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了這不多不少的一陣子平定,衆人的心緒似乎都也多多少少的有了些轉變。那些紛亂次第消退,理性便逐一的回了來。
皇上擡步向主位處的陳皇太后走過去。即便他已經看明白了這又是太后精心部署下的一場算計,但那畢竟是他的母親,他委實不能不顧惜自己母親的心情,更不能不顧惜母親的身體。
只是,陳皇太后此刻的心情一定是非常複雜的。她一定會覺的我上官琳琅是一隻九命的貓,竟然明裡暗裡怎樣怎樣都作弄不死我!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徐徐的一聲,我甫回神,這是太后啓口淡淡的一句唸叨。心裡一定,我知道,這話兒當是在對我說的。
而擡眸去顧時,太后的目光卻是偏向了遠方攢動的簾幕,脣畔徐勾,態度淡然且隨意。
我心下里一澀又一譏,深覺這可譏可諷的人是我自己!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命數的問題,是否我時今本就不該大限已至,故而無論怎樣都就是不能把我上官琳琅給作弄死?其實不僅是太后,連我自己想想都覺的很奇怪,也很後怕。
我到底是個什麼化現、什麼轉世才爲了人的……呵!
當然,不知不覺間,這心境就起的多少有些玩味了。
此刻皇上已經行至了太后近前,一聞這話,先愣一愣。
太后則仍舊是悠然的姿態,擡手慢慢撫撫太陽穴。
“深宮之內的陰霾風氣,即便死而不僵,也到底會邪不勝正……母后不必過度掛心了。”這個時候,我啓口微妙的打了句圓場。即便我知道這話兒在陳太后聽來不僅不會覺的心緒舒展,似乎反倒還會堵心。
陳太后沒理會我,斂了一下眸子,似乎心不在焉。
我也就沒再多言什麼,頷了頷首,把身子退回去。
“母后,可是覺的睏乏?”皇上又行幾步,見陳太后手撫太陽穴,斂眉啓口問了句。
太后便把目光收回來,卻未往皇上的身上落,而是轉目示意了一下貼身伺
候的女官。
那女官便會意於心,擡手攙扶着太后起身。
皇上見狀,忙也擡手從另一邊把母親攙扶起來。
太后沒拒絕他,任由他攙着起了身子,後緩步閒閒然的下了主位踱步:“人老了,竟日裡總會這樣容易就覺的睏乏。”她的聲波淡淡的,有着一種微妙的疲憊感。
“母后不老呢。”江嫺也是極擅粉飾太平的,她在這個時候柔柔然的啓口,“只是這已經是十一月初了。春困秋乏,總歸是難免的。”
太后似有似無的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行至了進深處時便又把步子定住:“行了。”側目窺向皇帝,口吻淡然,“哀家自己回去,你便不必送了。”
“還是兒臣送送母后吧!”皇上當然不依從,他這樣堅持着。
“呵。”太后卻勾脣一笑。倘使放在平時,她也就不說什麼了;但此刻她的心情是複雜的,於是她斂眸玩味,“皇兒還是留在這裡陪陪你那愛妃吧!經了方纔那一樁事,哀家覺的鬧心,只怕……她更糟心!”說着話又停一停,轉目徐徐訕訕看我一眼。於此也不待皇上回復,徑自的鬆了皇上的臂彎,搭上了另一個忙不迭走過來的女官的手。
皇上一時又默住,他已忖度出個中緣故,當然也能品味出母親的心境。見母親如此,他也就不再執着,就勢把頭往下頷了頷:“兒臣,恭送母后。”簡單的送一送。
我並着江嫺、端才人也都斂襟對着陳皇太后離開的方向行了一個禮。
待這身子平一平時,我忽然覺的身體漸趨孱弱,一陣頭昏目眩的感覺沒個半點兒昭著的襲來。
“呀!”江嫺許是瞧出了我的不對勁,邊擡手攙住我,便這樣甫地噤了一聲。
皇上似乎打了個激靈:“琳琅……”下意識喚我一喚,他忙又回身過來自江嫺的臂彎裡接過了我。
我委實不是裝模作樣,實在是這心力的交猝並着思緒的繁複,以至這身子軟綿綿的有如雨雲,一下就借勢跌倒在皇上的懷裡。
“榮寶娘娘的
脖頸有劍傷,要不要宣太醫來包紮一下?”端才人且急且怯道。
“不必了。”我聞言後徐聲回覆,“這樣未免過於嬌嗔。”
“還是宣太醫來包紮一下才穩妥!”皇上壓着我的話尾這樣篤定的一句。
我感知着他對我的關心,也就沒有過多的堅持。
這時聞得冉幸一陣微弱的哭泣。我回一回神,轉眸時見她且啜泣且幽幽道:“我們家娘娘這近來也不知是招了什麼東西,三天兩頭的……脖頸處前遭那簪子劃出的傷口還不及痊癒,此刻又新添了觸目驚心的劍傷……”她說不下去,似乎又自覺失態,轉了身子以袖掩面啜泣的依舊不迭。
“嘖,還嫌不夠煩亂,你卻又來新添!”我有氣無力的蹙眉嗔怪一聲。
但同時,皇上的臂彎在次第的收緊。縱然他什麼話也沒說,但我能自這無聲的默契中感知到他的心疼。
“好姑娘,卻別說這些的話兒……你主子該難受了!”江嫺忙湊上去擁住了冉幸,說着說着話兒,她亦哽咽起來。
一旁的端才人也擡袖以帕子半掩半點的拭拂了幾滴淚。也是,衆人都這般了,她倘使不流淚,怎麼也都是不合時宜的。
這便又攪擾的我心緒跌起,我覺的自己倘使過分的理性了,終究也是不合時宜的。我也沒再說什麼話,蹙眉間徐徐的闔住了眸子。
這時忽感身子一輕、足下一陣懸空,旋即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的作弄感!
待我甫地睜開眼睛一定神時,才發現是皇上打橫抱起了我。
“榮寶妃的身子眼下發虛,你們且都散了讓她好生休息。”皇上這樣道了一句。語盡也不待衆人反應,就這樣自顧自的抱着我,徑自的出了屋子、往了偏閣去休息。
我的內裡起居室因方纔被搜查的緣故,此刻是狼狽的。故皇上抱着我往了偏閣來,先叫冉幸引着宮人們去收整那邊兒的屋子。
“琳琅。”往這寶簾垂掛的榻上放下我,他俯下身子瞧我,雙眼盛着無限的愛憐與疼惜,“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