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花落盡在蕭瑟的悽風裡,秋光逶迤遠去,惶惶碎日,墮下幾抹廖然寂色。
夕陽的餘暉透過斑駁的縫隙,穿過雲層落下,灑在枝頭檐角,染出一片旖旎的光暈。斥去冷宮寒鴉呼起的一片悽清,在淒冷中騰起一絲暖意。
黯然的棲身坐在堂前的榻上,於緋詩手中捧着已故母親留下來的玉佩。蝴蝶的紋樣,沐浴在柔和的晚霞中,胭脂的顏色在玉佩周身打下一片薄薄的霞彩。栩栩如生的模樣,醉在於緋詩的眼眸中,蹙起於緋詩眉眼間的一絲愕然。
記得那日,在乾元殿後的迴廊上撿到許皖年的玉佩,可是與她手中的這枚一模一樣。他說,他是淮陽許家的人。
那麼,會是他們麼?
“娘娘,娘娘你看,誰來了?”沒等於緋詩理清思緒,點紅毛毛躁躁的嗓音化開在夕陽的光輝裡,像一片被清風吹響的薄鼓。輕忽的傳入於緋詩耳中,枉凝起眸,看向門口的方向。易無鳶跟在點紅身後的身影,比點紅還要來的引於緋詩注意,
“無鳶,你來了?”
“嫂子。”打下一聲招呼,易無鳶躍過點紅,徑直走到於緋詩的身邊來,
“恭喜嫂子,沉冤得雪。我特意來接嫂子你回芳華宮的。”
“那她會如何?”沒有看見劫後餘生的喜悅,於緋詩面上風輕雲淡的,話言清轉。問起易無鳶柳煙兒的狀況,
“陛下給了她懲處?”明明已清楚的答案瞭然於胸,於緋詩還是不死心的多問一句。
易無鳶的神色亦是黯淡下來,
“被廢黜了封號,幽禁在玉清宮。”
“呵呵!”苦澀的笑出一聲低嘆,於緋詩不動聲色的收起手中的玉佩。拂開臉色的悽然之色,站起身,
“無鳶,謝謝你。若不是你,我也沒這麼快出來。”
“對不起!”聽着於緋詩道謝的話,易無鳶反而低下頭。
“傻瓜。”於緋詩輕笑着答。
碎言過後,兩人相互協同着回到芳華宮。
於緋詩被貶入冷宮,懷袖跟點紅一同被遣進去。不過芳華宮裡其他的人倒是沒有什麼意外,此時看到於緋詩與易無鳶一同回來。更是欣喜,紛紛跪在宮前,
“恭請娘娘金安!”
“起來吧。”臉上露出倦色,於緋詩擡了擡手,示意宮人起身。
還沒跨入門口,一道明黃色身影忽爾擋在身前。定晴望去,慌的於緋詩急忙跪了下去,
“臣妾叩請皇上聖安!”
“起來吧。”易無風的聲音沉沉的,低迷中讓人聽不出情緒。卻是彎下身親手將於緋詩扶了起來,
“讓你受委屈了。”
“臣妾不敢!”於緋詩推拒答。
並不理會於緋詩語氣裡的防備,易無風自顧伸過手,環着於緋詩的腰身。兩人一齊走入芳華宮中,瞧的跟在身後的易無鳶咯咯的笑出聲。
原來,易無風早在芳華宮中設下酒席,就等着於緋詩跟易無鳶回來。
沒有想到易無風會有此舉,於緋詩促狹的站在原地,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爲何,看着她爲難的模樣,易無風心裡就會難以名狀的浮起一絲甜意。不經意的寵溺掠過他的眉梢,攙着於緋詩一同坐到席上,
“這是朕吩咐御膳房特意爲你做的佳餚,爲你洗塵的,看和你口味不?”
“謝皇上。”受不得君王突如其來的聖恩,於緋詩誠恐的道着謝。
一頓晚膳用下來,並沒有看到多少的情意延綿。
自然,易無鳶也是一同留下與於緋詩及易無風一起用膳的。退去膳席後,於緋詩坐到一旁的位子上用着涼果。易無鳶特意坐到於緋詩的身旁,纏着於緋詩拿出那枚母親留下的玉佩給她把玩把玩。
於緋詩纏不過她,就遞了過去。易無鳶接過於緋詩的玉佩,仔細的把玩起來,驚呼出一聲,
“果然是跟的許皖年的那枚一模一樣。”
此話一出,驚的於緋詩神色一邊,悄然的瞅過易無風的臉色。看着高居在主位之上的易無風神色無異,纔敢看回到易無鳶身上,
“這玉佩乃是母親所留,不過不知道爲何許大人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
“其實,我知道爲什麼?”聽的於緋詩這麼一說,易無鳶立刻得意的接過於緋詩的話,答,
“因爲,你母親也是許家的人。”
“額。”沒想到易無鳶會有此一眼,於緋詩神色暗暗一愣。
莫說是於緋詩,易無風也是深感好奇,不由出聲問着易無鳶,
“這事你是如何得知,萬不可亂說。可有真憑實據?”
“我沒有亂說。”易無鳶回望過易無風,定然的回答,
“是許皖年告訴我的。他們許家的子孫,都會有一枚這樣的玉佩,並且刻上自己的小字。無論男女,你看,許皖年的那個刻的是年字,而嫂子的那枚刻的是雲字。敢問嫂子,你母親的小字是否帶有云字?”
“正是。”知道易無鳶說的不差,於緋詩點了點頭,
“家母閨名,正帶着雲字。”
“那就是啦。”易無鳶篤定的開口,
“其實,嫂子你的母親乃是許皖年的姑姑。只不過,當初持家的大夫人容不下你母親母子二人,後來,在先夫人死後。嫂子的母親就被嫁入於府爲妾,從此就跟許家斷了聯繫。”
“誰告訴你的?”沒有想到易無鳶知道的那麼多,易無風深深感到驚訝,不解的望着易無鳶。
“許皖年說的。”易無鳶如實答。
“是麼。”雖然已經隱隱猜到一些,從易無鳶嘴裡確定下來,於緋詩還是不禁有些難受。她的母親是庶女,由小就不被家中待見。在母親在於府受盡欺凌之時,許家沒有一人問過。哪怕是後來,母親染病而亡,許家也沒有一人前來弔唁過。
如此冷漠的血緣親情,實在讓她不敢恭維。
此時再次提起,於緋詩着實的不屑。
“嫂子。”當然明白於緋詩心底的怨恨,易無鳶輕輕喚過於緋詩一聲。
“嗯。”於緋詩點了點頭。
“你會原諒許皖年的是不是?”幾是小心翼翼的開口,易無鳶格外小心的看着於緋詩。
驀然的一怔,於緋詩擡起頭,看着易無鳶,
“其實,我也不知道。”
聽出於緋詩與易無鳶之間的詭異,易無風突然脫出一言,
“要不,朕明日命許皖年帶着許家老爺夫人還有老夫人進宮,然後你們好好聊一聊。還真是巧了,許皖年被封爲戶部尚書的時候,親自回淮陽將他的父母及祖母接到了宮中。”
“沒想到,許家的人還有如此的孝子。”淡薄的語氣,於緋詩臉上弄起嘲諷。倒是讓人看不出她是何種心性。
見她沒有反駁,易無風當她是應承下來。
易無風當真是言而有信,許父許母果真帶着許家的老太太進了宮。
淮陽算不得是大的城鎮,許家世居在淮陽,許家的人哪裡見過宮裡的繁華。入宮之後,不禁被宮裡的亭臺樓閣迷幻了眉眼。
在宮女的指引下,兜了好大的圈子,纔算來到於緋詩的芳華宮。
許父是於緋詩的母親許如雲的兄長,自然記得許如雲的容貌。於緋詩的容貌隨了她母親,乍一看,許父還以爲是見到了當年那個膽小的妹子。不由低喚出聲,
“小妹?”
於緋詩聞音過後,挑了挑娥眉,迴應一聲,
“許老爺認錯人了,本宮可不是老爺的小妹。”
許父這才驚覺失態,在許母的提醒下,攙扶着許家老太太,一同在於緋詩的跟前跪拜下來,
“草民見過於妃娘娘!”
“起來吧!”於緋詩淡淡的答,示意懷袖跟點紅給他們看座。並且奉上香茶。
仔細的看着於緋詩的眉眼神態,許父記憶許老太太看着越覺越像。只是,許如雲的眉眼間沒有於緋詩的淡薄與疏離。在許家人的記憶中,許如雲是唯唯諾諾的,怯弱中帶着悲憫還有可憐。
見的於緋詩沒有說話,許家的人也不敢開口。場面頓時尷尬的靜諡下來,許家三人握着手中的香茶,不知該做何處。
候了許久,於緋詩才像是想起什麼,微微啓了啓脣,
“各位是淮陽人?”
“回娘娘,是的。”三人齊齊答。
不想再這麼尷尬下去,於緋詩看過殿上的幾人幾眼,又是開口,
“如此說來,家母倒是與幾位是老鄉。家母姓許,小字如雲。也是出自淮陽的許家。”
心中縱然已經知道答案,但從於緋詩嘴裡說出來。許家的幾人還是愕然的驚愣一下,怔了許久,回神過來的時候,許父眼中竟是溢出清淚。不管是何種心性,在於緋詩看來,終歸有着惺惺作態的嫌疑。
“如雲,如雲小妹。”許父喃喃吟出一句。
惹的於緋詩薄涼一笑,
“家母是庶女,素來不討家中喜歡。當年病重之時,家中甚至無一人到來問過一句。那年家母染病仙逝,外祖家更是無一人來弔唁,本宮還曾以爲,家母族中應是無人的。”
知道於緋詩說的都是實話,許父在眼底抹過淚後,再也發不出一言。
像是經不住於緋詩的責怪一般,許老太太忽然跪在地上,
“當初之事,都是老身的錯。因爲如雲的母親長的貌美,老身善妒於她,纔會百般的刁難她們母子。後來,還爲榮華富貴,將她許給了於府做妾。這些年來,是老身害瞭如雲。如果娘娘想怨想恨,就恨老身吧。”
“老夫人還是起來吧,這樣的大禮,本宮可是受不得。”看着許老太太就這樣直生生的跪在自己跟前,於緋詩不知爲何,竟是頗有些於心不忍起來。撇過頭,逼着自己涼涼說出一起。示意老太太起身。
坐在一旁的許父跟許母急忙蹲身下去,將於許老太太扶起。不料,許老太太根本不願起身,許父跟許母也只能陪着老太太一起跪着,
“娘娘,是我們許家對不起娘娘母子。若是可以,草民願意補償娘娘。”
聽完許父此言,於緋詩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
“你們覺得,本宮還需要你們的補償?”
“草民不敢!”哪能不知道於緋詩說的實言,許父惶然低下頭。
“還是,本宮登上如今的位置,許家才記得,曾經有過許如雲那麼一個女兒?”看慣了人間百態,世情如霜。於緋詩早就看明白凡塵俗態,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漫不經心的點涼許家人的心事。
不敢回話,許家人只是默然的跪在原處。
原來,有些東西辜負了就是辜負了,縱然想着怎麼去修補,也是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