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蘇靜翕沒有回答蘇氏的話,而是將目光放在另外一側,“這便是嫂嫂吧?”
蘇氏話出口,才意識到她是僭越了,順勢答道,“可不是,這便是你剛入門的嫂子。”
李氏連忙上前一步,行禮,“臣婦給珍昭儀娘娘請安。”
蘇靜翕起身,親自虛扶了一把,“嫂子不必多禮,你與哥哥喜結連理,我還沒有東西送與你,這個便當作是賀禮吧。”
順着從手腕上褪下鑲金翡翠玉鐲,套在她的手上。
李氏心裡一驚,連忙道,“這禮物太過貴重,臣婦實在不敢受。”
雖只是一個鐲子,但是從宮裡出來的,又是當今最爲受寵的珍昭儀娘娘手上的,便是再不識貨,也應當知道價值不菲纔是。
“嫂嫂不必客氣,這只不過是我的一點心意而已,”蘇靜翕攔着她,沒讓她取下來。
蘇氏在一旁想了想,道,“既然是娘娘送給你的,你便收了吧。”
李氏無法,只能福了福身子,“先前娘娘派人送來的那許多賀禮,臣婦沒有機會與娘娘親自謝禮,如今在此一併謝過了,多謝娘娘的厚愛。”
落落大方,不驕縱,不謙卑,蘇靜翕暗暗讚賞的點點頭。
“嫂嫂不必客氣,如今咱們都是一家人,這點子東西,本宮還是捨得的,”蘇靜翕細細觀察她的表情。
頓了頓,“本宮在宮裡不能盡孝,實屬不該,如今既然嫂嫂已經入了蘇府,那便是蘇家的人,還望嫂嫂能替本宮,替哥哥多孝順本宮的爹孃,照顧好本宮的哥哥,還有便是早日爲哥哥爲蘇家誕下長孫,綿延子嗣。”
李氏人不傻,自然能夠聽出來她話裡的意思,從“我”到“本宮”的稱呼變化,一口一個“本宮的”,其中的警告與含義讓她背上驚出了一身汗。
不去多思其中的深意,福了福身子,“娘娘放心,臣婦既然已經嫁入蘇家,日後便只是蘇家的人,服侍夫君,孝順公婆,這是臣婦的責任,臣婦不敢忘,娘娘只管放心。”
這是在表態了。
蘇靜翕點點頭,“嫂嫂能夠有這個心,我很高興,年底四皇子的週歲宴,嫂嫂便與孃親一同入宮吧,我會與皇上說的。”
稱呼雖然變了回來,但是警告卻沒有少,意在指出,她背後還有楚周國的四皇子,能夠參見四皇子的週歲宴,是榮幸,是恩寵,起碼若是她沒有嫁入蘇家,只是李家人,自是沒有這個機會。
李氏露出一抹笑容,“是,臣婦謝過娘娘。”
蘇氏在一旁暗自點頭,媳婦是她千挑萬選的,有此表現她很欣慰,自己果真沒有看走眼,但是女兒的變化纔是她真正震驚的地方。
媳婦再親,也親不過自己的女兒,所以她才能坐在一旁,任由女兒警告媳婦。
許多時候,女兒的話能夠抵過自己的千百句話,即使李氏嫁入了蘇家,但是到底不是蘇家人,若是有心爲了李家,做出不利於蘇家的事來,連累了蘇家,不是沒有可能,且得不償失。
這個道理,不止蘇氏明白,蘇靜翕也清楚,所以她纔會利用身份來壓她,所以纔想要立威。
從腰上解下一個碧玉滕花玉佩,放在李氏的手上,“這個便算是我提前給小侄子的禮物吧。”
李氏不得不接,面上含笑,“臣婦多謝娘娘。”
蘇靜翕點點頭,走到蘇氏旁邊坐下,問道,“二哥哥還沒有回來麼?”
蘇氏心裡苦澀,二兒子爲了經商,到處奔波,幾個月纔回家一趟,但是好在生意越做越大,銀錢也賺了許多,可是她倒寧願兒子能夠長伴膝下,不要受那些苦。
可惜不由她。
心裡如何想的,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前幾日回來了一趟,你大哥成親過後,今日一早便走了,若是晚上一天,還能見見你,他可是念叨了好多回呢。”
蘇靜翕憶起過往,大哥穩重成熟,甚少與她嬉鬧,而二哥卻是潑猴兒一個,與她最是相處得來,兩人雖然經常打鬧,但是隔天便和好,感情越打越深。
她如今的不重規矩,許多便是在二哥的縱容之下養成的,幫着她隱瞞蘇氏,替她受爹爹的責罰,養成了她這般的性子。
“若是二哥哥回來,娘一定要勸告哥哥好生注意身子纔是,銀錢沒有掙完的時候,和樂纔是最重要的,銀子夠用便是。”
蘇氏點點頭,“你放心,若是你哥哥回來,娘定會與他說的。”
兩人閒聊了各種話題,李氏間隙的插上幾句,不過小半個時辰,蘇順閒便過來了,行了一禮,“奴才給珍昭儀娘娘請安。”
“蘇公公不必多禮,”蘇靜翕揮了揮手。
“娘娘,皇上讓奴才過來與娘娘說一聲,時辰不早了,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
蘇靜翕點點頭,掏出帕子爲蘇氏抹了抹眼淚,“孃親,你要與爹爹好生保重身子纔是。”
蘇氏應了一聲,“臣婦知道,娘娘快些走吧,讓皇上等久了便不好了。”
蘇靜翕起身,頭未回的往外走去,留下跪着行禮的蘇氏與李氏。
走到前廳,便見宗政瑾坐在上首,孟聞天與她爹分別坐在兩側,大哥隨後,福了福身子,“皇上。”
宗政瑾點點頭,“時辰不早了,朕便先回宮了。”
“微臣恭送皇上。”
宗政瑾親手將她的紗巾覆上,牽着她往外走。
上了馬車,宗政瑾纔將她的紗巾取下,擁在懷裡,“怎麼每見一次都要哭一次?”
蘇靜翕緊緊環住他的腰身,巴掌大的小臉埋入他的胸膛裡,“臣妾只不過是太高興了。”
高興能夠有此進會與爹孃親人相見,高興你能夠花了這麼多的心思爲我,高興你能夠待我這般好。
“高興也哭,不高興也哭,你說說你是什麼?”宗政瑾有些無奈,擁着她坐在馬車的中間,長腿伸展,將她放在腿上。
蘇靜翕想起了後世的一句話,笑道,“皇上難道不知道女人是水做的麼?自然有使不完的淚水了。”
宗政瑾挑眉,點點頭,“你確實是水做的。”
如水一般綿柔,同水一樣細軟,全身上下,便像是被水灌溉的一般,凝脂肌膚,香肌玉色,美矣。
蘇靜翕沒有意會到他話裡的深意,只能訥訥附和了一聲。
哭過的眸子紅紅的,如蝶翼般的睫毛上還沾有水珠,捏了捏她秀氣的鼻頭,俯身親了親她的眼角,“你高興便好。”
你高興便好。
我心甘情願。
蘇靜翕眉眼彎彎,隨即肅了肅面容,擡手捧着他的俊臉,一字一句道,“我愛你,知否?”
發自內心的愛,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早已將自己的心淪陷,寧願禁錮在你身邊,連人帶心,甘心與你同樂,與你同憂。
曾經我以爲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可是當我真的夢了,情也深了,如現在如此刻,我只希望夢永遠不要醒來,因爲情早已回不去了。
我愛你,你知不知道?
宗政瑾有些微徵,這不是她第一次與他表明心意,但是這一次,他卻從她的臉上,她的眼裡,看見的是真的不能再真,滿滿的情誼宣之於口,不是歡喜,不是心悅,是愛。
“知。”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否則以她的性子,她如何會願意每日配合他,如何會願意在生死攸關的時刻,與他共生死,甚至他的這條命都是她從鬼門關上親手拉回來的。
她救了他的命,也救了他的心。
曾經的他滿心仇恨,只想着報仇雪恨,將仇人送往地獄,將自己放在永世不得安寧的境地,可是不知何時開始,她已經慢慢的不知不覺的滲透到了他的心裡,讓他放在心尖,捧在手心,捨不得傷她半分。
他的一個“知”便足以讓她欣喜不已了,有什麼能比自己的心意爲所愛之人知曉,且被接受,而更讓人歡喜的呢。
她的愛情太過赴湯蹈火,太過剛烈盲目,愛上了便是愛上了,她歡迎他住在她的心上,即便未來不可預測,即便會心傷不已,可是那都是她所愛之人啊,她如何都不會責怪半分。
不必迴應,不必付出同等的情感,只求他能夠知曉,允許她付出,邁出一步,兩步,三步,慢慢的走到他身邊便可。
如果有一百步要走,她可以走九十九步,在最後一步之前,告訴他,她來了,再邁出最後一步,而他不必走一步,只求不要轉身,不要裝作看不見她,不要在她走了九十九步後,選了另外一個方向,與她錯開便可。
愛的低微,可這便是她。
兩人靜靜相擁,沒有說一句話,卻絲毫沒有覺得尷尬。
這夜,蘇靜翕自是宿在了乾清宮。
與宗政瑾在出宮前所說的一樣,這晚並沒有因爲時辰已晚,而放過她,反而是可着勁的折騰。
心意難求,真愛更難求,自該好生表揚一番纔是。
蘇靜翕也樂得配合,與不愛之人歡好,是痛苦是不情願,如她初入宮之時,只是當作工作而已。
如今的她,全身心的投入,與心愛之人歡好,是幸福是心甘情願,他自是能夠體會到其中的微妙差別。
他沒說,她便也不解釋。
有些事,心知肚明便可,不必宣之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