把他剛纔畫上去的又洗掉了,勃然大怒,又把沈大成拉到樓上。
如此反覆第三次後,沈大成也吸取了教訓,畫着就畫着吧,總比洗掉了,再被他一次次的畫要舒服點。
人一旦發現了興趣愛好,在開始階段,總是非常熱衷,更不要說像端木亦靖那樣,可以說長到二十歲,第一次真正的呼吸這個世界的空氣,他看一切都很新奇。
沈大成臉上的妝容保持住後,他就開始找下一個對象,就這樣,店裡的小二成了他的又一個目標對象。
小二也認識遲靜言,看到她來,本來想喊救命,聽到她說的那句很漂亮,他很識趣地閉上嘴巴。
遲靜言朝他使了個眼神,他抱着頭,落荒而逃。
眼看就要逃出房間,後背被人一把抓住,他都想哭了,這都是什麼人吶。
遲靜言本想讓端木亦靖放小二走,看到他抓住小二後,只是給小二在眉毛上添了筆,也就沒說什麼。
而小二,他生怕又被人抓住後背,最後是連滾帶爬的逃離了房間。
遲靜言拉過端木亦靖的手,讓他在凳子上坐下,看着他的眼睛,說話的速度放的很慢,一個字和一個字中間相隔的時間很長。
別看端木亦靖自出生就被人關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卻非常的聰明,他像是知道遲靜言是故意放慢速度,想教他說話,他嘴巴張開,雖然暫時還沒任何聲音,卻學的很認真。
遲靜言看他努力的樣子,心裡酸酸的,大人之間哪怕有再多的恩怨,也不應該牽扯到孩子。
遲靜言知道讓端木亦靖學會說話的過程會很漫長,某種程度上,教他說話,比教一個學說話的孩子要難好多。
怕他接受不了,遲靜言只讓他跟着說了幾句,就不再教他。
端木亦靖拉着她的衣袖不放,遲靜言從他眼神裡看出了祈求,心裡又一陣難受,讓沈大成拿來筆和紙,像教孩子那樣紙上一筆筆的寫字,從最簡單的開始。
遲靜言的這趟穿越,雖然不帶任何身體本來的任何記憶,有一點她還是比較慶幸,幸虧說話和字都和現代的一樣,要不然啊,她不但要裝啞巴,還會是個超級大文盲。
宮外,遲靜言正在安安靜靜的教端木亦靖說話寫字;宮裡的氣氛則很詭異,不等文武百官有本啓奏,皇帝就先讓周福寧宣讀了一道聖旨。
後宮妃位至今還有空缺,經過皇上和皇太后的商榷,決定迎娶遲剛的大女兒遲若嬌爲嬌妃。
這道聖旨一出,文武百官俱都沉默了。
這遲若嬌是遲延庭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朝中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遲剛在邊關打仗,文昌帝此舉,無疑是在拉攏遲家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