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剛過的第三天,大寧京城外的戰火便再次點燃。
京畿周圍三郡六縣十五鎮,遭到了宜、皓聯軍不同程度的圍攻,直接朝着皇城逼近。
百姓們只感覺到一口氣還沒喘上來,頭頂上便再一次泰山壓頂,讓人呼吸不過來,只能憋着氣,生怕惹來了什麼無妄之災。
同一時間,赤城那邊的求援信息也傳到了京城。
因爲年關過了,很快就開春了,只要北方不再下大雪,北狄人隨時有可能再次來襲。而如今鎮守赤城的幾十萬兵馬中,真正的北境軍只有不足十萬人,剩下的都是西南駐軍。
這樣的組合,若是放到顧清銘還在赤城的時候,必定是不怕什麼的,因爲顧清銘用兵如神,而且將士們都聽他的話。
可現在,顧清銘身陷敵營生死不明,雲瑤在去尋找顧清銘的途中不知所蹤,這樣的情況下,面對北狄二十萬驍勇善戰的兵馬,加上能征善戰的哥舒狂,還有那個素以陰險詭譎著稱的北狄王博爾冰,赤城將士一時間也沒了把握。
更重要的是,他們想知道,朝廷到底會不會派兵馳援。到底是不是秦元凱和秦太后暗中與北狄人做交易,害的顧將軍受制於人,至今回不來。
而不出安懷他們所料,朝廷以北狄不曾主動出兵攻打爲由,以攘外必先安內爲藉口,拒絕了安懷的奏請,堅持不肯將那二十萬北境軍調回邊境。
守在京城西邊的北境軍似乎也聽說了這件事,便又紛紛鬧騰起來,不管朝廷派人如何安撫,他們始終不爲所動,並且堅持請求朝廷將他們調回赤城。
北狄大營中,各路將領也開始忙碌起來。
左先鋒突兀瀚和右先鋒齊齊術頻繁出入大將軍哥舒狂的營帳,加上其他的將領和副將,哥舒狂的帳中一直都很熱鬧。
只是這種熱鬧對雲瑤來說,卻是無關緊要的,不管他們在商量什麼樣的計策,她都無能爲力,她只記得顧清銘似乎應該在這幾日醒過來。
最近這段時間,她爲顧清銘和哥舒狂同時療傷,兩個人用兩種不同的方法,但是都達到了同樣的效果。
哥舒狂自己明顯的能感覺到氣息平穩,新受的內傷似乎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這也更加證明了雲瑤的可信。
只是,博爾冰似乎還在觀望,因爲不管是顧清銘還是哥舒狂,都只是有好轉,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徹底痊癒,所以爲了確保萬無一失,博爾冰還是沒有正式出現在雲瑤面前。
如此一來,雲瑤不免開始懷疑,這博爾冰到底在不在北狄大營內。後來又想,顧清銘還在這裡,博爾冰生平視顧清銘爲最大對手,他又怎麼會把對手留下,而自己離開呢?
雲瑤在帳中憋悶的很,心中一直記掛着顧清銘,便想着去看看他。可是哥舒穎不知道去哪裡了,她自己一個人出去,勢必會被阻攔的,但是不管怎麼樣,總還是要先找到哥舒穎纔是。
如此想着,雲瑤從榻上起身,摸索着朝營帳外面走去。
可是她在站起來的瞬間,忽然間覺得腦袋一暈,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幾晃,一不小心撲在旁邊的桌子上,將桌上的茶杯掃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咣噹的聲音引起了帳外守衛的注意,很快有人掀簾進來,皺眉問道:“生什麼事了?”
“不好意思,站起來的急,沒站穩,差點摔了。”雲瑤朝着聲音的來源處看過去,先是道歉,然後詢問,“請問哥舒姑娘人呢?”
“哥舒小姐在大將軍帳中,一會兒纔回來,你先待着吧。”那守衛似乎也沒起疑心,說完就出去了。
可是他沒有現,雲瑤的雙手死死的扶着旁邊的桌子,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抑制住自己差點外泄的情緒。
因爲……她能看見了。
幾乎就是那一瞬間的事,守衛掀簾進來的時候,她眼前還是黑的,可當她轉頭看過去的時候,眼前便開始浮現人的輪廓,以及從帳外透進來的一片白色的亮光。
雲瑤再一次閉上眼睛,然後再小心翼翼地睜開,生怕這是自己的錯覺。
可現實告訴她,不是錯覺,她的雪盲症,因爲在這光線昏暗的帳篷中養足了時間,自然痊癒了。
雪盲症本來就不是什麼絕症,只不過是人的眼睛對突如其來的強光感覺到不適應罷了,失明的時間視每個人的體質不同而有所不同。她因爲從未見過如此大雪,再加上是昏迷中醒來驟然被強光所傷,所以失明的時間長了些罷了。
可現在,她恢復視覺了。這才現自己鎖住的地方,是個並不算大可是佈置精緻的帳篷,兩張牀並排地放在那裡,她此刻站在桌子邊,桌子正對着帳篷的簾子,而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兩邊都放了木架子,架子上堆着火盆。
深吸一口氣,雲瑤將自己心中的喜悅壓下,然後腦海中開始思索一些事情。
既然眼睛能看見了,那麼對她打探消息就十分有利,因爲這件事別人還不知道。她可以趁機將北狄大營的佈防調查清楚,等到日後真的要和顧清銘離開的時候,也不會束手無策。
“哥舒大小姐。”門口傳來守衛行禮問安的聲音。
“可有什麼異常的事情生?”哥舒穎問着,這是她每次出去以後回來,例行問的問題。
“沒有。”這也是守衛們每天給她的回答。
哥舒穎點點頭,進入帳中,一切如常,只有地上摔碎的杯子昭示着剛纔可能生的事情。不過,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摔碎一個杯子何其正常,她也沒有追根究底的必要。
而且,哥舒穎覺得自己快要放棄了。
將近兩個月以來,雲瑤本分的有些不像話,每天待在帳中足不出戶,要出去也是由她帶着。除了給顧清銘和哥舒狂療傷治病,她幾乎不多話,更不見她與別的任何人接觸,看起來完全正常。
哥舒穎真搞不懂,既然都已經決定聽雲瑤的方法療傷了,爲何還要讓她一直盯着雲瑤?難不成是吾王對雲瑤還不放心?
“哥舒姑娘,方纔我想出去找你,可不小心撞到桌子打碎杯子了。”雲瑤見哥舒穎進來,便立即裝作還看不見的樣子,開口說道。
“你找我做什麼?”哥舒穎很奇怪,因爲雲瑤甚少有找她的時候。
“我想去看看攝政王,再爲他把一次脈。”雲瑤直言不諱,“按理說攝政王近兩日應該會醒了,現在還沒有動靜,我擔心出什麼意外,所以想去看看。”
“也好,你跟我走吧。”哥舒穎說着,便走到雲瑤的跟前,像往常一樣牽着雲瑤的袖子,走出帳外。
這是雲瑤頭一次看見北狄軍營的場景。
大小不一的營帳按規律排布着,在整個營地中形成一種互相呼應的掎角之勢,這大概是上次徐將軍偷襲了之後,北狄人想出來的新方法,因爲這樣做可以四面防守,互爲支援,就算有人想偷襲,難度也會很大。
先前雲瑤只站在赤城的城樓上,看到過北狄的士兵,當時隔得很遠,而且與大寧士兵交戰在一處,根本看不真切。現在就近來看,才現北狄人果真與中原男子生的不同。
北狄人的樣貌大多粗獷,身材也十分魁梧,用五大三粗來形容也不爲過。而在中原,像顧清銘和沈澈那樣的,就已經算得上健碩了,但是比起北狄的男子,卻顯得“纖瘦”的多。
雲瑤不敢張望的太過,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地默默走着,而她心中惦記的顧清銘,卻早已經醒了過來,正躺在牀上喝藥。
而顧清銘的四肢上全部被銬上了手銬腳鐐,堅硬而厚重的玄鐵鏈子,稍微動一下都覺得艱難,這是他剛醒過來的瞬間,有人給他銬上的,防的就是他內傷好了之後,趁機逃走。
不止如此,顧清銘還覺得自己渾身乏力,傷是沒那麼痛了,可就是勁兒使不出來,他能猜到,肯定是剛纔那碗藥裡面,被放了軟筋散,所以纔會有這樣的效果。
“大寧的戰神將軍,現在也只能被困在咱們北狄的大營裡,什麼也做不了。”照顧顧清銘的士兵開口說道,“顧將軍,你可得感謝吾王,若不是他大善心請了神醫來給你治傷,你這會兒肯定還在昏迷呢。怎麼樣,要不要考慮轉投咱們北狄?”
“替我謝過北狄王的好意,轉投北狄就不必了。”顧清銘笑着搖頭,哪怕是被束縛着,可他卻仍然泰然處之。
“哼,不識擡舉!”那士兵說着,將最後一口藥喂顧清銘喝下,然後冷漠地站在一邊收拾東西。
如果不是吾王下了命令要好好對顧清銘,他纔不會來給顧清銘喂藥呢!這個人,是北狄的死敵,那柄長劍下,也不知道殺了多少北狄的兄弟!
“哈奇,攝政王醒了嗎?雲姑娘過來給他把脈了。”很快,哥舒穎的聲音在帳外響起,算是給哈奇提了醒。
哈奇轉身,惡狠狠地盯着顧清銘,說道:“一會兒你要是敢在那個瞎子面前開口說話,或者泄露什麼不該說的,小心吾王扒了你的皮!”
顧清銘可沒工夫聽哈奇的威脅,他滿腦子都是哥舒穎剛纔的話,“雲姑娘”三個字充斥在他的腦海,讓他幾乎有些回不過來神。
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