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提拔了秦貴人的父親?賞了正七品把總?”皇后聽到圖蘭的話,搭在扶手上的手一頓。
圖蘭忙道:“娘娘您本不必掛懷的,他才區區一個正七品,但景大人可是從一品將軍,京中幾位官職高的大人都是景大人的心腹,景大人的地位還是沒有人能夠撼動的。”
皇后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本宮不過隨口一問,你今日話怎麼這樣多。況且聽說她父親在此次嶺南一役中表現很是突出,也是該賞的。”
圖蘭見狀也笑道:“也是,這秦小主原本是不起眼的,後來也慢慢地站穩了;她父親呢,現在也是從下面一點一點就被人看見了。這父女倆還真是挺像呢。”
皇后撐着額頭閉目養神,輕輕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幾日後,楚霖在早朝正式做了決斷,令景正和率軍前往蒙古,助可汗平定部族紛爭。
景正和領命,又是信誓旦旦的一番表態,向楚霖擔保一定不負使命。
只是在臨行前,景正和想了想,將秦威撥去了後備軍。
就算現在還構不成威脅,那也不能給他太多的機會立功。且不說有朝一日踩在他景正和頭頂上,就算是分庭抗禮,也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這整個大楚能用的武將,必須只有景正和一個!
出征當晚楚霖還是去了坤央宮,對着皇后將景正和大力誇讚了一番。
皇后笑意溫存:“皇上說這話可是折煞父親了。父親區區一個使力氣的,怎能擔得起皇上這番誇讚呢?”
楚霖拍了拍皇后的背:“朕說他擔得起,他就是擔得起。現如今這朝中,當真是找不出一個比你父親還要好的武官了。唯有他,能當此重任。你父親可是朕現在最穩固的依靠。”
皇后低下頭,眼裡閃過了一絲光芒:“可臣妾聽說,皇上最近又發現了一個可用之才?”
楚霖點點頭:“秦貴人的父親,是個老實人,也算是有點本事。”
皇后隨意說道:“臣妾聽聞,當時父親都不小心將他遺漏了,可皇上的眼光勝過父親千百倍,慧眼識珠,一下子就將他給挑了出來。多虧又皇上這樣的聖主,不然可就要使明珠蒙塵了。”
楚霖眯了眯眼。不小心遺漏?這話說得可是極漂亮。這有意還是無意,到底小不小心,只有景正和自己知道。況且,皇后怎麼就這麼清楚這些事?
楚霖沉默片刻,再開口時又是那副不變的笑容:“你父親的眼光向來是好的,只是朕這次覺得秦威是個可用之人,就讓他多做點事,以後好多輔佐你父親,也讓他多幾個借力的幫手。只是……皇后怎麼忽然關心起前朝的事來了?朕記得你以前一向不願多聽,說覺得頭痛聽不懂。”
皇后起身行禮道:“臣妾不懂前朝之事,只是因着父親的事,纔多關心一些。又想着能和皇上多說幾句話,就多嘴提了一句。”
楚霖拉她起來,拍了拍她的手:“沒關係,你本不需要懂這些。皇后爲朕管理後宮,替朕分憂,功不可沒。朕心裡,記着皇后呢。”
皇后微微頷首:“臣妾謹記,以後臣妾定當全心管理後宮事宜,不再議論前朝。”
深夜,皇后睜開眼,定定看着身旁熟睡的楚霖。
皇上……起疑心了嗎?
第二日的奏摺裡,依舊都是歌功頌德,一片祥和,彷彿早就已經是太平盛世。
楚霖皺了皺眉,又拿起高銓放在他桌上的一卷紙,展開看了看。
這秦家的底子,他一早就摸得清楚了。往上幾代都是平平凡凡,沒在朝中有過什麼大官職,也不曾同皇家有過什麼滅門抄家一類的問題。哪怕是秦威現在的這個官,都是自己憑本事才混上的。
沒有勢力的,纔是最好用的。一旦提拔,他自會明白是誰對他有恩,該替誰辦事和賣命,若是辦得不好會怎樣。這些都是雙方心知肚明的東西,這樣的人用起來,自然是放心。
景家這幾年在朝中算是一家獨大,也該有個什麼人來同景正和爭上一爭了。
至於還有一個人……楚霖的思緒停在了那個名字上。
秦如鉤。秦如眉的兄長。倒是個有才的,只是運氣差了些,上回已經考過了鄉試,偏就會試的時候出了問題,寫的策論竟一時激動,忘記了避諱。那主考官見他不似旁人能白銀百兩千兩地送,又不像是個有靠山的,就沒有提醒,也沒有幫他遮掩,這纔沒能進了殿試。
去年秋天時,秦如鉤已經又通過了鄉試,再過半月就是會試了。
這次能不能考中,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若是過得了會試,他一定有機會爲皇帝做事。但若他實在不是個有出息的,那楚霖也不能把一個蠢材放在自己身邊。
室內一片安靜,只有香爐裡的香燃燒時不時發出輕微的聲音。
良久,楚霖出聲喊來了高銓:“今年的會試,朕要你親自去看着,不許有什麼差池。該做什麼你心裡應該有數,一切都做好,別讓朕看見什麼貧富有別的事情。”
高銓連連應下,便回去着手準備起來了。
室內又恢復了安靜,楚霖負手站在窗前,微皺的眉舒展開了一些。
他一早就料到景正和不會順遂他的心思,當真對秦威賦予重任的。秦威有要出頭的架勢,他打壓還來不及,怎會放任他攢了軍功?雖說秦威官銜不高,但景正和此人,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對他形成威脅的人。他會想方設法將一切在將來可能同他競爭的人扼殺。
但他似乎忘了,真正要控制他的人,是皇帝。他這事做得未免太急了一些,其心昭然若揭。
也是,他習慣無人與他作對,容許他獨斷專行的日子已經太久了。現在的景正和,做事還有多少顧忌?
當他派去的人將這消息如實稟報的時候,楚霖並沒有感到半分驚訝,心裡更是比預想的還要平靜。
景正和他想封死秦家,可這大楚,到底不會姓景。秦威向上爬得慢一些沒關係,他秦家還有一個秦如鉤可用。就算是文官,能發揮出多大的作用,到頭來還是楚霖說了算。
當晚,楚霖又進了秋爽齋的門。
秦如眉心裡依然暗自欣喜,嘴裡卻勸道:“皇上最近總來臣妾這裡,回頭怕是要招人議論了。”
楚霖看着她這副樣子,笑了:“你倒說說,議論些什麼?都是誰議論的?膽子倒是大。”
秦如眉歪頭看着楚霖:“他們會說臣妾什麼,皇上自然猜得到的。無非是些閒人嘴碎罷了,怎麼就和膽子有關係了?臣妾是想,皇上是否也多去看看其他姐姐們,以示雨露均沾纔好。”
楚霖隨意笑了笑:“這規勸皇帝的活兒,原本可是皇后的。”
秦如眉心裡一驚,擡頭卻看見楚霖嚴重笑意不減,才放心地行了個禮,故作委屈道:“臣妾哪裡敢妄想行皇后之權呢?不過是心裡覺得,其他姐姐思念皇上之心,同臣妾思念皇上之心是一樣的,並且只多不少。皇上何不去看看她們,別叫各宮裡的人都望穿秋水?皇上心裡看着臣妾,臣妾自是比什麼都高興,可臣妾也不想因爲臣妾,就惹了其他姐姐傷心。”
楚霖笑道:“眉兒倒真是善解人意,又這樣大方。那朕聽你的,你來說說,你想讓朕去看誰?”
秦如眉抿了抿脣,答道:“宮中資歷長些的娘娘們,皇上理應顧念舊情,時不時看上一看;而新進宮的姐姐們,臣妾愚見,白姐姐畢竟身爲太后宗親,身份多少更貴重一些,還請皇上去看望一回,一來是對太后身份的尊重,二來白姐姐溫婉賢淑,也是個極好的人。”
楚霖點點頭:“朕倒沒想到,眉兒想得這般周全。”
秦如眉低頭道:“哪裡就是臣妾想得周全呢。想必皇上也是這樣想的,就等着臣妾來勸,好把這人情送給臣妾,叫臣妾去做好人呢。”
楚霖又提醒道:“可你既說了這些,也就是明白,出身在這宮裡,多少是有些重要的。”
秦如眉點頭應道:“臣妾明白。臣妾父親雖不是什麼當得起大任的,卻絕對心地純良;臣妾也只求生活平穩,遠離爭鬥就好了。”
楚霖未作評價,沉默怕一會兒忽然又問道:“那依你之見,黃美人那裡,朕還要不要去?”
秦如眉聽了這話心裡便是一顫,這問題分明是試探。
沒有多做考慮,秦如眉斂眉笑道:“黃美人心性單純,雖較臣妾年長一些,卻是有些孩子氣。前幾日也就是一時孩子心性上來了,說了幾句氣話,皇上又何必當真呢?皇上若有空,當然也要去露華殿坐坐,去上幾次,黃美人也就好了。”
楚霖這才笑道:“難得你有這樣的氣度。”
秦如眉面上笑着,心裡卻又是思緒萬千。
她何嘗不想楚霖專寵她一人?可現如今整個秦家都在風口浪尖上,她不得不低調些,把到手的寵愛主動分給別人。
而楚霖,也並不是完全信任她。方纔這問題,分明就是想看她是否是因爲與白蘭結爲一黨互相扶持,試圖打壓黃衣薇。
是啊,在後宮,就是必須要大方。不僅要主動要求把寵愛分給別人,還要主動分給自己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