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四月的天氣十分舒適,可我身上卻頓感生出陣陣寒意。

“什麼?你,你把我變成鬼?你是誰?你到底是誰?”我不知道怎麼解釋她剛纔說的話。面對這個我一直覺得幼稚可愛的女孩,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竟是如此的陌生。原來我太不瞭解她。我對她來說太透明,而她對我來說卻又太神秘了。這種差距我本來並不在意,在今天才突然間顯現出來。

“咯,咯,咯。”小靜發出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這條寂靜的長街立即傳來了這笑聲的迴音。她的笑臉本來極其可愛,但在此時路燈的照射下,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你,你笑什麼?”我有些急了,我想聽聽她怎麼說。我心中一千個疑問,一萬個疑問。都等着她解答。

“桃子真傻。這個世界上哪兒有鬼呀,是我騙你的。”小靜看我瞪着兩隻圓眼張着大嘴好像要吃人的樣子,不再賣關子了,接着她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其實很早我就注意桃子哥你了,不可否認我一見面就對你有好感,我希望我們可以成爲那種很好很好的朋友。你這人很可愛,爲人也正直,就是有些木訥,對女孩子也從來不懂得溫柔浪漫。我在‘十里居’工作的時候,聽見服務員們講公墓常常出一些怪事,而且朝陽村有個女人叫張淑清,經常呆呆地站在村口嘴裡唸叨着要到公墓報仇什麼的。我真是非常替你擔心。我想你那麼有才華幹嘛非在公墓那麼個陰森恐怖的地方工作呀,就想勸你離開。但我知道,以你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犟脾氣,九頭牛也難把你拉回來。所以嘛,呵呵,我就出了個下策。”

“什麼下策?”我不像先前那麼緊張了,十分有興趣聽她把故事講完。

“那天咱倆在公園分手以後,我又返回原處找到照相的大姐,讓她重新給我照了一張。然後讓她把我後照的那張相片寄給了你。而咱倆的真正合影卻寄到了我那裡。”說着小靜從隨身的小包裡拿出了一個紅色的錢夾,遞到我的手裡。我迫不及待地打開錢夾,那裡夾着一張被剪成心形的相片。相片中:一個晴朗的日子,我和小靜兩張臉挨在一起,笑得十分燦爛。

天哪,原來是這麼回事。我真蠢,我竟然拿自己當鬼半個月。我還去夜總會找小姐、還以爲自己過幾個月就死掉,還擔心自己會和晶晶人鬼殊途……雖然天色仍然是如此黑暗,而在我的眼裡,前方卻出現了一大片的光亮,沐浴着我的全身。全世界一片的光明。這種感覺就像一個萬劫不復的鬼魂得到了重生。我抑制作自己興奮的心情,接着問小靜:“你爲什麼要讓我以爲自己是鬼,你不知道這對我的傷害有多大嗎?”

小靜認真地說:“這正是我詫異的地方。本來我想嚇唬你兩天,讓你覺得自己是鬼。一般人一旦受到這種打擊以後肯定要辭去工作調養身心,那我的目的就達到了。等我跟你說明真相以後你想回去估計也沒那麼容易了。”

我簡直快被她氣瘋了:“我暈死了,這就是你的理由?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嚇人會出人命的。”

小靜站在那裡很乖的樣子,用她的那對波光盪漾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好像眼淚隨時會流下來。“人家只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誰想到那麼嚴重了。”

看她這副樣子,我火氣消了一半。是啊,她只是個剛剛十七歲的黃毛丫頭,哪裡懂得那麼多呢。口氣頓時緩和了下來。“好好好,是我不對,你接着說吧。”

“本來以爲你一定會離開公墓的,結果我小看了你。託人打聽說你還一直在那裡上班。所以我一直想找機會見你一面和你談談,勸你不要在那裡做了。”

“公墓有什麼不好,寫碑的工資又不低。而且我還在念書,這種兼職的工作多不好找呀。”我果真被小靜言中,是那種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堅持主義者。

“我真的是很擔心你才和你說這些的。聽說前一陣你們那裡又出了命案。我不想你有什麼危險。”小晶言之切切,我不得不爲她所動容。我大腦飛快地運動,思考着可能出現的兇險。

對面開來一輛出租車,見到我們就停下來頻閃遠光。“我不說太多了,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你自己考慮吧。”她看我還愣在那裡,知道我下不了決心,堵氣似的鑽進車裡,一溜煙消失在我的眼前。

(九十二)娛樂中心舞廳里人頭攢動。這是三種人經常光顧的地方,一種是交際舞的舞迷,一種是和情人來幽會的中青年男女,第三種是來把馬子和吊凱子的。

在茶座上翹着二郎腿吞雲吐霧的張達顯然屬於第三種人,他那雙眼白多於眼球的死魚眼像惡狼一樣不斷掃射着舞池裡女人的胸脯**大腿,搜尋着屬於他的那種獵物。張達今天剛和一個道上的朋友喝了點酒,酒足飯飽之後被拉到這裡的。誰知道那個哥們兒道行比他深多了,一進舞廳就碰上了個老相好,此刻不知去哪裡溫存了。孤單的茶座上只剩下他和幾個空瓶子。

藉着舞廳裡的燈光,張達看着自己嘴裡吐出的縷縷清煙幻化爲五彩斑斕的彩霧在空中變幻,奇妙而多姿。漸漸化爲墓碑上那些血紅的字跡。張達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沒有心思再盯着什麼看了。最近好像撞了邪,總是在自己身上發生些怪事。看來那些鬼神的事情不能不信,肯定存在。還說是給徐會計燒紙,可一時半會兒總是沒有機會。上班的時候不方便,下班以後又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再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呀,看來應該抽空找個神呀仙呀的給算上一卦。對了,就找孫所長的爸爸,那老頭兒簡直就是個神仙。要沒他那次救我,八成命都沒了。讓他給瞧瞧怎麼能夠轉運。

正在胡思亂想間,舞廳的燈光閃過。他發現身旁邊突然多了個女人。他差點從椅子上直接翻下去。鬼的力量真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以前以爲他們也就是深更半夜出來嚇個人什麼的,沒想到連這麼多人的舞廳都敢進。

“可以喝你一瓶酒嗎。”那個女人指着桌旁邊的酒籃子大聲地衝張達喊話。藉着搖曳的舞廳燈光,張達仔細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女人。

“嘿嘿”張達嘴角冒出一絲冷笑。“這下子我終於轉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