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終於醒了嗎?”葉蕭躺在甲板上,竭力地要擡起頭,仰起上半身向前看。
洞穿金石之嘹亮,直衝雲霄之昂然的龍吟聲中,他原本漸漸如籠上了一層紗的意識,一下子又銳化了起來。
這種感覺,恰似將睡未睡,要醒沒醒之際,當頭一盆冰水下去,整個世界清晰起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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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龍嗎?”“我看是豬豬吧,忒也能睡?確定跟鬼豚族沒點拐彎的親戚關係?”葉蕭滿腹牢騷,憤憤不平,要是諦聽符的聯繫還在,這些垃圾話他非得全給塞過去不可。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別說承受諦聽符的反噬了,葉蕭仰起身子看上一眼都做不到。
他努力了一下,兩下,三下……腳下是大黑在昏迷中亦在龍吟中瑟縮,偏偏連只是勉強將頭給擡了起來,渾身重如破爛的白夜號蹣跚。
“死是死定了,它醒得這麼晚,我這是叫醒它吃早點嗎?”“好吧,我就是那個早點。”“可在那之前,好歹讓我瞅一瞅傳說中的龍長什麼樣吧?”葉蕭將頭擡得脖子都在發出“嘎吱”的呻吟聲,依然沒能看到什麼。
他手腳的知覺在一點一點地恢復,興許再過個十幾二十個呼吸什麼的,勉強就能撐着起來。
“可惜,沒時間了。”葉蕭在心裡面估了一下斷成兩截的白夜號跟冰川之間距離,心如死灰。
“一,二,三,撞!”“嗯?”“呃?”“怎麼還不沉,還沒撞上?”葉蕭本來都閉目待死了,“一二三”數下來,本來不論是撞上去當早點,還是白夜號沉下去餵魚,總逃不過在別人肚子裡安家的命。
偏偏別說一二三,再來個三二一的時間都有了,小道士發現竟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什麼情況?”葉蕭“刷”地一下,又睜開了眼睛。
“咦?”“我能起來了?”他一睜開眼睛就發現視野變化,再不是如何竭力擡起頭來都只能看到一整片天,已經能看到前方景象了。
“等等,這不是我起來了,是船被擡起來了……”下一刻,葉蕭便發現他還是隻仰起了一個腦袋,不同的是身下半截白夜號的後面部分——斷裂開來的那處——擡起,前半部分壓下。
於是,將甲板當做牀一樣躺在上面的小道士,就好像腦袋部分的牀頭擡了起來,能看到前方了。
“怪不得船還沒有沉……”葉蕭只是一個念頭閃過去,緊接着眼前白花花地一片,一個大浪隨着龍吟聲迎面拍了過來。
“嗚……呸呸……”小道士一不留神之下灌進去一大口海水,還沒等他“呸”乾淨,一浪未平,又一浪打過來。
這回葉蕭好歹有了點心理準備,沒有再喝一肚子。
整個過程中,任憑他如何去看,天地間盡是白茫茫一片,無量量的海水在龍吟聲中被捲起來,再重重地拍打下去。
“該死,還是看不見。”葉蕭瞪得眼睛都酸了,除了水就是霧,別說龍了,蟲都看不見一隻。
“不過……好像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了。”小道士能清楚地感覺到身下的白夜號殘骸在飛速地向後退着,好像一波波打來的波浪是無形的大手在推動。
一聲龍吟一波瀾,殘船一退百千丈。
葉蕭怎麼說也是海邊長大的孩子,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滿山跑嗎?哪裡有斷成兩截還不沉的船,哪裡能推得船暴退如飛偏偏又不散架的自然偉力?
那一聲恍若永不衰竭之龍吟,衝上天去衝散了雲,卷在海面上排出了浪,更是一撥將白夜號殘骸連帶葉蕭遠遠地送了出去。
眼看着無數海水被無形力量裹挾着衝上天去的地方,正在不斷地遠去,不斷地縮小,小道士腦海裡面浮出了一個問號。
強烈的好奇心下,葉蕭甚至都忘了去關心白夜號啥時候沉,用勉強恢復的些許力氣半支起身子望去。
他看到,瞬息之間已遠在數十里外的海域上空,無量量海水被抽上空中,內裡有一個龐然大物盤旋着升騰而起,在下方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在咆哮。
他看到,匯聚了方圓數百上千成萬里海域裡顯得無窮無盡的生物,有奇形怪狀海獸,結成魚陣的魚兒,張牙舞爪的章魚,連成島嶼的海龜……它們不是被吸上天去,就是被橫亙在海面的漩渦牢牢地吸住。
他看到,上空中盤旋着升騰而起的龐然大物一甩尾巴,裹挾着無量海水,重重地抽在了海面上……“轟!”“轟轟轟!”明明只是一擊,卻炸開震耳欲聾,連綿不絕的轟鳴之聲,恍若大海活轉過來發出一聲怒吼。
——海嘯!
與天齊高的巨浪四面八方地呼嘯而出,蕩清一切般威勢。
捲起的巨浪一路推到了數十里外依然猶如山一樣高,拍落下來殘破的白夜號再也支撐不住,支離破碎。
在白夜號被拍上半空散架的最後一瞬,葉蕭震驚地看到目之所及整片海域,密密麻麻地漂浮起無數的屍體。
各種魚,諸般海獸,從龐大海域匯聚而來的海中生靈在一擊之下,全滅。
一尾巴抽出了個清靜來!
葉蕭忍不住嚥了口唾沫,終於知道漫長的龍吟聲爲什麼要將他推出如此之遠,這遠在數十里外都被波及了,要是再近上一點,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怕是也跟海里那些魚一樣翻起了肚皮。
現在,也差不到哪裡去了……那綿延不絕,彷彿蓋滿了整片海域的死亡,葉蕭只來得及瞥了一眼。
下一刻,他重重地砸到了海面上,充斥整片視野的全是水水水。
口鼻、耳朵……每個地方都有海水在強硬地涌進來,好像一隻只無形的手要抓住小道士手腳,將他永遠地留在這片海域。
“喝!”求生的渴望壓榨出體內最後一絲力氣,葉蕭在千鈞一髮之際,摸出一張水下呼吸符貼在身上,竭力地搖動身體,不斷地向上浮去。
下方,有潛流在暗涌,從更遠處的海中不住地震盪而來,捲入其中就準備永遠地留下吧。
昔日天池數次下潛帶來的經驗全部復甦,在彷彿永無止盡的上浮中,“嘭”地一聲,葉蕭破開了水面,浮了起來。
迎面有一截碎木頭,天知道原本是白夜號上的哪個部分,在一沉一浮地漂過來。
“呵呵,呵呵呵。”葉蕭輕笑出聲,爲什麼笑連自己都不知道。
他順着海流,用盡最後的力氣抱住了木頭,將自個兒扔了上去。
同時他不忘將昏迷中還叼住道袍不放的大黑提溜上來,抱在了懷裡。
下一刻,耗盡了所有精神,所有氣力的葉蕭,被從靈魂深處泛出的疲憊淹沒,眼前黑了下來。
在陷入昏迷之前,葉蕭只有一個念頭,他想起剛纔在笑什麼了?
“夢裡見人漂過來。
醒來還看到人漂過來。
現在我自己也成了水上漂……”“誰要是撿到我,他賺大發了。”是自嘲,還是苦中作樂,葉蕭也不知道,他徹底地昏迷過去,抱着木頭抱着大黑,循着波浪漂啊漂地,不知往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