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靜言悄悄的走進來,就看到兩個女人摟在一起,其中年輕的那個哭得整個身子都在顫,年紀比較大的那個,則一直在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她。
不知道這樣一幕落在其他人眼睛裡,會是種什麼感覺,反正對遲靜言來說,她渾身激起層雞皮疙瘩,就覺得噁心。
兩個虛僞的女人碰到一起,簡直把虛僞發揮的淋漓盡致。
眼看林絮兒哭得也差不多了,費靈玉拉着林絮兒的手,對端木亦元倚老賣老道:“皇上,你可要好好照顧絮兒。”
端木亦元笑,只是這抹笑意冰冷,根本沒到達眼睛深處,“宸太妃放心,絮妃懷着朕的孩子,朕自然會好好照顧她。”
眼睛移到林絮兒的肚子上,這個“龍胎”,他會讓它有命生下來,卻沒命活下去。
親情戲碼算是上演完了,每個人都在對應的地方坐下,周福寧尖着嗓子一聲喊,歌舞繼續。
這都什麼舞,簡直是難以入目。
大臣們小聲議論開了,端木亦元面子上過不去,朝周福寧一個眼神,周福寧立刻一聲喊停,“下面跳舞者,把你臉上的面紗拿掉!”
跳舞的人猶豫了一下,纔拿掉遮面的面紗,衆人皆驚詫,這個舞者居然是章巧兒,傳聞中,自從數日前入宮,每天都會纏着皇上給她蓋金屋子,卻掂量不清自己分量的巧妃。
章巧兒對端木亦元福身,臉上做出的是她自以爲最美的,盈盈的淺笑,“臣妾參見皇上。”
端木亦元的臉色非常難看,“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次臨時起意的宮宴,他保密措施的很好,就連皇后都不知道,章巧兒怎麼會在這裡?
他想到了中間離開很長時間的遲靜言,眼睛從章巧兒身上移到遲靜言身上,難道又是她在中間搗的鬼。
遲靜言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埋頭在吃東西。
端木亦元更火了,只是礙於那麼多大臣,尤其是費靈玉在場,他不好發作,對着章巧兒一揮龍袍的衣袖,“你退下吧!”
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章巧兒怎麼願意錯過,她非但沒有退下,反而又唱起了歌。
天吶,很多活了大半輩子的大臣,終於知道了什麼叫魔音貫耳。
章巧兒不僅人長得肥,舞蹈跳得難看,就連唱歌也是要人命啊。
要人命的一曲,到底還是唱完了,大臣們不管眼前擺放的菜餚再怎麼精緻可口,也都沒了動筷子的興趣。
章巧兒喘着氣,含情脈脈地看着龍椅上的端木亦元,“皇上,您覺得臣妾的才藝展示怎麼樣?”
“很好。”端木亦元頜首,昧着良心說道,“章太傅不愧爲先帝太傅,教孫女果然有方。”
章巧兒歡喜的謝恩,心裡高興地直冒泡,她自恃身爲文昌帝的新寵,又被他當着那麼多大臣的面誇獎,很有理由坐到他身邊。
端木亦元朝周福寧一個眼神,周福寧匆匆走到章巧兒身邊,他湊到章巧兒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聽到的聲音對她說了句話。
沒人知道他說了什麼,只看到章巧兒對着龍椅上的端木亦元用力點了點頭,轉身就朝殿外跑去。
就章巧兒的噸位來說,她的跑,充其量也就是普通人的走而已,所以,她在即將要踏出殿門時,回頭朝端木亦元的那回眸一笑,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實在是太慘不忍睹了,大臣們紛紛以同情的眼光看着端木亦元
誰要再說後宮都是絕色,連那些大臣都要跟人急了。
一年的皇帝做下來,端木亦元在某些方面已經能做到處亂不驚,面對章巧兒噁心到不能再噁心的那回眸一笑,他的神色很鎮定,並沒太大的起伏。
章巧兒在一通才藝展示後終於走了,大臣們俱都鬆了口氣。
賞心悅目的歌舞即將繼續,有人站起來說話了,這個人就是端木亦元的絮妃,她笑着對端木亦塵說:“皇上,巧妃妹妹的表演真是令我們大開眼界,臣妾也很想跳支舞助興,無奈臣妾身子不便,要不……”
她把視線移到遲靜言身上,“還是請七王妃給我們大家展示一下她的才藝。”
遲靜言正在吃一種她叫不上名的糕點,被章巧兒猛地點到,她差點噎到,一隻手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吃慢點。”
遲靜言朝端木亦塵投去個感激的眼神,馬上朝林絮兒看去,真不愧同在七王府待過,知道她什麼才藝都沒有,故意讓她出醜來了。
她遲靜言活了兩輩子,最不怕什麼?就是所謂的出醜。
想讓她出醜,真正出醜的人還不知道是誰呢。
偏偏,龍椅上的端木亦元假裝說,七王妃是客人什麼什麼的,怎麼好意思讓客人來表演才藝。
瞧這話說的,根本就是激將法,也逼得遲靜言不得不開始才藝展示。
端木亦塵見不得別人欺負遲靜言,剛要站起來說話,遲靜言一把按住他,自己站了起來,“皇上,您客氣了,只是臣妾的才藝需要有人配合。”
話音剛落,剛纔還翹首以盼的大臣們,一個個都耷拉着腦袋,深怕被七王妃選爲配合的那個人。
也來參加宮宴的董大山,他的本能反應也是選擇低頭,但是,他覺得以他和七王妃的關係,在這關鍵時刻,不應該隨大流,而是應該站出來挺七王妃纔對。
“啓奏皇上,微臣願意配合七王妃。”董大山站起來對着端木亦元拱手行禮。
他好佩服自己,居然有這麼大的勇氣,要知道,七王妃可從來不是個走常規路線,按套路出牌的人,哪怕她現在懷有身孕,她的才藝肯定驚天地泣鬼神。
“多謝董大人,只是……”遲靜言看了看董大山,又朝端木亦元看去,“皇上,臣妾需要配合臣妾的人必須是女子。”
端木亦元剛要指派在殿上伺候的宮女,遲靜言卻擡手指向林絮兒,“皇上,臣妾有個不情之請,需要絮妃娘娘配合臣妾。”
對林絮兒來說,從遲靜言擡手指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所以,當遲靜言開口說要她配合,她立刻說:“皇上,臣妾很想配合七王妃,但是,臣妾的身子實在是不方便。”
遲靜言啊,遲靜言,你想拉我下水,我是不會給你機會的。
遲靜言看着她,笑了,“絮妃娘娘,您不要緊張,我需要您做的配合,不需要您花任何力氣,只要坐在那裡就行。”
林絮兒在遲靜言手裡不止吃過一次虧,早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不管要不要她花力氣,肯定是要吃虧。
“皇……”她剛要開口,端木亦元一揮手,“愛妃,既然七王妃需要你的配合,你就配合她一下。”
林絮兒很不情願地應了聲。
遲靜言說到做到,真的沒讓林絮兒站起來。
她讓太監給她拿來筆墨,把寫好的一張紙條讓太監拿給林絮兒。
林絮兒戒備地看着遲靜言,她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遲靜言纔不管林絮兒看她的眼神是什麼樣的,兀自拿起自己手裡的紙,“絮妃娘娘,麻煩你跟着我,我讀一句,你按照我寫給你紙上的,跟着讀一句。”
就這配合啊,還真是一點難度都沒有,林絮兒暗暗鬆了口氣。
以前她在七王府時,遲靜言再怎麼強勢跋扈又怎麼樣,現在她是妃子了,是皇上的女人了,她到底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對她。
林絮兒端着自己絮妃的身份,顯得有些高高在上,也是難得覺得這絮妃的頭銜還挺好的。
遲靜言清清嗓子,開始她的才藝展示。
大殿上靜若寒蟬,只聽到兩個不同的女聲,交錯着響起。
“師太!識相點兒,劍譜到底在哪兒?”
“你以爲貧尼是貪生怕死之徒?”
“老三!去把庵裡的黃瓜架給拆了!”
“且慢!這是劍譜,看好了我這可是正版的。”
大殿之內,短暫的安靜之後,頓悟出當中意思的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遲靜言的表情還是和剛纔無異,林絮兒卻是繃不住了,她聯想到遲靜言用來羞辱她的,那根系着繩子的香蕉。
狠狠瞪了遲靜言一眼,對着端木亦元哭道:“皇上,您瞧見了嗎?七王妃她就是屢次這樣欺負臣妾的!您一定要爲臣妾做主!”
“絮妃娘娘,就算您再怎麼比臣妾尊貴很多,就算您現在懷着龍胎,也不能這樣冤枉臣妾吧。”遲靜言處亂不驚地接上話,“皇上,您覺得臣妾剛纔欺負絮妃娘娘了嗎?”
像是故意的,她故意在說到“龍胎”兩個字時,加重了口氣。
端木亦元朝哭哭啼啼的林絮兒看了眼,這個蠢女人,當真是蠢到極點,當着這麼多朝臣的面,不要說遲靜言真沒欺負她,就算她真的欺負她了,身爲皇帝,大局爲重,他也不會去責罰遲靜言。
林絮兒看端木亦元不但沒幫她,反而瞪她,更委屈了,轉身,一頭扎進費靈玉懷中,“姨媽,您都看到了嗎?絮兒一直都在被人欺負。”
端木亦元是不適合譴責遲靜言,有人卻很適合,費靈玉身爲太妃,更身爲遲靜言的婆婆,毫無疑問,是整個大殿最有資格訓斥遲靜言的人。
“遲氏,你身爲王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絲毫不注意自己的言行,婦德缺失,怎麼配做堂堂王妃……”
“母妃。”很久都沒開口的端木亦塵冷冷出聲,打斷費靈玉,“言兒是兒臣的王妃,關於她適不適合做王妃,沒有人比兒臣心裡更清楚,母妃離宮這麼多年,想必很多事都已經不瞭解情況,還是不要那麼快下結論的好。”
費靈玉沒想到反駁她的會是她的親生兒子,在出聲訓斥遲靜言前,她就想好了,只要她敢說什麼,就是頂嘴,忤逆長輩的意思,目中無人,她就乘機好好教訓教訓她。
臉色倏地下變得很難看,“塵兒,這就是多年未見,你和母妃該有的說話態度嗎?”
“兒臣錯了。”端木亦塵走下位置,對着費靈玉深深鞠躬,“兒臣這就回去反思。”轉過身子,對着端木亦元行禮,“皇上,請容臣弟現行告退。”
端木亦元只稍微沉吟片刻,就點頭應允了。
宮宴還沒結束,端木亦塵卻帶着遲靜言已經離開,這是以前任何一次宴會從來都沒有的事。
沒人注意到,有一雙眼睛一直都注視在遲靜言身上,要不是,不想讓遲靜言陷入困境,極度的隱忍自己的情緒,他早不止一次站起來爲她說話了。
端木亦元朝周福寧一個眼神,大殿上恢復歌舞昇平,美豔的舞姬揮動着袖子,在大殿上翩然起舞。
端木亦塵和遲靜言走後,宮宴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就結束了。
周福寧宣佈宮宴結束,大臣們陸陸續續,悄無聲息的離開金鑾殿,這哪裡是什麼宴會啊,簡直像是上刑場,氣氛詭異不說,無形中每個人都好大的壓力,
林絮兒拉着費靈玉的手不肯放,費靈玉安慰了半天,她才依依不捨地鬆開。
周福寧守到殿門外,殿裡的人終於可以說話了。
端木亦元望着費靈,良久,沉聲道:“宸太妃,你還要朕怎麼做?才肯把藏寶圖給朕!”
費靈玉端起眼前的酒杯,撩起面紗下襬,一口飲盡杯中酒,不緊不慢道:“皇上,費家藏的那筆寶藏,富可敵國,哪那麼輕易就能拿到,這樣吧,你如果讓我做太后,我就真的把它給你!”
“費靈玉!”端木亦元一聲怒吼,手拍着龍椅扶手,蹭地下站起來,“你不要太得寸進尺了!”
費靈玉放聲大笑,“皇上,你應該多學學你楓父皇,他當年爲了費家的那筆寶藏,不惜到我費家爲奴兩個月,他的耐性可比你好太多了。”
端木亦元幾次深呼吸,這才坐回到龍椅上,“這件事,你讓朕再考慮一下。”
“不用再考慮了!”殿外傳來範美惠的聲音,“既然她想做太后,那就讓她做太后好了!哀家倒是要看看她有沒有那個命!”
“母后!”看到範美惠進殿,端木亦元從龍椅上再次站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爲什麼會有這次莫名其妙的宮宴?爲什麼這麼大的宴會,後宮的女人沒有一個參加。
這都是端木亦元故意安排的,既是答應費靈玉,讓大臣們知道她找到了,又不想讓範美惠知道了傷心。
他再怎麼傷範美惠的心,到底還是範美惠的親生兒子,範美惠當年因爲費靈玉而遭到端木景光的冷遇,他清清楚楚的知道。
範美惠恨費靈玉,就和他恨端木亦塵是一樣的。
“如果哀家不來的話,哀家怎麼知道她又再利用什麼寶藏妖言惑衆了!”範美惠穿的是太后的禮服,暗紅色的布料上面用金線繡着栩栩如生的鳳凰,雙手錯扣在胸前,長長的,純金打造的護甲,在宮燈的輝映下熠熠發光。
保養良好的臉,和十多年沒有太大的變化。
費靈玉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臉,隔着一層面紗,掌心碰到的是溝壑一般的坑坑窪窪。
“範美惠!”她氣極,“當年要不是你故意到我宮中說那些,你以爲你會有今天?”
以端木景光對她的厭倦,不要說十多年之後,她的兒子能成爲皇帝,她母憑子貴成爲太后,只怕她的皇后之位,用不了多久,也很難保住。
範美惠走過她身邊時,故意停住,“費靈玉,哀家今天的榮耀,哀家的兒子能當上皇帝,已經是事實,你再怨天尤人也沒用,真正要怪的話,你只能怪你自己太過愚蠢!”
遙想當年,端木景光那麼愛她,範美惠在看着眼前這張只能用黑紗蒙面的臉,只覺得好笑,她真的大笑出聲。
“範美惠!”費靈玉一聲怒吼,手邊的酒壺被她一個揚手直朝範美惠身上砸去。
“母后,當心!”端木亦元一聲大叫,身影一晃,他已經出現在範美惠身邊,那隻本該砸在範美惠身上的酒壺,被他手臂一擋,直接翻滾到地上。
“好一副母慈子孝,真是太感人了!”費靈玉在一邊陰陽怪氣的鼓掌,“端木亦元,既然你不想要費家的寶藏,那就算了!”
話說着,她真的轉身朝殿外走去。
“費靈玉!”範美惠喊住她。
“太后喊臣妾還有事嗎?”
“如果太后之位真的給你,你是不是真的會把寶藏圖給元兒?”
費靈玉微怔,回頭看着身後人,臉上唯一落在外面的那雙眼睛噙上笑意,“那是自然!”
“好,既然你喜歡這個太后之位,那哀家就給你!”範美惠當着費靈玉的面脫下太后禮服,只穿着白色的裘衣站在大殿之中。
端木亦元嘴角動了動,阻止的話,到底沒說出口。
“端木景光!”費靈玉再次仰天狂笑,“你在地下看見了嗎?這就是你曾經仰仗她的力量登上皇位的皇后,還有啊,這就是你選出來繼承你皇位的好兒子,爲了寶藏,我讓他們去吃屎,他們都願意!”
端木亦元臉色很難看,額頭上青筋暴起,他剛要開口,範美惠一個擡手阻止了她。
姜畢竟還是老的辣,範美惠不費吹灰之力,費靈玉就臉色大變。
範美惠眉眼含笑地望着她,“費靈玉,你當真以爲端木景光爲了你刻意冷落我嗎?如果他真冷落我的話,昇平公主是怎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