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姬

一連半月,雲雪萱不敢出門。那日與南司琰生的“曖昧”情事,如夢魘一般糾結在心口,令她痛不欲生。倘若時光可以倒回,她寧願咬舌自盡,但那時的自己,卻呆滯地像個木偶,什麼也沒做。恨透了這樣無能的自己,也一度想過自殺,但每每剛舉刀,便被佩梨阻止。

佩梨哭道:“小姐這是何苦?那日的事,只要小姐不說,便不會再有人知道。料想那二皇子爲了名節,也是不會說的。你這一死,豈不是存心將這把柄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麼?到時你九泉安息了,可名節卻不保,讓老爺還有何臉面立足於朝廷?”

雲雪萱被她說動,只得作罷。

半月裡,南司琰與宮步遙完婚。南司玥依舊每夜與南司璃暢歡,只是身體愈乏力起來。太醫來診治數番,不得要領,誤以爲是縱慾過度,胡亂開了些方子,也就算了。

雲雪萱亦是大病了一場。病好後,見天氣晴好,才驚覺已到了春暖花開之時。不免又想起去歲在獵場與南司玥初見的模樣,心中感慨萬千,便對佩梨道:“今日天氣甚好,我許久未出門,想出去散散心了。”

佩梨自然喜得合不攏嘴,挑了件桃紅新衣給主子穿上,又將那清瘦的面容美美打扮了一番,這纔跟着出了軒陽宮。二人走在迴廊處,細碎的柳絮伴着陽光落在肩上,似蝴蝶般令人愉悅。那清新的空氣,夾着新泥的香味,煞是好聞。雲雪萱眯起眼,深吸一口,頓覺心情舒暢了不少。前些日子的煩惱也消下心頭。

正與佩梨談笑,忽而遠遠地瞥見宮步遙帶了幾個丫鬟往這邊走來,忙拉住佩梨,轉身欲走。

“你站住!”宮步遙亦是現了她,追過來,道,“皇嫂這是什麼意思?見了本公主,竟然未打招呼扭頭就走。”

雲雪萱大窘,紅了臉,細聲道:“妹妹誤會了,只是……”

“誤會?”宮步遙打斷她,柳眉一挑,“還妹妹?哼!本公主與你非親非故。適才尊稱你一聲‘皇嫂’,不過是提醒你記得自己的身份!你倒跟我攀起親戚來了!好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雲雪萱頓時尷尬。佩梨忙擋到她面前,對宮步遙道:“二皇妃說的話可真是笑死人。連奴婢這種下人也不禁要感嘆您高貴的教悔了。論出身,我家小姐確實比不上您的公主身份。但是,此處乃北澩宮廷,公主別忘了,我家小姐再不濟,也還是個太子妃!憑什麼要我家小姐給您打招呼,就算我家小姐見了您扭頭就走,也輪不到您來責備半句!”

“哼,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宮步遙臉上訕訕,指着佩梨道,“皇嫂真是好本事,養個丫鬟都如此厲害!”

雲雪萱哪裡敢反駁,只賠禮道:“妹……公主請息怒,都是我管教不嚴,惹惱了公主。待我回去後,一定好生懲罰。”

宮步遙道:“何必回去再罰。不如趁着現在,將事情了了,也好了結皇嫂一樁心事。”

雲雪萱不答,宮步遙又對身後侍婢道:“青梅,去,給我掌嘴!好好教訓一下這丫頭!”

“你敢!”佩梨大叫,“縱使奴婢說錯了什麼,也該是由得我家小姐來罰!與公主您何干!”

那叫青梅的侍婢立即捲起袖子就要來掐,大罵:“好你個野丫頭,竟敢跟我們公主大聲說話!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雲雪萱大急,忙挺身擋在佩梨身前,哭道:“不要!求公主高擡貴手饒過她吧!”

宮步遙不答,刻意別開頭去。身後又來兩個丫鬟,推開雲雪萱就將佩梨按住。其中一個狠狠往她肩上掐了一把,另一個順勢一腳踢中她膝蓋。佩梨吃痛,跪在地上,嘴上仍然大罵不停,拼命掙扎。青梅立即過來,一手揪住她頭,另一手“啪,啪”地掌起嘴來。

“不要!”雲雪萱再度撲過來,一面扯着青梅手臂,一面哭道,“佩梨也是心疼我纔會無禮頂撞公主!一切皆因萱兒起,公主要罰就罰我吧。只求您高擡貴手,放她一條生路!”

宮步遙彈彈指甲,悠然道:“皇嫂這話說的,好似我存心跟一個小丫頭過不去一樣。我也是心疼皇嫂,怕你日後被這小丫頭爬到了頭頂上,這才幫你教訓一下她。”停了口,又彎腰俯在雲雪萱耳邊,悄聲道,“至於我們之間的賬,待會兒再慢慢算!”森然的語調,令雲雪萱心底一寒。不記得自己何時得罪過她。莫名的不詳預感爬上心頭。

宮步遙一把推開雲雪萱,對青梅道:“不要停!給我狠狠打!”

佩梨頭散了一地,邊掙扎,邊罵:“宮步遙!有本事你今天打死我!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青梅一聽,更加不會手下留情,狠狠撕扯着佩梨嘴角。血流了一地。

雲雪萱心疼不已,慌忙跪在宮步遙面前,告饒連連。宮步遙哪裡肯依,一巴掌將她打倒在地,又一腳踩在她胸口,咬牙道:“雲雪萱,你現在懂得求饒了?沒用!晚了!你和南司琰幹出那種豬狗不如的事時,怎麼不知道求饒?”

雲雪萱“哇”地吐出一口鮮血。那天的事,宮步遙知道了!她怎麼知道的?明明記得那夜,沒有別人在場的!

雲雪萱似被抽去了渾身力氣,面如死灰。宮步遙毫不憐惜,揪住她的頭,又往那臉上掄了一巴掌。大滴的淚擁出雲雪萱眼眶。臉上生疼。

此事,生在御花園西南角。

一陣春風拂面,清新怡人。淡綠的風箏,隨風劃過天際,落在她們身後的高大枝幹上。無論線如何緊繃,那風箏就是上不得,下不得。

隨即,不遠處響起南司玥氣呼呼的叫喊:“南司璃!看你乾的好事!還不快去把它撿回來!”

“不撿!”南司璃捂着被皇兄敲痛的頭,賭氣道,“你不吻我,就不撿!”

南司玥推他一把,道:“你不撿算了。我自己去!”

“還是我去!”南司璃趕緊拉住他,不管不顧往那脣上嘬了一口,然後不待對方怒就提起氣猛翻兩個跟頭,落在那一堆女人中間——愣住。

南司玥很快追來,看見如此光景,也愣了。

這一堆女人,扭打在一起,完全沒有儀表可言。尤其是跪在地上那兩個,頭凌亂,嘴淌着血,臉頰通紅還帶着五指印。

南司玥一皺眉頭,拉過南司璃,道:“璃,這都是哪宮的女人?竟如此大膽在此處撒野。”

南司璃額上冷汗,指着宮步遙道:“這個是前幾天進宮的西嵐公主,南司琰新娶的妃子。”又指了指雲雪萱,沒好氣道,“至於這個,名義上還是軒陽宮的太子妃。玥,你怎麼忘得這樣快?”

居然不記得他也有妻子!宮步遙一挑眉,眼裡的畏懼盡數消散,抓過雲雪萱的頭又要開打。

南司玥似做無心,踢了一下腳邊的石子。石子倏地飛起來,打在宮步遙手上,迫使那正欲打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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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步遙瞪大了眼睛。素聞南司玥不喜這種後宮爭鬥,又不在乎自己娶回家的妻子,何以此刻會有如此表現。她還來不及想明白,南司玥已經站了在她面前,目不轉睛瞪着她,卻是對雲雪萱命令道:“起來!”

雲雪萱動了動脣,擦乾眼淚勉強起身。南司玥冷冽的聲音,讓她無從反抗。

南司玥又道:“給我打!方纔她如何打你的,你現在照樣給我打回去!”

“我,我不……”雲雪萱縮了縮身子。從來沒有打過人,怎能對宮步遙下手。可是,南司玥的背影已經讓她顫抖不已了,又如何能反抗。下意識後退一步,佩梨趕忙將她扶住。

宮步遙氣極,又恢復了先前囂張的模樣,指着南司玥道:“你敢!好歹我也是西嵐公主!”

“哼!”南司璃一旁哧笑道,“可我皇兄也是北澩皇子!西嵐,不過他的手下敗將!”

“南司玥,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麼你呢?”南司玥毫不相讓,指着雲雪萱道,“這個女人再不濟也還是我的東西。公主如此破壞我的東西,算是什麼意思?”

“那你就要問問這個女人是什麼意思了!南司玥,你究竟知不知道這個女人揹着你幹了什麼好事?她……”

“啪!”雲雪萱閉着眼甩了她一耳光,將那後面的話硬生生壓了回去。而那打過宮步遙的手,被另一隻手捧在胸前,瑟瑟抖。

宮步遙怔住。這個女人,這個看起來軟弱至極的女人,竟然敢打她!她貴爲一國帝姬,深得父王和王兄寵愛,想打誰就打誰。從來都是她打人,哪有人敢動她一根頭!如今,雲雪萱這個無能的女人竟然打得她面頰生疼。一時血氣上涌,哪裡還顧得到儀態,捲起袖子就往雲雪萱身上撲。

雲雪萱嚇得連連後退,一個重心不穩又跌到地上。

南司玥攔住宮步遙,面無表情朝那扭曲的臉蛋上又甩一個巴掌。

宮步遙吐出一口鮮血,痛得大哭。

南司玥厲聲斥道:“你放肆!此處是我北澩宮廷,記好你的身分。你現在早不是西嵐帝姬,不過是二皇子新娶的妃。太子妃打了你,便打了你!難道你還敢行兇不成!”

宮步遙更氣,幾乎跳起來:“南司玥,你少給我一口一個北澩,一口一個西嵐的叫!說到底,你不過就是欺負我一個外國公主,在你北澩的地盤上無依無靠!我告訴你,我們西嵐敗你一次,但不會永遠都敗在你手上!真要論實力,我們西嵐不見你比你北澩差。你今天打了我,我會記住,下次你再敢對我不敬,我定修書回國,讓皇兄派兵壓平你的城池!”

南司玥不答,又給她一巴掌。

“南司玥!”宮步遙捂着臉,氣得抓狂:“你欺人太甚!”

南司玥一笑,道:“怎樣?我又對你不敬了。你最好趕快讓宮黎彤兵,否則你的小命只怕要斷送在我手裡了。”戲謔地看了宮步遙半晌,又道,“還有,你西嵐敗我一次,就註定永遠是我的手下敗將。倘若他日兩軍交戰,南司玥定當親赴戰場,滅你城池!”言罷也不管宮步遙臉色有多難看,只對南司璃道,“璃,我們走!”

南司璃趕緊跟上,越過雲雪萱時,臉上露出一抹詭笑。雲雪萱背脊寒,驚得連退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