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迪迪喃喃地重複着葉蕭的話,倒持着兩件大殺器的雙手在極限下繼續握緊,如要生生捏碎了握柄。
明月、雪舞、昭昭,齊齊挺直了腰桿,慵懶、疲憊、頹喪、無力……盡數隨着浪花捲走,有一股英姿颯爽的昂然之氣。
即便是好像什麼都不掛心的小九,亦發出了一聲骨節脆響,輕飄飄地一挪步,擋在了葉蕭身前,雙手一拉,從虛空中抽出拖到地上的骨質鐮刀。
沒有一個人產生誤解,每一個人都知道即將迎來與面對的是什麼?
“終於等到了。”迪迪悶聲悶氣地說着,扭動脖子發出“咔嚓咔嚓”地響動,似乎覺得兩隻手上的兇器不太趁手,交換了一下,掂了掂分量,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一條胳膊傷在了王倬手上,這纔多長時間自然沒有好利索,以之持碎顱錘這樣的重兵器當然不趁手,換成更猙獰卻要輕上不少的斬象刀就好多了。
迪迪多大大咧咧粗線條的一牛魔人,現在連這樣的細微差別都察覺並調整,可見他心裡對即將到來的一戰是何等凝重。
葉蕭徐徐地吐出一口氣,環視鳴珂號甲板上的所有人,帶着幾分沙啞的聲音道:“大家,準備好了嗎?”“嗯!”齊齊點頭,皆在應是,迪迪等人往那一站,與葉蕭一般面向碧蘿河入海口,生生站出了慷慨悲歌之氣。
“哥~”迪迪活動着手腕、腳腕,當先開口:“你就說怎麼做吧,俺都聽你的。”明月等人平靜地望來,雖然沒有出聲,卻在用充滿信任與無怨無悔的眼神道盡了一切。
葉蕭面對這些,胸中頓時一悶,好像有一座山從天而降,撞入懷中,沉沉的分量壓得他呼吸不暢。
他扯了扯嘴角,強笑道:“你們幹嘛這副表情,這次跟前面不一樣。”葉蕭一指身後,岸上盡是火焰、焦土、空空蕩蕩,故作輕鬆難掩苦澀地道:“你們看,我們身後,已經沒有人了。”他再伸手一指腳下鳴珂號甲板,補充道:“這裡卻還有人。”鳴珂號上,迪迪等人沉默了一下,瞬間明白了葉蕭所指。
身後,已經沒有人了。
與水門上那場鏖戰不同,再沒有需要保護、守護的無辜者,犯不上死戰了。
船艙裡,卻還有鐵蛋這個先喪父,又喪叔,再喪母,徹底成爲孤兒的孩子需要照顧。
這一回,他們不需要死戰,亦死戰不得。
葉蕭儘量用輕鬆的語氣接着道:“我只是念頭不通達,不能接受有人造了這麼大孽,卻沒有報應,輕輕鬆鬆地達成目的。”“就算不能讓他們下去給海門城陪葬,至少也要給他們添點堵,告訴他們,這個事情沒完。”葉蕭說完,望了望天邊,估算了下時間,語氣帶出緊迫,語速加快道:“明月、雪舞、昭昭,你們三個留在鳴珂號上接應我們,守住我們的退路,照顧好鐵蛋。”“迪迪,你跟我一起,我們去給他們送一份大禮。”葉蕭無視了明月等人的抗議,一邊說着,一邊回望身後岸上。
那裡有幾個沾着黑色**,散發着刺鼻氣味的橡木桶杵着。
很快,葉蕭用最快速度將計劃說了一遍。
他的計劃並不複雜,無非是葉蕭和迪迪出手,先給海賊先頭一個狠的,再吸引他們派出一部分力量追殺,將那些人與船引到合適的位置,傾倒剩下的黑水,來個一報還一報。
簡單吧?簡單。
危險嗎?危險!
葉蕭說得再輕描淡寫,雪舞他們一樣從中聽出了懸崖上走鋼絲般的兇險。
勸阻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被葉蕭擺手,用堅決的目光擋了回去。
葉蕭一邊在腦子裡一遍遍地過着計劃,將剩餘的黑水數量,燃燒後的海門城能利用之物,海賊大部一定會派出先遣察看情況等等,盡數考慮進去,以求萬無一失。
與此同時,一抹憂慮,浮上葉蕭心頭:“大黑,不知道怎麼樣了?”“海賊出現得很快,證明我之前想法無誤,他們的確在附近海域,等着海門城方面信號。”“大黑卻音信全無……”葉蕭擔憂念頭浮起來還沒有來得及沉下去,“撲騰撲騰”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咦?”鳴珂號上所有人皆循聲望去。
他們只見得在數十丈開外的水面上,一道白浪在竄過來,撲騰出水花四濺,速度卻稱不上快,有一種拼命跑還是慢騰騰的感覺。
“這是……”一抹抹異樣的神情,在所有人臉上浮現了出來。
看着撲騰出來的水花規模,濺起來的高度,妥妥的狗刨式,其他的沒有這麼大水花這麼慢。
近了,越來越近。
撲騰得再高的水花都掩不住其中一個小身影,伴隨着一式魚躍龍門,小身影躍出水面,兩隻前爪趴在船舷上,努力了好幾次愣是沒有能爬上去。
“汪~”一聲驚叫,大黑不僅僅沒有能爬上去,反倒是向下哧溜。
眼瞅着就要重新掉下去了,一隻手適時地伸了過來,拎着大黑脖子後面的軟肉,一把拎上了船。
葉蕭!
他拎着大黑,也不放下,就在手上晃,冷哼出聲:“你倒是回來得很及時嘛。”“別人都到大門口了,你再趕回來報信嗎?”葉蕭越想越是憋氣,要不是好死不死雄鷹落燈塔,堅持到了海賊大部戰艦抵達,怕是被人殺進來了他都沒能察覺。
那樣的話,想給對方一個報應,一個警告,一個紀念,是想都不用想的,不被包了餃子就算運氣好了。
“嗚嗚嗚~”大黑兩隻前爪揮舞,兩條後腿亂蹬,一副手舞足蹈樣子,時而是拼命地游泳動作,時而是上浮樣子,再是比劃出一腦門撞上什麼東西,耷拉腦袋錶現暈倒。
怎一個繪聲繪色了得?
這都不用諦聽符,鳴珂號上衆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明白過來了。
“你說你從水底發現水面上有戰艦,浮出來要看個究竟時候,一腦門撞暈在船水線那裡?”葉蕭神情古怪,有一種出門踩狗屎,這狗屎還是自家狗拉的那種說不出感覺。
大黑可憐巴巴地點頭,兩隻爪子捂臉上,無臉見人模樣。
葉蕭搖了搖頭,看着大黑渾身皮毛都蔫吧下來,皺巴巴,氣息微弱模樣,倒也不忍心再教訓它。
“看來是撞暈了醒來後太過虛弱,連傳遞消息都做不到,只能生游回來。”葉蕭如此想着,就要將大黑放下,交給昭昭他們去照顧,準備出發去對付海賊戰艦們。
他這頭鬆手了,大黑卻沒有鬆,兩隻爪子抱住葉蕭胳膊,“汪汪汪”有聲。
“嗯?”葉蕭將大黑提到面前來,淡淡地道:“你休息吧,不怪你。”大黑氣息還在不住地微弱下去,風中燭火一樣,看着都可憐。
葉蕭這話說完,大黑不僅沒鬆爪子,連兩條後腿都抱住了他胳膊,使勁兒地往葉蕭面前湊。
眼瞅着小腦袋就要湊到葉蕭腦門上了,一隻手推過來,將大黑又給推了回去。
葉蕭收回空着的那隻手,皺眉道:“別鬧,有正事。”大黑整隻狗都不好了,偏偏虛弱到叫到叫不出聲來,只能繼續往前湊。
一次,兩次,三次。
它湊了三次,葉蕭心中掛礙着海賊艦隊,就推了三次。
……這還讓不讓狗好好說話了~汪!
大黑怒從心頭起,吭哧吭哧地抱住葉蕭的胳膊開始啃。
可憐假假一神獸,這會兒竟然連啃破葉蕭皮膚的力氣都沒有了。
葉蕭被大黑啃得麻麻癢癢後,終於將注意力放到了這傢伙的身上,察覺到了異樣。
“你……這是有話要對我說?”葉蕭試探性地問道。
大黑頓時淚流滿面,心裡面有一萬隻迪迪在狂奔而過:你總算明白過來,偶貼個額頭容易嗎汪。
它艱難地繼續將腦袋往前湊,葉蕭這回沒有順手推開,任憑大黑將額頭貼向他的額頭。
下一刻,“轟”地一下,大片場景如飛碎的鏡子一般,飛入葉蕭的腦海。
在裡面,葉蕭看到了久不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