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樹而坐的鐘念樓放學之後,便獨自走到他常來的一顆大柳樹之下,捧書而讀。
這已經是他經年來亙古不變的習慣,除了颳風下雨,只要有人想找鍾念樓,只需跑到內城河左岸邊上那棵活了一百多年的大柳樹下,準能找得到。
曾有人笑說,這個鍾秀才前輩子怕是和尚投的胎,竟然坐在那裡看書常常可以半天不動一下,甚至周圍哪怕有人笑翻了天,他也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只可惜,他趕考三年,卻除了僅考中了一名秀才之後,一直未曾能夠高中。
有人說他太過古板,如果他再不知變通只是死讀書、讀死書,便是考一輩子,頂多只中個舉人便了不得了。那榜眼探花之類,他這輩子別指望了。
而那所謂變通,就是花些血本投生到一些高官名下,做高官門生。那樣日後想中舉,便不須這樣費事。
如今他卻一門心事撲在讀書上,到了考試時便是成績可觀,卻也因爲名額常常被一些有門路的人擠下,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面對這一切,鍾念樓卻充耳不聞。他對那些昔日同窗的勸說全不理會,只說若有人真正欣賞了他的才華,那他的付出纔將不白流,他的學術才能得到充分運用。
若是隻憑個人關係踏進朝堂,那他也只是一個隨大流之衆,與那些整日人云亦云之輩,又有何差別。
日子久了,對於這樣一個終日只知悶頭讀書的癡人,人們也便漸漸忘了他的才華。除了有人將孩子送去他的私塾學習和逢年過節寫對聯或家裡有事需寫信外,人們也便不會想起這個人。
此刻他正埋首於書卷中認真習讀,將四周之身外事全然拼棄,以至於當雲清與軒轅澤走到他身前之時,他還在呆怔地看着面前這兩個如同畫中走出來的一對壁人,忘了眨眼。
“二位是……”他看着一臉笑意盈盈、清靈秀美得讓人有些失神的雲清,再看看周身散發着無形霸氣的俊美男子,先是癡癡呆住,而後忙想起起身作輯,道:“二位看着有些眼熟,請問,小生是否在哪裡見過二位?”。
“呵呵,你好!我們只是路過此地,因聽到公子朗朗書聲不覺吸引而來。不知公子該如何稱呼?”雲清微微一笑着輕輕還禮,而對方見狀又忙再度回禮,讓一直緊拉着雲清的軒轅澤手心微微一用力,便制止了雲清這種與一個陌生男子相對回禮的動作。
若非爲自己當初對她的態度而心有餘愧,此刻他是絕不會允許她如此近距離地出現在別的男子面前,更何況還帶着那樣柔美動人的笑容,讓他無比的吃味。
“哦,小生想起來了。姑娘你不就是上元之夜曾救過小生一命的那位小姐嗎?”二人正在外人看不見的衣袖下暗暗較勁,而鍾念樓卻是直直地盯着雲清半晌,而後俊眸一亮,眼底立時浮現一片清澈的光芒。
只見他突然對着雲清重重一拜,欣喜地說道:“恩人在上,請受小生一拜。”。
“哎,公子快快免禮。”雲清嚇了一跳,忙要上前擋住,軒轅澤卻是手腕一扯,生生地拉住她,讓她硬是受了鍾念樓的一個大禮。
“你幹嗎?”雲清兩次被他拉住,幾次抽不脫手,此刻也是有些不滿地轉頭瞪了他一眼,卻見他俊顏刻板,根本沒有半點要好好與人家聊聊的態度。
而她,卻獨自一頭熱地想替他找到一個明士,卻反而要受他一臉不領情的瞪視。
軒轅澤僅是挑眉不語,雖未出聲,可是那分明不快的神色,卻清清楚楚地告訴雲清,他不想她與眼前的書生有任何的接觸。
“你……”雲清暗一跺腳,無奈她們的身份不能讓別人知道,只得有些氣悶地瞪了他一眼,而後轉頭再度笑着對鍾念樓點頭致禮,笑道:“上次之事我們僅是舉手之勞,公子不必掛懷。一別數月你我還能再見,說來也是有緣……”。
手腕再度一緊,雲清秀眉一擰,讓正靜聽着她說話的鐘念樓微微不解,便聽她繼續又道:“天下快意之事莫若友,快友之事莫若談。所以,我們還是以朋友間的交談更好,像這般謝來謝去,倒顯得生份了。”。
說着,她無視身邊之人那種容易讓人冷場的僵硬神情,笑得隨和。
“小姐所言甚是。能得小姐以友相稱,小生甚感榮幸。只是小姐之前大恩,小生雖無以爲報,卻將今生都將銘記於心。今日難得再遇,小姐之恩舉,當得大謝。”鍾念樓堅持着三鞠躬謝過後,方纔直起身子,再次看着雲清與軒轅澤,雙手抱輯道:“小生姓鍾,名字念樓,不知兩位該如何稱呼?”。
“哦,小女子姓雲,在家排行老三。公子只管叫我雲姑娘好了。至於這位,他是我表哥,姓萬,名水。呵呵,我們今日只是出來踏青,難得遇上鍾公子,實屬機緣巧合。請問,公子剛剛所看之書可是《論語》?”雲清眸子一閃,隨口編了下二人身份,便笑着將話題轉了開去。
而軒轅澤在聽了她那個爲自己即興改編的姓名之後,真有些哭笑不得。
萬水!她真是聰明,短短時間竟可以既化解了自報真名的後果,又分豪不差地清楚地告訴了對方自己等人的身份。
至於能不能理解,就看對方領悟了。
但是在通常人面前,那是根本無法將自己與當今萬歲相提並論!呵,這也難爲她,在不說謊的情況下,還給二人出行想了個極佳的出行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