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要去勤政殿,你就在這裡守着吧,本宮不需要人跟着。”蘇珝錯交代完了,轉身即走 。
“皇后娘娘!”宮女想阻攔已來不及,只得自己回去。
勤政殿內,因爲沒有打開窗戶四周都是幽暗的,而且空氣也是密閉的,讓呆在裡面的人都不自覺的收斂了呼吸。
在軟椅中枯坐了一夜的人,目光無距,眼中無神,因爲傷口惡化而還沒恢復血色的臉帶着一種痛色與沉鬱,哪怕是這般折騰自己,卻無法將壓抑在心的情緒發泄出來,反而讓它沉到了心底,呼之不出。
九虛深陷幽暗,無聲的望着白玉容歸,眼中盡是無奈。
“陛下。”突然一聲小心翼翼的低呼在門口響起。
一直如雕塑般坐着的人冷着眉目,沉聲道:“何事?”
因爲一夜無話,聲音聽起來十分嘶啞。
外面的人聽聞裡面明顯不悅的聲音,又回頭看了看同樣眉目不善的蘇珝錯,暗暗叫苦,早知道就調班了,碰上兩個怒色明顯的人,他要命短了。
“皇后求見。”硬着頭皮說完這句話,他隔着門也能感覺到裡面突然冰封的空氣,冷冽撲面而來。
裡面的人似乎在遲疑,空寂的環境中那不穩的呼吸十分明顯。
等了一會兒,裡面的人不知爲何突然怒了,將桌上的東西掀了一地,怒喝:“不見!”
被呵斥的人轉頭一臉苦相,面對眼神就能殺人的蘇珝錯,卻又不得不笑臉相迎,“皇后娘娘,陛下正忙,要不然您隔些時候再來?”
蘇珝錯料到白玉容歸不會見她,所以聽聞這個答案,臉色也沒換,徑直推開那個宮人,往門口走去。
宮人見蘇珝錯要闖,立刻上前攔住,下跪請求道:“皇后娘娘,請您憐憫奴才,不要讓奴才難做。”
陛下已經不準了,若是讓皇后闖入,那他必定性命難保。
“你怕裡面的人讓你掉腦袋,那你不怕本宮現在就要你的命!”蘇珝錯眼色逼人。
宮人一聽,臉色如土,“奴才怕,可是君命奴才不敢違,若是娘娘執意闖,那請娘娘殺了奴才吧。”
“你!”蘇珝錯氣結,揮手一出,想到那鮮豔的血卻生生的停住了。
她本是氣言,無心殺戮,而且經歷了那麼多的生死別離,她已經無法再起真正起殺心了。
每個人如她都是有父有母之人,每個人的離世都會讓心繫他的人擔憂,傷心。
如她,如溫陌君,如白玉容歸,都是。
所以沒有人能肆意的結束另一人可貴的生命。
宮人本以爲自己必死無疑,卻不想蘇珝錯沒有出手,正要謝恩,卻聽蘇珝錯低聲對裡面的人道:“我想見你,你真的不想見我嗎?”
枯坐的白玉容歸聽聞她那句想見心就抽搐不已,如蘇珝錯這般倔強清傲的人,面對溫陌君那般柔情也不曾放下驕傲,如今竟爲了見他這般低語相問。
若是往常,他早已軟了心,融了骨。可是偏偏是如今,在她一心想要給予自己憐憫的時候,她的回心轉意並非是被自己的情深所感,而是被容湮背後的故事所動,他寧可她永遠不知,他寧可她如往常一般不問緣由踹門而入,這樣他才覺得真實。
可是她卻這般小心翼翼,這般委曲求全。
他接受不了。
真的接受不了。
“朕,不想見你!”一字一頓,格外用力。
站在門口的蘇珝錯聽聞門後那重若泰山的字壓心而來,竟覺不堪重負,心倏的龜裂。
自己學會了珍惜,學會了尊重,抱着一顆真摯的心走到他面前,他卻這般決絕,這般狠厲,這般淡漠無情的拒之門外。
她垂下的手,漸漸收緊。
“這真的是你要的嗎?你真的要我走?”不問緣由的將她拒在心外,將她放下的驕傲碾碎成灰。
外面那一聲不含情緒的質問,讓一直坐在軟椅上的白玉容歸驚的起了身,他望着被日光投影在門上的剪影,纖瘦又小巧,孤單又倔強。
要她走?
不想見她?
這是他要的?
怎麼可能!
可是……可是……他該怎麼面對她那雙寫滿了憐憫與悲傷的眼睛。
他該怎麼面對?
心被他自己扭得變了形,在旁人看不見的體膚下崩然碎裂,他的身軀搖晃着前行,卻轟然間倒在了路上。
“陛下!”
聽聞裡面的那聲重響,外面的蘇珝錯不知裡面發生了什麼,但是聽聞九虛那聲急喚,蘇珝錯知道出事了。
不管其他,她推門而入,拋開腳下的狼藉,她步步急促的來到了白玉容歸身前。
他被九虛扶在肩頭,膚色蒼白,雙眸緊閉,脣色盡褪,彷彿永不會醒來一般無聲無息。
“怎麼辦?”她六神無主,抓着白玉容歸的手惶然無措。
九虛用力將白玉容歸抱起,朝後方的房間抱去。
蘇珝錯急急追上,正見九虛將白玉容歸放下,隨身取出藥瓶,倒出另一顆藥放入白玉容歸脣角,手在他喉間與下巴一壓一擡,藥就被送入了白玉容歸喉嚨中。
九虛看了看外面喧雜的聲音,沒理會怔忪的蘇珝錯,繞到前方讓那些人出去,殿內恢復了平靜後,才繞回來。
“他爲什麼會這麼虛弱?”蘇珝錯心頭漫上一分不知名的惶恐,她跪在牀前,伸手緊緊握住白玉容歸不曾溫暖的手。
九虛雖不忍,但是也不想隱瞞,“姑娘那一劍大有玄機,讓主子的傷遲遲不愈,且日日加重,這樣下去會危及主子的性命的。”
蘇珝錯聽聞之後,害怕得回了頭,“爲何會這樣?”
“不知道,至今九虛也沒查出異常之處。”九虛萬般無奈。
“你剛剛給他吃的什麼?”蘇珝錯望着他。
“續命丹,但是很快也會沒有用。”九虛皺着眉,沉聲道。
續命丹!
蘇珝錯回頭望着牀上緊閉着眼,不發聲響的白玉容歸,他竟然到了要吃這個地步嗎?
怎麼會!
“姑娘可還能想起那一日,您握着的那柄劍?”九虛沉默了一下,又出聲。
或許能從劍上看出玄機。
“我不知道。”蘇珝錯搖頭,“它是我隨手撿來的,如今我也不知道了。你們那夜將劍拔出,可記得放置在哪裡?”
問到這個,九虛的臉色明顯一頓,繼而望着蘇珝錯沉聲道:“那
一夜,主子自己拔出了劍,不顧鮮血噴濺,將它擲入河中,圍繞着宜妃宮中的那條小河直通宮外如今怕已經是無處可尋了。”
“他自己拔劍?”蘇珝錯一眼痛色的望着白玉容歸,暗暗後悔自己的衝動。
“姑娘,您若是真心想要善待主子,還請您以心相待。”他們之間的事,不是他這個外人能插足的,所以他也只能點到爲止。
蘇珝錯聽着他的話,隱有所指,冷靜的望着他,“九虛,你可以據實以告嗎?”
昨夜白玉容歸的反常,與九虛如今的話,讓她隱約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犯下了錯。
九虛見蘇珝錯誠心相問,看了看白玉容歸,提醒道:“主子一生最不能接受的目光便是同情和憐憫,比起你,比起溫陌君,都甚之,恨之。”
“我知道,可是我從未這般看待過他啊。”蘇珝錯不解。
九虛聽聞她的話,只是垂了眉目,“九虛言盡於此。主子不久後會醒,他是希望姑娘在身邊的,姑娘可明白?”
蘇珝錯重新低頭,望着白玉容歸。
九虛悄然隱退,將空間留給兩人。
蘇珝錯默默的呆在牀邊,九虛的話她明白,白玉容歸的厭惡她也知道,但是她自認爲自己從來不曾用那樣的目光看待他,爲何他會這麼理解。
還是自己給他的信心不夠,所以纔會這般患得患失。
“容歸,到底如何才能讓你真正的信任我?”她握着他的手放在臉頰,輕輕的倚在牀邊,低聲詢問。
等待是漫長的,尤其是對於清醒的人來說,望着陽光在房間中消隱,望着黑夜的寸寸侵蝕陽光,墨色上涌,她側頭再看了看昏睡的人,依然一動不動。
“容歸。”她低聲喊了他一聲,想要叫醒他,卻有不忍。
這些日子他休息不好,如今總算能安寢一陣,哪怕是昏迷,她也不忍叫醒他。
可是她又怕,怕他就會這樣睡下去,怕他就會這樣虛弱下去。
繼而離開她。
所以她只能低聲不斷的喚着。
“容歸,容歸,容歸……”
不期然,被握住的指尖反應性抽動,蘇珝錯撐起腦袋望上去,只見不曾顫動的羽睫出現了細微的扇動,她一喜,不由湊了上去。
“容歸。”她細聲一呼,彷彿是怕聲響過大驚了他。
然而恢復了意識的人,在睜眼看到她的那一剎,被握住的手一緊,隨即毫不留情的拂開了她的手。
蘇珝錯愕然的望着落空的手,反應不及。
“你出去吧。”
低低的聲音,虛弱無力自那張脣中溢出,寒了整個孤寂的夜。
心口彷彿被鑿出了一個大洞,風過其中,冰霜漫天。
蘇珝錯望着空落落的手,卻不敢見同樣空蕩的心。
一雙目光含着不死心的希冀,望着白玉容歸,“你爲何要這般待我?我做錯了什麼?”
白玉容歸的目光挪到了上空,滿目冷寂,“既不知我爲何這般待你,就離開吧,免得再度被我遷怒!”
“你還在意溫陌君的事嗎?”蘇珝錯卻死死盯着他。
“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在意。”白玉容歸淡容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