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闕

41闕 燃文

阿南被恭恭敬敬的請到我面前來。她進來時的樣子有些緊張,而且臉色越發不好了。這是不是證明,我這小東西自己也知道自己做錯事了?我已經又換好了衣服,正襟危坐在牀沿上,用手點着如意手裡的物事,儘量不讓自己的手發抖。“這個,是什麼東西?!”我問。

這可真是爲難,我心裡本是又氣又憤,卻還得在這小東西面前裝出矜持的樣子。

陳南看看那物事,“豬皮囊啊,”她口氣十分輕鬆,“本是盛酒用的。酒囊飯袋中的酒囊就是這東西,好一點的用牛皮做,這個用的是豬皮。豬皮軟滑些。昨日我看皇上渾身發熱,難以安睡,就想着如何給皇上降溫。隨手就找了這麼個東西。裡面盛以涼水,和盛夏抱着竹夫人睡覺是一個道理。”

好一個“軟滑些”!我有些氣急,說不出話來。這東西,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它原來是一隻完整的豬體。鞣好的皮子,封了腿腳幾處口子就做成了皮囊。我就是抱着這麼個東西睡了一夜,還做夢以爲是阿南投入了我的懷抱。

可阿南卻是一付理直氣壯的樣子,她一點沒覺得讓我抱着一隻豬睡覺很虧心嗎?

“皇上是不是不喜歡豬?”阿南狡黠的試探着問。

那還用說!我懷疑這小東西已經猜到了什麼。阿南的性格直來直去,可肚子裡的彎彎不比別人少。

“快把這東西拿出去扔了!”我揮揮手,儘量剋制自己的怒氣。

“可是,昨晚我看皇上抱着它睡得很好。”如意竟然有些捨不得似的。“皇上又在出汗了!”

阿南好像也看出了什麼,她有些猶疑的問,“皇上臉色怎麼這麼差?比傍晚那一回醒來時還要差!”

此言一出,如意忍不住了,他竟然向阿南告狀:“楚修儀不知道,皇上又是一夜未睡。”

阿南這才大吃一驚,“皇上你現在這樣的身體……”她上前來,想搭我的脈,手才一伸出來,被我就勢一抓,正好抓個正着。此時我雖病着,可仗着身量,對付阿南這小西還是佔着優勢,在這小東西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我已經用力一帶,把她整個帶到了懷中。再一翻身,牢牢的把她整個人都撲倒在我的牀上。

阿南低低叫了一聲。然後一動不動的在我身下看着我。她的眼睛一閃閃,有的只是好奇。

只這幾個動作,已經讓我微微有些氣喘。我吐出的渾濁氣息,在我和她之間縈繞,不知道有沒有薰到她。看她還嫌棄我!

此時的我,應該是滿臉病態,渾身汗臭,還加上一付窮兇極惡的表情。

我們就這樣僵持着。我倒要看看,此時阿南這東西會怎麼辦,是推開我,還是假情假意的勉強投入我的懷中來?

好一會,阿南的眼珠又開始轉動了。她的黑眼珠先那麼一斜,瞟去看了一眼如意手中的豬皮囊。然後眼睛一閃,覷了覷我此時的神色。

下一個動兒是我熟悉的咬嘴脣,好了,這下她打定主意了。我越來越瞭解她,知道她所有的動作習慣,她瞞不了了!

粉脣啓合,“那,皇上,我們一起睡吧。”

簡直是晴天中的一個炸雷。這回傻掉的人是我。

其實,按我剛纔的私下盤算,眼下我又髒又臭,還是個病體,是個女人大概都是嫌棄的。就算是在以前,換了是馮嫣兒,大約也是指派了別人侍候我,自己在我面前打個花胡哨。委屈婉轉,甜言蜜語,這些我都領教得多了。我以爲我現在是很瞭解女人們的心思的。我知道,病到了某種地步,沒有那情分,自然而然就會止步不前。

我與阿南,好像沒有那樣的情分。其實我不該對阿南有任何要求。

我慢慢地離開了她的身體,放開了這個小東西。她那七竅玲瓏心,此時大約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所以纔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我這人,也並不想勉強人,別人不願意,又何苦讓人違心。

我滾到一邊去躺在席上,只管自己呼呼的喘氣。我實在太累了,再也支撐不下去。

阿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不行!我要接着睡。”她開始淅淅嗦嗦的解衣服。然後大模大樣的爬上了我的牀,在我身邊躺下。頭就挨着我的頭,枕在我的枕頭邊。

我的心動了動。

“我好乏啊,好想一直一直睡下去,”她又打了個哈欠。很自然的把一隻手塞到了我的手裡,“我知道皇上的意思了。皇上在小畫舫上時救了阿南。皇上要什麼,阿南都不會拒絕的。”

她的小臉真誠的迎向我,表明了她的心跡。

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阿南!心裡酸酸澀澀的感覺擴散開來,伴着我含混的喘息。她不拒絕我,只是因爲她覺得我在那畫舫上算是救了她!可她有沒有算清楚過,她有多少次救了我?我很想對阿南說,其實不是像她想的那樣,不是她欠我的或者我欠她的。也不是我做一件事,她就一定要還我一點什麼。

我的確是想要她,可要的不是這樣的她。

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和阿南之間的賬,看樣子得慢慢算。

我沒睡多少時間。頭稍稍沾了沾枕頭,就又得起來了。臨離開阿南之前,看到阿南睡得很死,我鬆開與她相握的手,她也沒有發覺。好在這一回,她在我身邊睡得坦然,微側着身子,不像上回那樣死死蜷成蝦米的形狀。這足以說明,她也是在慢慢的習慣我。我想我對阿南得有耐心,她終究和那些女人不一樣。

我乘她睡得熟,悄悄親了親她的臉頰,這算是我欠她的,下回,我會要她還回來的。

我起來連擬了好幾道旨。

這些旨意得發往大肇的各地。從塞北苦寒之地,到洛京,及至湘楚及南方諸郡。我得謝謝阿南爲我創造的這次機會,在金陵抓到九弟,對我來說,是個最好不過的重新劃分勢力的藉口。我和她之間,無論怎麼算,還是我欠她的多。

幹完這些事,我叫人宣謝子楠和鄧芸。

我先叫了謝子楠進來。不容他多嘴,我先開了口,“謝大人!明天你就可以讓你牢中那些被冤的反賊回家了。”

謝子楠驚訝的看看我,好像是在判斷我是不是生病病壞了腦子。我猜他對我的病情也知道了不少。心裡一定在盤算我的後宮中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皇上打算以什麼理由放了那些人呢?”謝子楠問我。

“那些人是被季康抓來奉給湘王元君晁消遣的人質。昨天被我們抓到的元君晁可以證明。季康私交蕃王,不懷好意,這事你可以列在他的衆多罪狀裡。”

“罪狀?”謝子楠好像還不明白。

“對,你把季康的罪狀儘快列一份出來給我,越詳盡越好。比如他勾引湘王來金陵,比如他奪取那個什麼衫而逼死人命。這些你都儘快列給我。我會盡快下詔處斬。”

謝子楠愣了一愣,好一會兒才說:“臣明白。”到了此時,他應該是的全明白了。我要殺了季康,我要一點點斷了馮家的羽翼。後宮那些事,也就是朝堂上的延伸。他謝子楠,老滑頭了,肯定是心裡有數。

我借蕃王之事殺季康,我要讓天下蕃王和馮家都知道,他們兩方勾連的下場是什麼。

“那……湘王怎麼辦?”謝子楠問我。

“會有人來提他,他已經不是湘王而是代侯了。”沒錯,我已經下旨貶老九爲侯爵,放他去北方多風沙的代郡。這還是我這做兄長的皇帝寬大爲懷,有季康的腦袋頂了這回的主謀,就讓君晁再多活兩年吧。便宜他了!

“對了,”我繼續說,“那些南方反賊還是秋後問斬。”看一眼滿臉不明白的謝子楠,“我說的是昨天與湘王在一起的那些湘王身邊的人。我已經擬好旨,那些人全是死罪,一個不留。”

我又想到了李逸,此人現在不知到了哪裡。只要我表明了對各蕃王權臣身邊人的忌悍,我看那李逸還能去誰身邊藏身。

謝子楠此時變得十分恭敬,他向我長捐到地,“皇上英明。”

我不英明,還有許多事沒辦好呢。“你再把金陵郡眼下的稅收察清楚,遞個摺子上來,”我說,“不過,這個不着急,你慢慢弄清楚再遞,趕在明年開春前就行了。”這一回南巡,我處決了馮驥的侄子,弄倒了他的爪牙何其一,下一步就得弄他的兒子,戶部侍郎馮進。我一點點剪掉馮家的羽翼指日可待。只不過這事,還得掌握好節奏。不能操之過急。

謝子楠又是一躬。“臣領旨。”接着又擡頭,看看我的臉色,“皇上也請保重,臣會盡力辦差,皇上也別太着急。”他大約是看出我目□體的情況確實不佳,心境又很不平,所以纔有此言。我看他現在終於有些臣服的意思,不是先前看在阿南面子上對我的敷衍。

“好了,你退下吧,宣鄧芸覲見。”我靠回椅中,心裡暗暗有些着急,除了與謝子楠的公事,我還有見鄧芸的私事。沒錯,我把李逸的事,當成了我自己的私事,

沒想到,我一個“宣”字還沒說完,謝子楠也還沒有退出去,鄧芸已經迫不及待的衝了進來。

他才一邁過門檻,就直奔我而來,“皇上,阿南她現在怎麼樣?她身體的毒排出了沒有?她沒事吧?”

連珠炮般的發問,一下子把我問得懵了。

“皇上怎麼一點也不關心阿南!”那少年變了臉色,“阿南中毒還不是爲了皇上,皇上難道心中就只有你的大業,不管阿南的死活嗎?”

“阿南……”

“皇上竟然真不知道!”鄧芸大急,“阿南被那刺客劃傷了手臂,那刺客的劍上淬有鉤吻。阿南傷口流出的血都是黑的!皇上你怎麼可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