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公府的一場紛亂,自然是嚇得各大府第,人人自危。
惟恐再有什麼宵小之徒,趁機再潛入了府內。
如果再鬧一出這樣的刺殺,只怕他們府上可沒有那麼厲害的護衛,萬一死傷了,豈不是太冤了?
刺客之後的善後事宜,都是由鳳齊駿在出面料理,但凡是當日參加宴會的所有賓客,護國公府都有名單,自然是都一一派人過去探望,無論是否受傷,國公府的下人都極爲謙卑,且都攜了重禮。
而身分稍微較高一些的,則是由鳳家的幾位主子出面,親自去探望。
而這日,鳳齊駿也便以此爲由,親自上門來探望安瀟瀟了。
安美華自從那日之後,便一直提心吊膽,生怕莫家的人再尋上門來,天天躲在了自己的屋子裡,不敢出門。
安瀟瀟聽聞鳳三公子竟然親自來了,自然是頗爲詫異,不過,誰讓自己是主人家呢,還是得親自去見一見。
“鳳三公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
今日安瀟瀟身着一襲素色,因爲不出門,所以髮型也極其簡單,頭飾也少,不過是別了兩支玉簪,耳朵上空落落的,絲毫沒有精心打扮過的跡象。
鳳齊駿的心頭略有些不悅,這是不看重他這位客人,還是說,這位安小姐太過自信了,以爲自己什麼模樣,都足以吸引住男人的眼球?
安瀟瀟不理會他的想法,落座之後,便有丫環奉茶進來。
“上次在國公府,因着刺客一事,讓安小姐受了驚嚇,鳳某特意過來探望,對於這場意外,我們鳳家,也是深表歉意。”
安瀟瀟按着他的手勢,自然也看到了桌上的一堆禮物,微微一笑,脣角卻透出了幾分的涼薄。
“鳳三公子客氣了。其實這件事情,說到底也不能全怪你們國公府。畢竟,那賊人狡詐,國公府的護衛不曾察覺,也是情有可原的。”
鳳齊駿的面容微僵,這話若是旁人說來,或許就是客套話。
可是他在聽着安瀟瀟說話時,眼睛看到了她眸底地輕視,心裡不由得便有些憤懣了。
鳳齊駿素來驕傲,自小又得家中長輩看重,此刻卻在一名女子面前失了底氣,自然是有些不悅。
縱然之前他對安瀟瀟的印象不錯,可是一大部分,也是基於她是靖安侯府嫡女的緣故。
如今自己上前探視,足見鳳家的誠意,可是她卻這般態度,委實有些給臉不要臉了。
不過,表面上,他還是維持着自己的某些君子風範。
“安小姐無恙便好。今日鳳某來此,也是爲了確認一下安小姐一切安好。今日見到,也便心安了。”
“多謝鳳三公子了。聽聞莫小姐受了傷,護國公府一直派人去幫忙看診,不知莫小姐的傷勢如何了?”
“安小姐說的是莫映雪小姐?”
“正是,當時雖然有些混亂,不過,也偶然間瞥到莫小姐的腿被人踩了幾下,只是不知道,是否嚴重?”
鳳齊駿微微一愣,遂想到了那日的兩顆珍珠,會不會是眼前的這名女子所發?
不過,仔細想想,倒是不曾見到過她有武功的表現,而且,回京這麼久了,也不曾聽別人提及她會武。
難道,是自己想岔了?
畢竟,京中會武的女子也是不少的。
雖然大都是一些花拳繡腿,上不得檯面,可說起來,也算是習武了。
大淵朝尚武,對文雖然也極爲推崇,但是女子習武,可以說是更能令門楣增光。
只是眼前這一位,應該是沒有這等本事的吧?
想到之前見到這位安瀟瀟,無論是氣息,還是身形,以及走路的姿勢等等,都看着不似會武之人。想到自己的妹妹鳳琪琪,縱然算是京城習武的女子中較爲出色的了,可是內裡,卻還是差得遠,而且若是稍有不慎,這舉止便會有些不妥。
“鳳三公子在想什麼?竟然如此出神?”
鳳齊駿頓時覺得有些尷尬,連忙回神,轉頭對上了安瀟瀟,但見她眉目清疏,柳眉下一雙鳳眸華光流轉,宛若是那精緻的夜明珠,流光溢彩之餘,還帶着一股睿智的光芒,似星辰嵌在了她的眸中。
鳳齊駿心底一顫,他自認聰明過人,且自小得名家教導,無論文武,皆是未曾在同輩中遭遇對手,今日被這雙眸子對上的時候,卻分明有片刻的心窒之感。只覺得心中的一切都彷彿被窺探一般,好像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謀算,都在這雙眼睛之下,沒有了任何的藏知之地。
鳳齊駿心頭大驚,便是對上了皇后及後宮中的其它妃嬪,他也不曾有過這等感覺,甚至於,他剛剛纔發現,自己竟然不由的低下了頭,以免與那視線接觸。
安瀟瀟的脣角微微向上揚着,十分好看的弧度,不會太溫和,可是也不會給人過於犀利的感覺。
“鳳三公子可是在擔心莫小姐?”
鳳齊駿知道她這是在給自己臺階下,畢竟在一女子的注視下失神,說出去,他只會覺得面上無光。
“莫小姐的傷勢不輕,聽說左腿小骨似乎是斷了。在下正要前往探望,安小姐既然也擔心她,那不如一起去看看?”
安瀟瀟微微一愣,眼神微閃,似乎是在猶豫。
“安小姐醫術高明,若是能得安小姐出手,說不定,莫小姐的傷勢也能早日治癒。不知安小姐意下如何?”
安瀟瀟半垂了眼簾,這番說辭,正合自己的心意,無論如何,總是安家人出手傷了莫小姐。
“也好,那請鳳三公子稍侯,我去收拾一下。”
“安小姐請便。”
安瀟瀟沒有換衣服,只是將頭髮重新梳了一下,同時,頭上又多了兩支看起來華貴一些的首飾。
不過,耳朵上仍然是不曾戴任何飾品,便是連腕上,也是空落落的。
九月取了藥箱,鳳齊駿則是騎馬在前,安瀟瀟乘馬車於後。
這是安瀟瀟第一次到定國公府來,自然對定國公府,生出了幾分的好奇。
安瀟瀟知道,莫映蘭是定國公的嫡女,而且莫映雪則是莫映蘭二叔的女兒。
這位莫映雪也因爲身子嬌弱,所以極少出門,想不到,出了一趟護國公府,反倒是將自己的腿給傷了。
定國公府的宅院,雖然不及護國公府看起來富貴,可也是別緻精裁,一看便是爲了讓一衆女眷們住着舒心,費了心思的。
繞過了幾重回廊,終於到了一處安靜的小院前。
此時,只安瀟瀟帶着七月和九月過來,鳳齊駿,則是被定國公留在了前院說話。
而莫映蘭聽聞安瀟瀟過來了,自然是有些急切地就迎了出來。
“真的是你來了?”
莫映蘭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竟然是紅紅的,而且裡面還氤氳了一層的水霧,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怎麼了這是?”安瀟瀟一邊問着,一邊拿帕子給莫映蘭擦着眼淚。
莫映蘭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大夫說妹妹的腿,說,說只怕是再也不能復原了。”
安瀟瀟一愣,竟然這般嚴重?
“你先別哭,帶我進去看看。”
莫映蘭點頭,轉身將她領入院內。
行進過半,便聽到了屋子裡傳來了哭嚎之聲。
莫映蘭的眼睛一酸,“是我二嬸孃,聽說妹妹的腿無法恢復了,最是心急。”
出了這種事,只怕誰的心裡也不會好受了。
安瀟瀟陪她一路進去,正屋內坐了兩名男子,一長一幼,安瀟瀟微微低頭之後,便進了內間。
“二嬸孃,您先別難受了。安小姐來了,不如讓她給妹妹看看。”
莫二夫人一聽是安瀟瀟來了,這臉色立馬就變得有幾分複雜了。
安瀟瀟在她的臉上看出了幾分的惱恨,可是同時又有幾分的僥倖之意。
安瀟瀟知道,定然是莫映雪將當時的情況說與莫二夫人聽了。
安瀟瀟知道,這種事情,既然明知是安美華不對,一問地躲着,自然也不對。
不然,她今天也不會特意將話題引到了莫映雪的身上,然後與鳳齊駿一起來了。
“莫二夫人,那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正是因爲知道是我那不爭氣的三妹妹所爲,這才親自走一趟。原本晚輩只是想來探望,只是剛剛聽到了映蘭的話,不知,莫小姐的傷勢,可容我一看?”
此時,外面的兩位男子也都進來了。
兩人的面色,俱是複雜。
年長者看了看她,見她面色坦然,一雙眼睛看起來清澈誠摯,輕嘆一聲,“罷了,就讓她試試吧。”
安瀟瀟微微點頭,然後進入紗帳之內,靠近了牀榻,莫映雪自然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此刻見到安瀟瀟果然出現在這裡,一時心中激動,卻又不知當如何面對。
莫映雪見過安瀟瀟兩次,自然是誰得她的。
而且莫映蘭與安瀟瀟的關係素來親厚,也是讓她極爲佩服的一位女子。
此時,安瀟瀟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隨後,便見幾人都進來了。
安瀟瀟一愣,這是怕她使壞?
莫映蘭對着安瀟瀟福了福身,“瀟瀟,這一禮,你定要受了。”
“映蘭,你這是何意?”
“瀟瀟,自我停了那湯藥,改服你的藥丸之後,果然就好多了。這心悸的毛病,也多日不曾犯過。直到前幾日,我才與二嬸孃說了,隨後讓映雪也停了那湯藥,這會兒,二叔正在想法子查那位名醫的來歷呢。”
安瀟瀟這才瞭然,微微頷首。
“此事待會兒再說,我先給莫小姐看看腿傷。”
話落,安瀟瀟便先伸手,隔着衣服,輕微地探了探,伸手稍微一捏,便看到莫映雪疼得臉色都變了。
看來,當真是傷得不輕。
“九月,將藥箱拿來。”
“是,小姐。”
九月將藥箱打開,露出了裡面的瓶瓶罐罐,因爲中間還有一層造型很古怪的木質隔斷,所有的瓶子都擺放得很好,既不會互相碰撞,也不會打碎了,或者是弄倒了。
只看這與衆不同的藥箱,便讓莫家人對安瀟瀟刮目相看。
“莫小姐的小腿骨斷了,需要臥牀三個月,不能移動。”
莫映蘭的眼神閃了閃,“瀟瀟,你的意思是說,映雪的腿還能治好?”
安瀟瀟轉頭,發現莫映雪的眼中,也滿是期待,那雙清亮的眸子裡,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像。
“哪位太醫說莫小姐的腿不能恢復的?還有,這藥,也是那位太醫給的?”
“哦,起初是府上的大夫說治不好了,可是老爺覺得他不太可靠,又請了太醫過府,可是沒想到,得出的結論是一樣的。這纔給開了方子,先用上,然後這樣養着。”
安瀟瀟搖頭,“簡直就是胡鬧!”
話落,再看了眼屋子裡的人,“這位公子是?”
“哦,這是我二哥,也是映雪的親哥哥。”
安瀟瀟點頭,“我一會兒要先把這些藥拆下來,然後重新地清洗過後,才能再上新藥,過程之中,可能會有些疼。這需要莫二公子幫我按着莫小姐,確保她的腿不會移動,否則,這斷骨接不好,可就真的要瘸了。”
話落,莫家人面面相覷,皆是不可思議。
“安小姐,我妹妹的腿當真能治好?”
“自然。這樣吧,考慮到莫小姐的身分,九月,你去幫我取幾味藥,我先給莫小姐裹上,如此,可加快莫小姐的痊癒速度。”
“是,小姐。”
九月跟在小姐身邊久了,原就是藥童,自然明白她說的是什麼藥,立馬就出去了。
“可是需要什麼名貴的藥材?這樣,我派人去取。”
安瀟瀟搖頭,“藥材並不名貴,只是要新鮮的。莫大人放心,九月一會兒便會取回,現在,我先幫着莫小姐將藥解下來。莫二公子,還請您扶好她。”
人在疼痛的時候,也會激發出一定的潛能。
看着柔弱的莫映雪,一會兒疼地狠了,指不定能有多大的力道呢。
莫二夫人一臉心疼地走到牀頭抱着女兒的身子,將她的頭埋在自己的身上,不忍讓她看到那青腫不堪的小腿。
莫二公子扶住了安映雪的腿關節處,然後安瀟瀟就開始動手了。
莫映蘭在一旁,小臉兒也是嚇得有些白,主要是聽到了妹妹的哭叫聲,這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
“現在還不是最疼的時候,一會兒等藥物都清洗乾淨之後,我會把已經錯的骨骼給她重新接好。”
莫二公子也是習武之人,也明白這一點,“好,我知道該怎麼做。”
安瀟瀟示意讓七月按住了莫映雪的雙腳,然後一雙玉手,這才慢慢地摸向了青腫得不像樣子的小腿。
“啊!”
莫映雪感覺到了一股鑽心的疼,一下子衝入她的腦海,刺激着她全身的神經。
如果不是因爲有兩人按着,她真的是能疼得立馬就從牀上跳起來了。
莫映蘭也跟着嚇得紅了眼眶,可是她自己也體弱,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慢慢地勸慰着,“映雪,你再忍一忍,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不疼了。”
等到安瀟瀟將藥物給她裹好之後,那被捲到了膝蓋上的褲子,就落不下來了。
因爲太粗了。
安瀟瀟淨完手,看着臉色煞白,幾縷黑髮,順着那汗漬,緊緊地貼在了安映雪的臉上,看上去格外地嬌弱。
“這個藥,等到二十四個時辰之後,便可拆下來了。之後,便用夾板固定住,不需要再用任何藥,就可以了。”
“就這麼簡單?”莫二老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是不是真的?
安瀟瀟勾脣,“莫大人放心,剛剛晚輩也說過了,知道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自然不能坐視不理。莫小姐的腿,只要是按我說的法子,自然是可以痊癒。因爲裹了這個藥,所以,可以縮短她靜躺的時候,如果一切順利,最多兩個月,安小姐便可以下地了。”
莫二公子一喜,“當真?”
安瀟瀟笑着搖頭,“騙你對我沒有好處。哦,對了。這個藥差不多等兩個時辰之後,便會產生藥效,你的小腿處會感覺到發熱發脹,這些都一定要忍着,千萬不能隨便動。等到二十四個時辰拆下來之後,你的小腿便回消腫,只是還依然有些青於,按我的意思,還是先治骨頭,至於那些青痕,不必理會,過些日子也就消了。”
她是擔心莫映雪愛美,萬一自己再塗些什麼藥膏,就會有些麻煩了。
“多謝安小姐了。”莫映雪的聲音很低,顯然也是沒有什麼力氣了。
安瀟瀟自藥箱中取出一瓶藥,“鑑於之前映蘭的狀況,所以,我並不太信任貴府能將藥煎好。這個瓶子裡面的都是些小藥丸,是專門用於斷骨的。一天兩次,每次兩粒,溫水送服。藥用完了,再讓人來找我便是。”
“多謝安小姐了。”
莫二夫人的眸中閃過一道暗茫,安瀟瀟剛纔的話其實說地很明白,若是讓府中的人煎藥,只怕,女兒這腿,還不一定能好了。
安瀟瀟弄好之後,又給莫映雪把了脈,簡單地叮囑了一些飲食方面的忌諱,這纔到了外間。
“辛苦安小姐了,若是小女的腿能治好了,他日定當上門拜謝。”
安瀟瀟看着面色複雜的莫二夫人,卻是面有愧色道,“說起來,也是我這個長姐教導無方。若非是三妹妹不小心推了莫小姐一把,也不至於讓莫小姐受這等的苦。說起來,還是都怪那些刺客。若不是他們,莫小姐也不會如此委屈了。”
莫二夫人訕訕地笑了,雖然她原本是氣惱那個安美華,可是這安家的正牌嫡小姐都這樣說了,她還有什麼可埋怨的?
雖然是受了些苦,可只要是能把腿治好,自然也就無事了。
“莫二夫人,爲了代三妹向莫小姐賠罪,待莫小姐的腿傷好了之後,我可以無償地爲莫小姐治療她的心疾。縱然不能痊癒,可是一兩年不用湯藥,也是沒有問題的。更不會影響將來成親生子。”
後面這一句,說的聲音有些低,也只有離她最近的莫二夫人和莫映蘭能聽到。
莫映蘭的臉一紅,悄悄地,有些崇拜地看了她一眼,而莫二夫人,則是微微吃驚。
“當然,若是莫二夫人覺得此法不妥,那就當晚輩從未提過。”
莫二夫人這才反應過來,“不會,怎麼會不妥呢?若是安小姐果然能治好了這兩個丫頭的心疾,我必然是感激不盡的。”
“多謝安小姐能施展妙手了。”莫二公子上前,朝她深深一揖,“若非是安小姐前來,只怕我妹妹已是萬念俱灰,多謝了。”
安瀟瀟淡淡一笑,今日來的目的,總算是達成了。
只要莫映雪這裡不要留下禍患,那麼,將來,說不定她們幾個或許可以成爲不錯的朋友。
當然了,安瀟瀟現在最想知道的,想要害這兩位嫡小姐的人,到底是誰呢?
安瀟瀟走之前,又給了莫映蘭一瓶藥,並且叮囑她,這個藥的用量,可以改爲一日一次了,最好是晚上睡前吃,這樣的話,藥效吸收地比較好。
出了定國公府,安瀟瀟便直接回侯府了。
鳳齊駿的馬一直跟在了她的馬車後面,似乎只是單純地想要護送她回去,又似乎,是想着要藉此機會看一看,這個安瀟瀟,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奇女子?
能勾起他興趣的人,不多。
而女人,就更少。
所以說,他該慶幸,這世上終於能有一個未婚女子,讓他產生了幾分好奇心了?
------題外話------
國慶節快樂!誰出去旅遊了?報上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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