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宮裡頭就亂了套。
皇上早朝竟然是從一處不知名的小宮殿裡走出去的。
而且,皇上前腳走,後腳就有人到坤寧宮裡傳了口諭,封昨晚上的那名宮女爲美人。
皇后幾乎就是懵圈的狀態,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待打發人出去問過之後才知道,皇上竟然是一夜未回承乾宮。
得知皇上又新寵幸了一名宮女,皇后心裡倒是沒有什麼太多的波瀾。
反正,這後宮的女人也不少。
佳麗三千,不都是皇上的嗎?
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后,若是連這一點也看不開,那她也就不配當這個皇后了。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就先讓人去安排一下吧。先把人帶來,另外,記得給她服下避子湯。”
“是,娘娘。”
皇后這話沒有避諱皇上派來的人。
按規矩,如果是頭一次侍寢,不是在承乾宮,那麼,這個女人的肚子裡就不能留下龍種。
這是祖宗定下來的規矩,所以,就連皇上,也不能違背。
“娘娘,您看,這位新晉的美人,當如何安置呢?”
皇后淡淡笑了,“先看看這人生得模樣如何吧?若是個機靈懂事的,本宮倒不妨給她撐一撐面子。”
“是,娘娘。”
宮嬤一聽也就明白了。
皇后這意思,就是先看看這人是不是個懂規矩的。
只要不是淑妃或者是賢妃的人,那麼,皇后娘娘也不介意手上再多一顆棋子。
“娘娘,太后宮中有人過來人傳話,說是太后突然身子不適,似有中風之兆!”
皇后猛地一驚,“你說什麼?”
“回娘娘,太后身子不適,如今已有人去太醫院傳太醫了。不過,聽着嬤嬤的意思,太后的情況十分不妙。”
皇后顧不得多想,“快,去看看。”
太后中風,而且還是在九九重陽這日,這怎麼看都是有些不吉之兆。
這麼想着,皇后第一時間,又遣了人去欽天監問問。
這個時候,總要做好所有的防範,免得再被淑妃那個賤人捷足先登了。
太后中風,這絕對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皇上剛剛下了早朝,還沒有來得及喝上一口茶呢,就直奔太后這裡來了。
內殿,氣氛凝重。
幾名太醫正在小心地爲太后看診,皇后站在了帷幄外,焦急地等待着。
“給皇上請安。”
皇后的心頭一顫,立馬回頭,面有蒼白。
聽聞太后有恙,她急匆匆地趕來,衣裳和頭飾,都是極簡單不過,哪裡還有平素皇后的威嚴和富貴?
“皇上!”
皇后看到皇上過來了,似乎是看到了主心骨,立馬就迎了上去,卻是一反常態地,沒有先行禮,而是淚水積聚在了眸底,卻強忍着不肯落下來。
這樣的皇后,自然是讓皇上的心中,生出了幾分的憐惜。
“如何了?”
“幾位太醫正在給母后診治,只說是母后這病來地太過突然,一時還不曾查到病因。”皇后的雙手冰涼,如今被皇上握住了一隻,許久不曾起過波瀾的心底,竟然生出了幾分的漣漪。
皇上沉眉,拉着皇后的手一併走了過去。
皇上身形高大,一眼便越過了太醫的身子,看到了如今太后的模樣。
眼斜嘴歪!
果然是中風之症。
皇后的個子嬌小,前面又有太醫擋着,自然是看不真切的。
“皇上?”
“莫慌,母后自然是會吉人天相的。”
此時,太后鳳體違和的消息,纔剛剛傳出了宮。
皇上看了一眼守在太后的榻前,小心地牽着她的手,正在一聲接一聲地叫着皇祖母的少年,心底微緊。
這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也是目前,他唯一的一個嫡子。
皇后一邊拿帕子抹淚兒,一邊小心地觀察着皇上的臉色。
很快,李庭照和李庭玉二人聽到了消息,都趕了過來。
兩人見過禮之後,賢妃和淑妃二人,才姍姍來遲。
皇后的眸底閃過一抹得意,面上卻是一片憂色。
“兩位妹妹過來了,都先在外面候着吧。”
不輕不重的話,卻讓皇上看她二人的神色,都極爲不悅。
淑妃的心裡咯噔一下子,只聽說太后鳳體違和,並不清楚到底病得有多厲害。
她也覺得昨晚上還好好的,能有什麼大病?
所以這纔來地遲了。
如今看着幾位年長的太醫都在,皇上也是一臉的肅色,便知道,今日只怕是栽在皇后的手裡。
皇后並未第一時間就通知各宮,反倒是刻意延後了消息,這才讓她們來地遲了。
可是,這種話,她就算是說了,皇后必然也有一百種法子圓過去。
所以,淑妃倒是聰明地什麼也沒多說,只是靜靜地在一側站了。
皇上看着這兩名愛妃的眼神,確實有些不悅。
連剛剛下了早朝,身處前朝的兩位皇子都聞訊趕來了,她們這兩個妃子纔來,是不是也太不將太后放在心上了?
當然,身爲皇上,有些話,不必說。
只是一個眼神,便足以令這些妃嬪們,膽戰心驚了。
皇后見自己的目的達到,倒也沒有爲難她們。
“庭照、庭玉,你們兩個的孝心,太后會明白的。眼下太后鳳體違和,你們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如今皇上心裡擔憂,你們可不能亂了方寸。”
皇上見皇后如此賢慧,倒是認同地點了點頭。
“你們手頭上若是有要緊的事,便先去處理着。待無事了,再來這裡看望她老人家吧。”
“是,父皇。”
皇上心中有數,太后這樣,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而且太后向來心高氣傲,只怕如今這眼斜嘴歪的模樣,也不會願意讓小輩們看到。
“你們也都回去吧。這裡有朕和皇后在就行了。都杵在這裡,朕看着心煩。”
“是,皇上。”
皇上都說心煩了,哪個不開眼的還敢說要留下來?
安瀟瀟在家裡吃着澈公子爲她精心準備的午膳,然後聽着宮裡頭的最新消息。
“你做的?”
問地沒頭沒腦地,可是澈公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手伸地太長了,也該好好歇歇了。”
“可她畢竟是太后。而且,還是一直護着瑾王的太后。”
安瀟瀟這是在提醒他,如果太后真的有什麼好歹,將來瑾王再有什麼事,誰能護着他?
“你真以爲一個太后就能護得了瑾王?而且,若是太后真的是在護着他,那這些年來給瑾王投毒的那些人,怎麼一個也沒少?”
這倒也是。
安瀟瀟被噎了一下,腦子也開始清明瞭起來。
“對了。鳳齊興現在如何了?”
“不如何。可能是因爲被燒傷了,所以性子反倒是愈發地陰沉起來了。”
“那種人,一看就知道是承受不了什麼打擊的。”
出身太好,自小便是要什麼有什麼,可以說是過着隨心所欲的日子,這猛地一栽跟頭,自然是就懵了!
只怕現在怨天尤人還是輕的。
假以時日,若是無人管束他,還指不定能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來。
“太后如今這副模樣,只怕皇上早晚會宣你進宮的。”
誰讓她是藥瘋子的徒弟呢?
安瀟瀟撇嘴,自然是不想去的。
一想到那個太后竟然敢這樣算計她,讓她做皇上的女人,這心裡頭就恨得她癢癢的。
“能不能治好,這不是問題的關鍵,畢竟,連太醫院的院使都束手無策,你就算是治不好,皇上也不會怪罪你的。”
安瀟瀟哼了哼,“可是有可能會引來師父的責罵!說我毀了他的名聲。”
澈公子看到安瀟瀟一臉不情願的樣子,頓時失笑。
“既然如此,讓她慢慢地恢復,也還是好的。而且,你不是一直想找機會除掉宋淑妃嗎?正好,這不是給了你一個進宮的正當理由?”
安瀟瀟的眼睛一亮,不錯。
早就想着爲母親報仇了。
上次淑妃出宮,她因爲初初得知真相,一時分心,沒能對她下了殺手,已是極爲後悔了。
現在倒是機會來了。
自己若是進宮醫治太后,這身分自然是與其它時候入宮不一樣了。
到時候,自己不僅出入後宮方便了,想要單獨接觸宋淑妃的可能性,也會增加。
安瀟瀟微微點頭,“有道理。眼下不管母親的詛咒能不能解,宋淑妃,都必須要爲她的行爲付出代價!”
澈公子親手給她盛了一碗湯,“來,再喝一碗。”
一連幾日,宮裡頭的氣壓都極低。
皇上和皇后幾乎是每日都要在太后這裡待上一個時辰以上。
太醫被皇上在盛怒之下,殺了一個,傷了兩個。
如今,給太后看診的院使,都是膽戰心驚的。
這中風,原本就是很難再恢復的。
而太后這種事情,如今更是連大小便都失襟了,哪有那麼容易就復原的?
皇上坐在了外面的榻上,伸手揉揉眉心,這幾日一直爲了太后的事情煩心,幾乎就要忘了,那天晚上他被算計一事。
仔細想來,當時皇后坐在他的身側,但凡是他用過的,基本上皇后都用過。
所以,不可能是皇后在算計他。
至於被自己寵幸的那名小宮女,皇上自然知道,那是因爲自己着了道,暗衛隨手抓了一下送進去的。
不然,皇上也不可能在事後給封了那名宮女爲美人。
現在想想,到底是什麼人要算計自己呢?
皇上的臉色有些差。
這幾日,原就沒有睡好。
皇后在一旁看了,一使眼色,不多時,便有宮人捧了燕窩過來。
“皇上,您國事繁忙,日日還要過來給母后請安,龍體要緊。”皇后說着,已從宮婢的手中接過了碗盞,然後就站在了一側,雙手捧上。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接了過來。
對這個皇后,皇上是沒有多少的感情的。
當初娶她,無非也就是因爲藉助鳳家的勢力罷了。
不過,皇上心裡頭也清楚,這個女人,爲自己付出了多少。
所以,無論他再怎麼寵着宋淑妃,或者是擡着賢妃,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廢后另立。
雖然這些年,他一直避着立太子的問題,可是不代表了,他就是真的相中了哪一個庶出的皇子。
皇后就站在一旁,看皇上一口一口地吃着。
末了,接過皇上手中的空碗,又伸手拿帕子,拭了一下皇上的嘴角。
如此親暱的動作,皇后是極少做的。
畢竟,身分在這兒擺着,太過輕浮的言行,她都是拒之在外的。
如今,這裡沒有外人,皇后也便大了膽子。
“皇上,臣妾知道您擔心母后的身體,只是如今太醫院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法子了。您看,是不是再想想其它的辦法?”
皇上的眉心微動,睨了皇后一眼。
“你是說,讓安家的丫頭進宮?”
“回皇上,安小姐既然當然能解了臣妾的毒,想必於這中風之症,也是有些法子的。”
皇上嗯了一聲,卻沒有馬上就下旨讓人去傳諭。
皇上其實也是心知肚明。
中風,這種病一般來說,能被治癒的可能性就不大。
更何況,太后這一次還如此厲害?
如今幾乎是連話也說不出,偶爾也只能是發出嗚嗚的聲音,活着,也是受罪。
皇上轉頭看了一眼還在商量着方子的太醫們,心中又有些猶豫不定。
很明顯,太后的病,不是那麼好醫的。
若是安瀟瀟能醫好了,那自然是功勞一件。
賞賜嘛,自然也無可厚非。
可若是安瀟瀟也無能爲力,那太后總是這樣病着,也不是個辦法。
“來人,去靖安侯府請安小姐進宮一趟,對了,提醒她,帶上藥箱,就說是請她給太后看診。”
“是,皇上。”
皇后低頭,再次沒有什麼存在感地,坐在了一旁。
安瀟瀟用完了午膳,正在小憩。
澈公子也心情不錯地在撫琴與她聽。
這樣的日子,簡直就是賽過了神仙。
只是,她正迷迷糊糊地,便聽到說是宮裡有旨意來了。
安瀟瀟睜眼,略有不悅。
不過,皇上的旨意,可是不能不聽的。
“我陪你一起去吧。”
安瀟瀟一愣,“你?”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擔心你路上再遇到刺客。”
這理由……
好吧,雖然這理由有些奇葩,不過,勉強也能說得過去。
誰讓安瀟瀟天生就是招黑體質,一旦出門,便會麻煩不斷呢。
等到安瀟瀟進了宮,這才真正地意識到太后病得是有多嚴重了。
這模樣,絕對不僅僅只是因爲受了風之類的,十有*,是澈公子的人在暗中做了些手腳。
安瀟瀟進入內殿開始看診,幾位太醫就守在了一側,不敢走開半步,生怕她再對太后不利,惹怒了皇上,他們這些太醫,也得跟着倒黴。
皇后看了一眼着一襲玄色常服的澈公子,這個男人一身冰冷的氣勢,果然不是虛傳。
“鍾離將軍怎麼會與安小姐一同進宮了?”
“回娘娘,之前聽聞安小姐曾多次遭到劫殺,微臣不放心,所以便提議送她進宮。正好想到有事要稟明皇上,也便跟着一道進來了。”
皇上的注意力,仍然放在了內殿那邊。
雖然什麼也看不到,可是仍然是有些擔心。
聽到澈公子突然說有事回稟,倒是立馬就轉了頭過來,正色道,“何事?”
“回皇上,這是之前您讓微臣推薦的幾位年輕小將,微臣已命人將他們的生平都再細查了一番,正好今日帶在身上,便一同稟明皇上。”
皇上嗯了一聲,身邊的大總管已過去接了那紙張過來。
皇上拿在手裡,並未急着打開,“你今日在靖安侯府?”
“回皇上,正是。”
“你們現在雖然是定了親,可到底是不曾成親,莫要來往過密,反倒壞了她的名聲。”
“是,微臣記下了。只是如今子軒不在京中,他臨行前,曾再三叮囑,着微臣好好照顧瀟瀟,正好前幾日,瀟瀟食慾不佳,一直病着,所以,微臣這才常去探望。”
皇上還要再說,想到靖安侯府還有一位老夫人在,諒他們兩個也不敢做出什麼有違常理之事。
說話間,安瀟瀟已經出來了。
“這麼快?如何了?”
皇上臉上的急切之色,顯然不是作假。
安瀟瀟低頭彎腰,“皇上,太后的病症,想要痊癒,只怕是難了。不過,臣女倒是有法子,可以先慢慢地調理着,至少,能讓太后勉強下牀。”
皇上大喜,“你的意思是說,太后的病,還是可以慢慢調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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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不敢保證一定能好,但是,可以比現在好一些。”
“好!那你開方子吧。”
“回皇上,這藥自然還是需要開的。只是這關鍵,還是臣女手上的銀針。太后現在這情況,需要每日行鍼兩次,連續七日之後,改爲一日一次,再七日後,改爲三天一次。所以,臣女才特意來請示皇上,可否允臣女爲太后用針?”
“允了。皇后,立馬將離此處最近的樂仁宮收拾出來,就讓安瀟瀟住在那裡,這樣照顧太后,也方便一些。”
皇后一愣,樂仁宮便是她的女兒六公主,當初也沒讓住,這就讓安瀟瀟住進去了?
勉強笑了笑,“皇上,若是爲了就近方便,倒不如,直接安排安小姐在太后這裡歇着?”
皇后擰眉,似乎是在考慮。
安瀟瀟則是勾脣道,“皇上,若是不方便的話,臣女不在宮中居住也是無礙的。因爲每次行鍼,至少都要半個時辰以上,而且每次都要求臣女必須集中全力,容不得差池,若是休息不好,臣女萬一手一偏,只怕反倒要害了太后。”
澈公子挑了挑眉,也極力配合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便日日護送你便是。”
皇上的嘴角一抽,堂堂一個大將軍,天天護送一個名門小姐進宮?
像什麼樣子?
“不必麻煩了。就按朕說的,將樂仁宮收拾出來。”
眼看皇上的臉色已然肅重了幾分,皇后也不敢再多言。
“是,皇上。”
“那臣女先簡單地準備一下,馬上開始爲太后行鍼。”
安瀟瀟話落,一直站在了稍遠處的九月連忙過來,然後幫忙將藥箱裡的一個銀針包取出。
安瀟瀟又開了方子,“這些是要藥浴的。太后病地太重,只是內服,只怕無濟於世。況且,我瞧着現在太后的情形,怕是不那麼容易喂進藥的。”
幾位太醫看了方子,紛紛點頭贊妙。
“如此,那可以需要我等效勞之處?”
“暫時不必了。行鍼之時,我需要絕對的安靜,所以,幾位大人稍微退後。”
但凡是醫者,也都明瞭。
更何況現在太后的情況太嚴重了。
只怕這需要行鍼的穴位,也會比平時要多。
有幾位年輕的太醫,原本是有些不服氣的。
可是聽到她竟然敢當着皇上的面說能讓太后有所起色,頓時又心生疑竇,覺得這個安瀟瀟如此年輕,就有着如此高超的醫術,莫非真是天賦過人?
安瀟瀟說了,行鍼是需要絕對的安靜的。
皇上在外殿坐着,手中轉着一串瑪瑙所制的手串兒。
皇后也眼觀鼻,鼻觀心地微低着頭,甚至是連大氣兒也不敢出。
對於太后的鳳體是否能痊癒,她自然並不是很在意的。
只是身居後位,更在意的,是一個賢德的名聲罷了。
太后若是能痊癒,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就算是不能好轉了,那對於自己這個皇后來說,也沒有什麼損失。
現在,就看這個安瀟瀟,有多大的本事了。
而皇上,此時也終於靜下心來,能好好地琢磨琢磨,當天晚上算計他的,到底是哪一個了。
------題外話------
你們說,要不要讓瀟瀟把太后治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