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語桐怒極,語氣相當嚴厲,說得李寶清只是一個勁地低頭聽着她的教訓。待她說完,李寶清滿臉愧疚:“大少奶奶,我也不知道爲何會變成這樣。”
趙語桐冷笑一聲:“不知道?不知道你還敢來招惹紫蘇?”
“是,說到底都怪我。以前也跟他們提過紫蘇的事情,他們說她是個好姑娘。”李寶清低下頭,又不甘心地道,“紫蘇,你真的不能接受嗎?沒有無不是的父母,他們這樣不過是爲我好罷了,你就真的不能順着他們一點嗎?”
“是,你是他們的兒子,他們當然爲你好,恨不得將天上的星星都摘給你,這本來無可厚非!但是,若是要這樣踐踏我的尊嚴,叫我怎麼能接受?”
紫蘇說完,瞥過頭去不看他,趙語桐冷冷道:“你讓她接受什麼?讓你另外再娶一個女子是麼?可以,那是你的事情,從此以後與紫蘇無關!我的紫蘇,我還捨不得讓她嫁到你家去受這種罪,她需要有更好的人來疼愛,不是讓你們李家來糟蹋的!”
就算是紫蘇願意,趙語桐也不幹了。現在這種情況,明擺着就是李家父母嫌棄紫蘇的身份不高,百般刁難,這就是爲奴的悲哀。雖說之前,李寶清的家庭或許更寒微,但他卻是普通百姓,是良民,而奴僕的身份卻是賤民。有許多奴僕,像紫蘇這種大丫鬟,其實月例銀子敵得過好些家庭半年的開銷,算是很富餘的了,可因爲身份的問題,還是遭到歧視的。如今這樣,她若是嫁過去了,人家看你不順眼,照例會百般刁難,所以,她是一定不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紫蘇要人品有人品,要能力有能力,她還就不信,除了李寶清,就沒有別的男人看得到她的優點。
趙語桐一番話讓李寶清羞得無地自容,失去了紫蘇,意味着他不僅失去了喜歡的女子,還同時失去了趙語桐的信任,跟紫蘇要好,其實何嘗不是有這種原因在裡面?如今得罪了她們,日後他又該何去何從?
趙語桐把他的失落惶恐看在眼裡,越發肯定她的強硬是正確的。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子,如果不是單純的出於對她本人的喜歡,這樣是不行的。她看了李寶清好一會兒,問紫蘇道:“紫蘇,你覺得日後見了李掌櫃會不會覺得尷尬,你們的差事要不要調整一下?”
紫蘇看了他一眼,強迫自己的心硬起來,回話道:“大少奶奶,一碼事歸一碼事,我不會因爲這件事情對李掌櫃心存怨念的,您不用顧忌我。”
趙語桐讚許地看了她一眼,對,做人就要這樣,拿得起放得下,就算心裡不舒服也不能平白讓人看了笑話。紫蘇果然是好樣的!
之後,她對李寶清道:“既然紫蘇大度不介意,你們二人的差事還是這樣着吧。假以時日,李掌櫃將會成爲濟世堂的支柱,我還要靠你呢,紫蘇也是我的得力助手,沒有她看着,我還真是不放心。李掌櫃,你走吧!”
李寶清又看向紫蘇,她已經轉身往屋裡走了,再次深深地向趙語桐鞠躬,感激道:“多謝大少奶奶大恩大德!”
紫蘇跑回自己的屋子哭了好久,趙語桐聽着哀哀的哭聲,心中有些難過。難道,世上就真的難尋真正的感情嗎?她和蘇展柏的愛又能維持多久呢?
將軍府,因爲有了柳家的入住,頓時變得熱鬧起來。趙凌然像找到了知己一般,總是拉着柳之浩說話,像是兩人有了好些年的交往一般。趙承希就有些不自在了,他一個大男人,家裡忽然住進三個陌生女子,目光有意無意地往他的身上飄,這讓他很是有些坐立難安。
這不,父親剛剛又派他跑路,讓他去請柳之浩。趙承希埋怨過不止一次了,府裡那麼多小廝,爲啥要讓他一個大男人跑腿。誰料趙凌然總是敲上他一記響頭:“你懂什麼?人家是來做客,若是隨便打發個小廝過去,多不禮貌?人家還不多心了?”
趙承希哭笑,父親一向粗獷大氣,何時竟然像個女子一樣細膩了。他也不想想,每次遇到柳家姐妹,他有多不自在。
趙承希遠遠地看見柳詩桐三姐妹從花園深處走出來,剛想收住腳步避開,可轉念一想,這樣也不是辦法,她們還要在家裡住上多久都不知道,若是一直避讓着,倒叫她們多想了。
於是,他沿着甬道繼續往前走。
“趙大哥!”嬌嬌柔柔的聲音裡含着一絲興奮,不用想,趙承希也聽出了這是柳大小姐柳詩桐的聲音。
“三位妹妹在園子裡賞花嗎?”趙承希不得不一視同仁地和三人打招呼,對柳詩桐有些放肆的打量視而不見。
柳詩桐上前一步,笑吟吟地道:“是啊,將軍府果然別有一番風味,大氣中透着細膩,移步換景,構思巧妙,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
柳詩桐這番話算是馬屁拍在馬腿上了,她本來是吹捧一下趙承希的母親的,可是她忘了趙承希的母親早已不在了。
趙承希微微扯出一絲笑容道:“妹妹客氣了,這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二嬸管着的,這當然也還是出自她的手筆。幾位妹妹如果無聊的話,多跟二嬸走動走動,三妹妹也很清閒,倒是可以陪你們好好遊遊園子。”
柳詩桐懵了,心道糟糕,之前似乎聽人說過語桐是因爲母親產後虛弱無法撫養才被送人的,看樣子應該是不在了。她怎麼還在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暗暗跺了跺腳,又想找新的話題,可還沒有開口,趙承希已經禮貌地走開了。
“大姐姐,這趙公子不僅一表人才,還好體貼人呢!”柳許桐目送着那道挺拔俊朗的身影消失,感嘆道。
柳詩桐不悅了,臉色立即晴轉陰,斥道:“胡說什麼?人家堂堂將軍府的公子,年輕有爲,豈是你一個商戶庶女可以惦記的?”
柳許桐被她這樣一堵,黯然地低下頭。是啊,自己不過是卑微的庶女,有什麼資格對這樣的貴公子起了心思呢?無端端的妄想只能讓自己更爲悲哀罷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柳謹桐看了有些不忍心,她安慰地握了柳許桐的手,轉移話題道:“哎,這將軍府真是太大了,走了這麼久,我腳都酸了。二位姐姐,要不我們找個地方歇一歇如何?”
柳詩桐這才放過了柳許桐,傲慢地瞥了她們一眼。每當這時侯,她嫡女的身份就讓她自覺高人一等,可她並不知道,她這樣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自己也不過是商戶的女兒罷了,士、農、工、商,“商”字永遠排在末尾,一頂大帽子就決定了她的未來不可能有多光明,她這樣貶低自己的妹妹,不過是再次顯示她的短淺的眼光罷了。
趙凌然見了柳之浩,命人送了酒菜過來,又拉着他胡侃起來。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閒聊,簡直有些牛頭不對馬嘴,一個說南征北戰轟轟烈烈的事蹟,一個說自己走南闖北白手起家的艱辛。難得的是,二人竟然能說得興致高昂,讓一旁聽着的趙承希頗有點意外。
漸漸地二人都有了些朦朧的醉意,趙凌然開始懷念起自己的妻子來。
“萱娘看似柔弱,心裡其實很有主見,你不知道,我在她面前吃了多少虧!每次一吵架,說好話的一定是我,她就是十天半月不和我說話都可以,想想真是的。”
柳之浩也道:“是啊,我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們爭着要一隻老鷹風箏,可是攤主只有一隻,她非要,我就說了一句‘一個女孩子玩什麼老鷹啊?’她就追着我打。”
趙承希聽不下去了,提起母親,他心中也有些難受,這麼些年了,不知道她現在何方,是不是已經不在了。見父親難受,他連忙勸道:“父親,我們不是到處派人去找了嗎?說不定很快就會有孃的消息了。”
紫蘇因爲李寶清的事情,整個人有些懨懨地,做什麼事情都沒有了笑臉,覺得周圍的人對她有了變化,彷彿總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指指點點,一等她走近,便立刻噤了聲,這讓她很是難過。
“砰”的一聲,紫蘇的手指忽然一痛,滲出了血來。
“紫蘇姐姐,你沒事吧!”豆兒連忙跑過來,關心道。
“豆兒,我沒事!只是……我又闖禍了!”紫蘇默默地低下頭,最近她真是怎麼了?
豆兒同情地看着她:“你別擔心,大少奶奶不會怪你的!只是你真的要注意點了!”
“紫蘇,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啊?該放下就要放下,別把自己憋壞了。”紫蘇這已經是第幾次打壞東西了,趙語桐忍不住訓斥了她。
紫蘇一臉慌張,連聲道:“對不起,大少奶奶,我不是故意的,以後一定小心!”
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可是再小心也沒有用,做起事來不是這裡錯了,就是那裡漏了,趙語桐又不忍心再罵她。
紫蘇的變化她都看在眼裡,心中很是爲她擔心。她不再是那個做事麻利的大丫鬟,很多時候還是豆兒和果兒爲她收拾了爛攤子。
這天,她提議出去散散心,蘇展柏對她自然是言聽計從,當即決定出門踏青。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郊外,觸目之處盡是一片絢爛之色,青青的山,綠油油的田野,清凌凌的河水,微微吹過的風,讓人感覺心曠神怡。
趙語桐深吸了一口氣,閉目感嘆道:“真好啊,藍天白雲,綠樹紅花,暖暖的陽光,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天爺無條件賜給我們的珍品!”
蘇展柏挨着她坐在大石頭上,笑着陪她道:“是啊,以前從沒這樣覺得,聽你一說,才發現這些平常不過的事情也是極爲珍貴的。”
趙語桐輕輕靠着他的肩膀,忽然有了一種談戀愛的感覺,莞爾一笑。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像是給她鍍上一層金光,如夢似幻,蘇展柏有些迷惑了,緩緩向她靠近。
“別、紫蘇他們還看着呢!”趙語桐左躲右閃,就是拒絕他的親近。
蘇展柏並不放過她,索性將她箍在懷中,捉住她不聽話胡亂揮舞的小手,在她耳畔輕聲道:“你就別擔心了,他們又不是不識趣,再說,你看她們有心情看我們嗎?”
趙語桐透過他的肩膀看向紫蘇,她正一臉憂鬱地坐在一塊大石上,旁邊北風在跟她說着什麼,的確沒有看向這邊的跡象。這才放了心,任由他施爲。
紫蘇一臉失落,大大的眼睛裡沒有了以往的光澤,總是含着憂愁。
北風遠遠地看着她,她這樣坐着不知道有多久了,他一直看着她,她居然沒有說什麼。
“紫蘇,你怎麼了?”他小心地問,不知道她這般是爲何。
紫蘇沒有答他的話,幽幽地看向遠方,半天才道:“人與人之間,難道真的非要分個高低貴賤?不可逾越麼?”
北風知道她說的是李寶清的家人的偏見,沉默了下,自古以來,人就被分成不同的等級,像他們這樣賣身爲奴的,自然就是別人眼中看不起的存在。
想了想,他安慰道:“其實你又何必這樣在意呢?或許,你沒有跟李掌櫃成親,倒是你幸運了。”
紫蘇不解,擡頭看他,嗔怪道:“你真是個怪人,哪裡有你這樣安慰人的?我變成這樣,你就高興了?烏鴉嘴!”
北風知道她說的是之前他曾經說過的話,訕訕道:“那個,你就別怪我了好嗎?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要不,你打我幾下得了?”
“好了好了,不怪你!”紫蘇見他低聲下氣的樣子,忽然有些好笑。“又不是你的錯,我怪你做什麼?”能怪誰呢?要怪就怪自己識人不清,太天真了吧!
北風看她笑了,終於放心了些,可是她臉上的哭笑讓他沒來由地一陣心痛。不由脫口道:“紫蘇,讓我照顧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