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她竟只顧着傷心了,怎生忘了皇上這一碼事。
如今託婭已經醒了,若是皇上問及以前的事,要她如何回答?就算現在重陽在她身旁可以幫着圓謊,那以後呢?
她望了託婭一眼,真真兒的,兩人的眼眸長的極像,只不過託婭更清澈一些罷了!
心思微動,爲今之計,只有讓她假裝失憶,說不定可以暫且瞞住,否則以北辰夜的性子,若是此時說出真相,救不了託婭不說,反而還會害了她。
重陽不敢冒險,她什麼都沒了,只剩下這個妹妹了!
於是在託婭耳邊低聲道:“旁的我日後再跟你解釋,待會兒皇上來,你就假裝失憶,什麼都記不得了,他問你什麼,都由我來替你答,聽懂了嗎?”
“爲什麼?”託婭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聽着外頭的腳步聲,重陽凝了凝神:“聽話,照着我說的做,我不會害你的。”
目光堅定,讓託婭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重陽的心稍稍一鬆,聽着步子漸進,忙起身,跪了下去,待北辰夜進來,垂首高聲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北辰夜稍一停步子,便快步走了進來,對着重陽略一擡手,便向着牀榻的方向過去,一把將幾欲起身請安的託婭又按了下去。
“聽說你醒了,我便急忙趕了過來,怎樣,你現在覺得如何?”
甚是溫和的語氣,關切的神情,甚至以‘我’自稱,完全不似待她時的陰冷戾氣,重陽望着,一時呆住了,似乎,又看到了樓亦歌的影子。
而託婭,更是一下子愣在了那裡。
活了這麼些年,從來未曾見過這般氣質優雅的男子,草原上的男兒都是莽夫,整日風吹日曬與牛馬相處,自然是粗魯萬分,且大多數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空有一身蠻勁。
而眼前的男子,笑容溫暖,眉宇間貴氣十足,又有着男子獨有的深沉和柔情,讓人心甘情願沉淪其中。
她不由得看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模樣,讓北辰夜不由得蹙了蹙眉,記憶中的花滿樓何曾出現過這般的神情,就連她們二人初次相見,她雖然驚訝,卻也是極好的掩飾着情愫,而眼前的女子,眼神之中太過空白,沒有重逢的喜悅,只是呆呆的瞧着。
這。。。真的是他朝思暮想的花滿樓嗎?
“皇上--”重陽見狀,上前一步輕聲打斷,“她雖然醒了,可是太醫說驚嚇過度,是以,以前的事都記不得了。”
“什麼?”北辰夜一驚,有些難以置信的轉向託婭:“滿樓,你連我都不記得了嗎?”
託婭有些不解,她叫託婭,他爲何叫她滿樓?
但見重陽朝着她使了個眼色,雖然有些不甘願,卻只能順着重陽的話說下去。
“我,好像什麼都記不得了。”
“怎麼可能?滿樓,我是樓亦歌,樓亦歌,你真的不記得了?”
這是託婭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也是重陽頭一遭從以北辰夜身份出現的他口中說出的名字,他緊蹙的眉頭與痛楚的神色,讓她心下一痛,就連呼吸都跟着困難了。
她,這都在做些什麼呀,用着愛的名義,去騙着她愛的人!
可是一個謊言開始,便預示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填補,從此便如無底洞一般的,無休無止,她只能順着失態的發展,再做打算。
“也罷,也罷,不記得便不記得,我記得便好。”良久,北辰夜才吐出一口氣來,手,緊緊握着託婭的手,聲音緩了一緩:“滿樓,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你的,哪怕你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言畢,親自扶着她躺下,又拿了一條錦被給她蓋上,神色更是柔的似是能擠出水來。
“你好生歇着,我改日再來看你。”
起身,快步走到重陽跟前,擡眼望了她一眼,淡聲道:“皇后,你陪朕出去走走!”
迥然不同的語氣,讓重陽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卻無暇去想,只垂首,斂去眼底的鋒芒,低聲應下,跟着他走了出去。
“皇上讓臣妾出來,是有話要說吧?”
兩人在從偏殿出來一直走到正門口,北辰夜一直未曾開口,重陽知曉他讓她出來定然是有事要說,索性開口問道。
北辰夜怔了一怔,回首望着她,她眸中含光,一眨不眨望着他,像是要瞧進他的心裡。
北辰夜一震。
這目光,爲何會這般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眼前出現了另一張臉,美目流盼,笑靨如花。
兩張面容慢慢交互,交互,一點點的移近,最後,融在了一起。
“滿樓。。。”他懦懦張了張口,聲音卻卡在嗓子裡,只雙眸蹙在一起,似是千言萬語。
重陽原本沉寂的心,在望着他含情的目光之下,倏然一動。
這樣的目光是樓亦歌特有的,澄明之間偏又帶着丁點兒的情愫在其中,如同三月楊柳青,讓人不覺沉淪。
“皇上?”重陽輕喚了一聲,不知他爲何失神。
北辰夜愣了一愣。
不得不承認,在重陽跟前,他又失態了。
若說之前會誤將重陽喊作花滿樓是因着尋人心切,那如今又是爲何,花滿樓不是已經在裡面了麼?爲何還會出現這樣的幻覺?
他搖了搖頭,暗暗穩下心緒,在擡頭,已然是清冷的神色。
“忠王一事過去已有數日了,旁人不清楚,但是你我心知肚明,這次大軍能大獲全勝多虧了寒淮三王子的協助,是以,朕已經修書,請漠北王攜三王子來我北辰覲見,朕想,藉機答謝一番。”
那般冷清的神色,不屬於樓亦歌,而是北辰夜所特有的。
重陽暗暗發笑,自個兒,怎麼腦筋這般不清楚了?演戲,便要全套,不是麼?
於是垂首斂眉道:“皇上忘了,三王子已經是世子了,這,也是託皇上的福。”
北辰夜望了她一眼,扯起嘴角一笑:“皇后什麼時候也學會溜鬚拍馬了,這倒不像是你的作風。”
“臣妾實話實說,怎麼到了皇上這兒就成了溜鬚拍馬,那倒是臣妾的罪過了。”
淡淡的說着,重陽仍是不擡頭,只凝着光潔的地面,清冷的灰色,隱隱生着寒意,將她的聲音襯得越發的低了。
北辰夜一笑,對她的半玩笑半當真的話不置可否,院子裡的梨樹發了芽,樹幹間隱隱透着綠芽,鮮嫩極了,他伸手,從最低的枝丫上採下一個來捏在指間,青翠的綠,皎皎的白,交相呼應。
“皇后,既然你決定留下,那這後宮之事朕便與你商量一下。”北辰夜緩緩開口。
“皇上是想說託婭。。。滿樓的事?”重陽何其瞭解他,一語中的,卻是將託婭的真名說了出來,索性也不去掩飾,在北辰夜探究的目光下,繼而道:“託婭,是她的本名。”
“託婭--光輝?朕還以爲,她的真名會與花草有關。”聲音有些縹緲的不甚真切。
“哦?這是爲何?”重陽倒是感興趣的很,爲何他會猜測她的本名會與花草有關。
北辰夜似是陷入沉思,嘴角,不覺掛了一抹淺淺的笑意,不濃,卻是由着眼底散發出的,讓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光暈當中。
“原先是以爲與花有關的,朕知曉她的名字定然是信口取的,但是以花爲姓,該是有原因纔是,是以,朕起初便猜測是與名字有關。可是後來才知曉,她不喜歡花,反而喜歡青草,便又猜測該是與草有關。”說到這,又是一笑:“看來是朕多想了,便只是信口一說。”
重陽不再接話,她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要如何說,只將這個話題自動跳轉過去。
“皇上想如何做?”她說。
北辰夜凝了一凝,略一沉思,說道:“在皇后與朕說了要自由之後,朕便想着將這後位給她,只是如今,你既已決定留下,朕絕對不會做不仁不義之事,那皇后之下,便是皇貴妃。”
重陽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這等事,北辰夜可是從來未曾與她商量過,這一遭,這是怎麼了?
“此事不是什麼大事,只待她身子好些,臣妾認她做妹妹便可,其餘的,皇上決定便好。”
她便是這樣想的,也這樣說的,反正她已經決心找機會將託婭帶走,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北辰夜臉上閃過的那絲猶豫,卻不單單是因着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