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好好保護肚中的皇嗣”如同萬箭刺穿了沈思容的心。她趕着想將孟遠手中的東西拿到手,趕着去查鳳鳴宮的一切。這一切都不過是因爲害怕,害怕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
從懷上皇嗣的那一刻起,她便沒有把握抱住肚子裡的孩兒,就算孩兒平安落地,她也沒有把握能夠活着看到孩子長大。
回宮的一路上,沈思容的神魂總是不在一處。沈嬤嬤聽見了沈思儀的話,卻也找不出來錯處,也就更不知道沈思容爲何心神不寧了。
而寒夜握着馬鞭的手冷硬無比,他只知曉沈思儀惹得她心思鬱結,暗暗想着夜裡如何懲治她一番。
三人個懷着心思,很快便從皇城東門入了宮。
郭公公早就備好了軟轎,只待沈思容回來便有人伺候着回永慶宮去。下了馬車,沈思容下腹中似有東西緩緩流過。
輕輕蹙眉,見沈嬤嬤已經掀開了轎簾,於是小步躬身而進。
“喲,貴妃姐姐這是從哪兒回來啊?”身後一道嬌滴滴的女聲讓沈思容停下腳步來。初見來人,沈思容略微一沉眼。
“芸嬪可是在等本宮?”陳芸芸此次晉位分爲嬪,雖然是漲了位分,但與同時入宮的董可盈、王姝相比,無疑是恥辱。
王姝受寵封爲嬪也就罷了,她守着董可盈肚子裡的孩子,再晉爲妃也就罷了。可自己隨着皇上出行南巡,一直也算得寵,可一直沒有加封的意思。所不是此次後宮大行晉位分,哪裡輪得到她?
想到這裡,只覺得芸嬪二字太過侮辱。
陳芸芸本就仗着自己爲左丞孫女,而自幼與皇上青梅竹馬,以爲進宮後便可以寵冠六宮,可惜,先是沈思容,後有王姝。
“臣妾正是在等貴妃娘娘。”自小不曾受過氣,陳芸芸話語間已然有不敬之音。
說着,便往沈思容左右看去,寒夜此時身穿着一身黑衣勁裝,髮絲高高束起,更顯得面朗玉清,讓陳芸芸不由臉色一紅,隨後心間笑意更甚。
“臣妾去向貴妃娘娘請安,卻不想娘娘並不在永慶宮中,這纔派人在後宮大肆找了一遍,麗妃姐姐也好生擔心。不過烏蘭國來了使臣,皇上一時不能打擾。這不,臣妾這才與衆位姐妹在各個宮門候着。”
陳芸芸說着貼心之話,但話裡的隱含之意卻讓沈思容生生晃了晃身形。
在宮中大肆找她,便是將她的名聲坐實了。找不到蕭元啓,不管真假,也就註定蕭元啓此刻無法替她解圍。而她們更是在各個宮門偷偷候着,這陣仗便是要給她安上個罪名不可。
沈思容面色陰沉,冷然之氣不變,倒是身旁的郭公公不禁躬身,小聲說道:“娘娘,奴才一直小心,並未見到宮門有人在等着。”
輕應一聲,沈思容已經猜到幾分,怕是後宮大肆尋她是假,知曉了她出宮,想給她找點岔子是真。
“那倒是辛苦妹妹了。等了本宮這麼久,看這面頰都被吹紅了呢。”沈思容緩緩說着,心中卻已是千轉百回。
不遠處一隊巡查侍衛走過,見沈思容立在此處,也不便上前,只是在遠處高聲一呼,單膝跪地道:“卑職等見過貴妃娘娘。”
那些侍衛站在斜角處,而那軟轎正巧擋住了陳芸芸的身影,行禮時自然不曾看見她。
本就有氣的陳芸芸被這些侍衛一呼,無異於加上一斗熱油。她驕縱之氣畢現,對着沈思容冷哼一聲:“臣妾哪裡辛苦,倒是貴妃姐姐,私自出宮一趟,不知去了哪兒,可是好生辛苦了一番?”
話尾處,陳芸芸似乎有意勾起人的遐想,隨後對着身後兩名宮婢看了一眼。那兩名宮婢小跑着往他處去了。
沈思容猜想,陳芸芸是想將王姝她們統統引來。她也不避諱,只是提步往偏僻些的地方走去。
“貴妃姐姐這是要去哪兒?”
見沈思容移動腳步,陳芸芸哪裡肯放過她,雙臂張開擋住沈思容的前路,那雙臂間帶動着香氛拂面,臂紗隨風而飛舞。
寒夜側身擋住陳芸芸,那一雙冷目驚得她不敢再上前動作,眼睜睜看着沈思容在一棵樹下站定。
再次看向極力護着沈思容的寒夜,他劍眉濃眼,五官清晰俊秀,心中不由臆測一番,見沈思容有困獸之象,也來不及等着王姝前來,便說道:“喲,貴妃姐姐,不想身邊還有此等男兒。”
“男兒”話音一落,沈思容雙眸冷意漸起,快步走進,擡手便是一個巴掌。
聲響一落,陳芸芸的臉上赫然是五指紅痕。她美目帶淚,嬌寵而長的她何時被人打過,想着便要還手。
寒夜在她擡手之間,以身側劍柄擊去,陳芸芸一個吃痛,手腕便不能再動。她身側的內監見狀哪裡還敢隨意對貴妃娘娘不敬,只是拖着陳芸芸,不讓她跌倒在地。
“你有什麼招,本宮接就是,可是他,你侮辱不得。”沈思容當真動了氣。想着一直暗暗護着他的寒夜,他便是以忠心爲命的,如何能讓他揹負這般名聲。
縱使,縱使寒夜對她的確有情……
寒夜手中的劍柄收回,垂眸不去看身前維護自己的沈思容,心中一直拼命堵住的一角裂開,暖流便竄了出來,流向他全身。
在沈思容的目光下,陳芸芸瑟瑟打顫,不願淪爲下方,陳芸芸當下諷刺着:“還果真是一對狗男女。”
這次不等沈思容出手,寒夜一剎那間,已經抽出了劍鋒,生生放在了陳芸芸脖子上。
當下,除了呼吸聲,再也聽不見旁的聲響。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沈思容知道是後宮那些妃子們到了。
今日的不安原來並非沒有緣由,她位分最高,若非當初爲了牽制各方,她早就是皇后了。進宮後又得獨寵多時,現在還懷着龍裔,隨時便能登上後位。
心中慢慢琢磨着,爹爹在朝中被排擠上告和今日之事倒是巧得很。沈思容淺淺一笑,風華盡顯。
“收劍。”
吩咐寒夜收回利劍,沈思容轉身對着一行妃嬪微笑着。
以麗妃王姝爲首,董貴嬪在右,隨後是李靜婉,其後跟着些不成氣候的妃子們。左右看去,倒是沒有看到曾敏的身影。
“臣妾參見貴妃娘娘。”她們倒也禮數不失,齊齊行禮。
乍一看去,衆人皆是盛裝環佩,金簪玉璧,讓人移不開眼,唯獨沈思容一襲素衣,衣袂迎風而起,隨着髮絲在空中炫舞。
“妹妹們倒是來得夠齊。”
寒夜本想上前擋住她,沈思容卻示意他推開。從來不願摻和進宮中爭鬥,她身處高位也從未對任何一個人下過手,只是偶爾以權力護住後宮平和。正是如此,讓她們今日得了空,便衝着她來了。
王姝側眼看了看李靜婉,她家道敗落,現在也只能靠着王姝在宮中立足了,她會意後,往前邁了一步:“貴妃姐姐現在懷着龍裔,私自出宮是小,萬一傷了腹中皇子纔是大。”
這個問話還真是巧妙,一個不慎怕是就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光了。
“是嗎?本宮並非私自出宮,這話可亂說不得。至於皇子,本宮自然會好好護着自己的孩兒,就不勞衆位妹妹憂心了。”
沈思容說話之間,陳芸芸已經快步躲到王姝身側,她望着沈思容的眼裡恨意滿滿,在王姝身側小聲說着什麼。
“哦,這便好了。不過貴妃姐姐似乎……”王姝接過話來,見她與陳芸芸的話,沈思容也能猜出一二,怕是因爲寒夜。
她們從來不知沈思容身邊有侍衛,而今日更是意外,陳芸芸若是晚來一步,等她上了軟轎,寒夜自會躲起來繼續做影子。
現在看見寒夜,想入非非並不奇怪。
“本宮如何啊?”沈思容含笑將鋒芒避開,等着她們說出下文。
“貴妃姐姐是貴體,怎麼可與其他男子,這般親密相處呢。而且,這男子再宮中還敢帶着刀劍,分明是不將皇家放在眼中。莫不是,姐姐想容他對皇上不利不成?”
王姝字字珠璣,眼中的驚慌好似她發現了什麼一般,同行的妃嬪見沈思容現了敗象,一眼一語間點點都刺着皇家不可觸犯的痛腳。先是職責她不守婦德,後是與人私通,現在還加上欲行刺皇上。
想趁着沈世言敗勢之時滅了她麼?恐怕不容易。
沈思容眼眸中燃起點點火焰,緊攥的手因爲怒氣而發白。眉梢上揚着,呈現倒豎之象。脣角越發鮮豔欲滴。
“大膽。”
一道厲聲重吼勃然而出,蕭元啓從妃嬪所立之後行至沈思容身前。因怒氣而鼓起的眼眸帶着血絲點點,他甩袖將上前來行禮的王姝掀翻在地。隨後不顧身後的情形便走到沈思容身前,眸光頓時柔了幾分,卻也並不明顯。
“究竟出了何事?”
蕭元啓很想將沈思容擁在懷中安慰一番,可現在必須不動聲色,否則,沈思容往後更難過了。今日這一切,必須容她來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