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幸得幾盞宮燈沒有滅,我死死拽着圍脖,這是我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嘎吱——”
幾聲東西劃過雪地的聲音傳來,我不想理會,漫無目的的尋找寧芳宮的位置。
我不知道掌事公公和元秋姑娘誰更厲害些,只是在這宮裡我能求的,就只有元秋姑娘了。
我想活着!
可是聲響越來越大,彷彿就在我的前方。
驀然,一隻腳把我絆倒在地,緊接着,一張被放大的臉出現在我眼前——內司廳的徐公公!
他臉色鐵青,身體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我順着他的視線往後,黑暗中,我瞧見一雙毫無感情的眸子。
我心中害怕,連滾帶爬跑出好幾步,一雙手輕鬆的扣住了我的脖子,將我死死制住。
我掙脫不開,被人用手強迫轉了頭,眼睜睜的看着黑暗中的另一人拿着腰帶死死的勒着徐公公,直到徐公公翻了白眼,身體不再抽搐。
“還愣着幹什麼?過去搭把手。”
這比冬日的雪還薄涼的聲音帶着熟悉,我的心咯噔一下:“殿……殿下。”
我不敢回頭,在他把扣住我脖子的手鬆開之後,腳下一軟摔在雪地上。
我下意識的遮住雙眼,甚至連頭都不敢擡:“我什麼也沒看見!”
一聲冷哼。
殿下毫不猶豫把我踹到徐公公屍體前,“把屍體處理了,本宮就放你走。”
我猛地回頭,接着瞪大雙眼。
即便在多年以後,我也無比慶幸這一刻突如其來的聰慧。
我娘說過,皇宮中的人個頂個聰明,說的每一句話都帶着九曲十八彎。
就像今日,殿下根本不會放過我,他讓我處理屍體,分明就是想讓我承擔殺人的罪名,再把我殺了,僞造現場。
因爲死人才會永遠的保守秘密!
上次他懷疑我跟蹤,便已經動了殺我的念頭,今日更不可能會放過我。
呼吸受阻,我不想像徐公公那樣不明白的死去,雙指按進雪地裡,艱難的說:“奴婢願爲殿下效勞!”
我的話在他意料之外,嘴角微微勾起,充滿了玩味,“嗯?”語調瞬間轉了好幾個彎。
我死死的握緊拳頭,寒風透過領子吹進身體,咳了幾聲:“殿下,你殺個太監泄氣又算什麼?誰把你弄成這副奴才都能欺凌的模樣,你就殺誰。不然,一個徐公公死了,還會有千千萬萬個徐公公冒出來,您永遠都是皇宮中那個不受寵的殿下!”
“奴婢願意爲殿下效勞,成爲殿下殺人的那把劍。”
他用那雙如夜般黑的眸子望了我片刻,才緩緩吐字:“拿出你的本事來。”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知道,他信了我的話,放過了我的命。
我癱倒在雪地,緊握的拳頭讓指甲嵌進肉裡,血一滴一滴的滲進雪地。
用手戳了戳徐公公的屍體,見他死透了,伸手把他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扒拉下來,裝好,萬一元秋姑娘不肯幫我,我還能用這東西打點一下,指不定能保住一條小命。
我費勁力氣把屍體往枯井邊拖,再把沾了血跡的雪揉成一團,連着徐公公的屍體一起,丟進了枯井。
親眼見着屍體沉入井中,我轉身就跑,跑向人多的地方,一邊跑一邊扯亂髮髻,口中還帶着尖叫,雙眼中的驚恐,仿似瞧見了厲鬼……
尖叫聲吸引了巡邏的侍衛,他們朝我大叫,命我停下,橙黃色宮燈的光芒越來越近,逐漸形成一個圈,讓我無處可逃。
眼見時機已到,我狠心往地上摔去,幾乎是同時,脖上壓上好幾柄長劍,巡邏的侍衛把我包圍:“何人在此喧譁!”
宮裡奴才的命從來都是掛在褲腰帶上,我不敢停留,指着枯井的方向:“那、那邊……”
我渾身都在顫抖,早已散亂的頭髮和淚水,讓人在這黑夜看不清自己的模樣。
“那邊怎麼了?”
我跪在地上,衝着衆侍衛磕頭,聲音哆哆嗦嗦,故作鎮定的模樣:“大人,奴婢是尚宮局新來的宮女,剛落了雪,奴婢擔心管事嬤嬤責罰,便想偷偷出來檢查一番白日裡清掃的宮道是否通暢,夜黑風高,奴婢對宮中不熟,迷了路,恍惚之間看見、看見……”
“看見什麼?!”
“看見兩個黑影互相推諉,緊接着,其中一個黑影,‘咚’的一聲……掉到井裡去了……”
天上零零散散又飄了雪,我跪在雪地上,衣服早已溼透,風一吹便冷的直打哆嗦。
侍衛頭命我帶路,又叫了幾個小太監,不一會兒,徐公公的屍體就被人從枯井裡拉上來,慘白中帶着青色的臉,嚇得我心慌砰砰的跳,下意識的扭頭看向遠處。
在那長長的迴廊之下,早已離去的殿下站在那兒,嘴角勾着冷笑。
我嚥了口水,聲音都帶着顫抖,故作驚訝道:“這……這不是內司廳的徐公公嗎?”
侍衛頭問我:“你可看清與他推諉之人的樣貌?”
我搖搖頭,隨口胡謅了那黑影的身材,其他的便都用天黑瞧不清楚搪塞過去。
內司廳管事,在我眼中是個天大的官兒,可在這些侍衛眼中,也不過就是個下等奴才,死了便死了,並無人在意。
甚至,還有些厭惡大晚上瞧見屍體,身上沾染了晦氣。
我望着他們帶着徐公公的屍體消失在冗長的宮廊中,收回眼後退了幾步隱匿在昏暗的樹影之下:“殿下,這事兒處理的,您可滿意?”
他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你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微微低着頭,“殿下,這只是最低劣的手段,若死的是個大人物,定會被認查出蛛絲馬跡!下回再做,奴婢定會滴水不漏,一根頭髮絲都不讓人查出,安足殿下的心!”
“下回……你倒是深謀遠慮。”
“替殿下做事,自然要想的長遠。”
他雙手負在身後,眼眸微垂,“回吧,見着這麼驚悚的事兒,總該同人說上一嘴。”
我點了點頭,“奴婢明白,要放心大膽的當第一個發現屍體的告發者,這樣才能驚慌失措的洗清嫌疑!”
不僅要說,還要說的人盡皆知,這樣害怕又心思坦蕩的樣子,纔不會引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