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高堂邃宇,層臺累榭,光是城門外面就人頭躥涌,摩肩擦踵,一副繁華景象。趙旭和普濟沒打算進城,在外面休憩一下,購置了路途中需要的物品就上路。
普濟身上的傷還沒痊癒,多日臥車,此刻也想下來活動,趙旭和他進了一家飯鋪,要了麪點吃了起來。這時猛然聽到一個雅間裡傳出一聲爆笑:“瓦罐裡養王八,越養越縮了!胡老三,你人瘦小,嘴裡倒是能吹個大屁。從來人都說是七孔流血而死,哪有八孔流血而死的道理?”
“你倒是給老子說說,八孔是哪八孔!”
有人乾咳一聲說:“說八孔,自然有八孔的道理,你不知就不知,我卻不和你爭辯。”
只聽“嘭”的一聲,顯然剛纔大聲笑的人是生氣了,他拍了一下桌子叱說:“你不說就是沒有!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你不說卻和老子打馬虎眼,就是看不起老子!陰陽怪氣的,什麼玩意!”
被稱作胡老三的仍舊慢條斯理:“是不是打馬虎眼,在座的各位都知道……”
“我就不知道,我就在這坐着!你今天不講清楚,就不要怪我翻臉。”
這時另外有一個人說道:“高老四,胡三哥,大家好久不見,今天見到十分高興,何必爲一點小事傷了和氣,來,咱們乾了這杯……”
趙旭一聽後來這人說話的聲音,猛然覺得在哪聽過。而與此同時,普濟停住咀嚼,眼睛看着趙旭。
“怎麼?”趙旭輕聲的問,普濟將嘴裡的麪食嚥下,說:“是廟外走的那個人。”
趙旭立即支楞起了耳朵。
和普濟第一次見面是在黃河邊上一個廢棄的小廟裡,普濟剛到,就有五個人追着過來,趙旭陰差陽錯的打死了四個,還有一個人卻跑了。
這會細想,雅間裡勸阻那個高老四和胡三的人,就是當時讓普濟將經書交給他們,他們不報官還要將普濟護送離開中原的那個人。
趙旭吃得多,但也吃得快,這下普濟幾口將飯吃飯,趙旭明白普濟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此地不宜久留,兩人就要結賬離開,這時只聽到那個被稱作高老四的人又拍桌子罵開了,滿嘴說胡三是烏龜王八。那個胡三一直在忍讓,但也經不住漫罵,冷笑說:“高家兄弟都是英雄人物,在太原無人不知,我胡三奎今天領教了。”
“你領教你阿耶的曲裡拐彎臭屁!今天不說清楚,你哪裡都去不得!傳出去倒像是我高雲寶欺負人。”
“啊呀,都是自家兄弟,這又何必,”好幾個人都在勸阻,那個胡三奎哼了一聲說:“呵呵,真是長見識了,果然英雄。我剛剛說,一隻死雞上面有兩個牙齒印跡,是被毒蛇咬過的,吃了會八孔流血而死。爲何不是七孔流血?因爲拉屎的地方也流血,所以就是八孔流血——這下高英雄滿意了吧?”
這胡三奎說完又說:“李兄,王兄,樂迪老弟,我先行告辭,咱們城裡再見。”
趙旭和普濟這時已經到了外面,普濟沒有回頭,趙旭眼睛斜睨着看到那雅間裡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當先一個瘦小,留着山羊鬍子。後面的人身形胖胖,他對前面一臉怒氣的人說:“一人說話全有理,兩人說話見高低。今日高興,大家說的都是酒話,胡兄,你看你……”
“樂迪老弟的心意我胡某人心領了。”
和胡三奎到了外面路上,那個被叫做樂迪的人這才輕聲說:“老四就那個脾氣,嘖,你看看,今天這弄的……”
胡三奎一抱拳:“謝老弟,回見。”
趙旭心說原來這個山羊鬍子叫胡三奎,那個在廟門口跑了的這會充當好人的胖子叫謝樂迪。
謝樂迪看着胡三奎走遠,要轉身回去,視線偶然瞟過路邊,猛然一愣。
這時趙旭正扶着普濟上車,普濟進車之後趙旭低頭斜睨往面鋪門口看,謝樂迪急忙裝作沒有注意,又往胡三奎的方向瞧了過去。
趙旭看到謝樂迪的模樣,心說不好,這人善於作僞,心機深沉,需要和普濟趕緊離開。
謝樂迪已經閃身進到了店裡,趙旭趕着馬車就走,普濟感覺趙旭趕馬車的聲音急促,在裡面問:“是不是被那人發現了?”
趙旭回答說:“他的名字叫謝樂迪。”
當下趙旭催着馬車往偏僻小路走,一個時辰之後,兩人到了一座大山前,只見順着山腰有一條路,往山上去,也有一條路,趙旭跳下車爬上一棵大樹往回眺望,果然看到後面有一二十人騎着馬正在追過來。
趙旭當即趕車往山上走,普濟覺得顛簸,心裡有些奇怪,問:“過山的路是捷徑?”
“不是,”趙旭冷笑說:“那個謝胖子帶着人追來了,要是走平路,很快就會追上我們,現今就是要上山,在山路上還有躲開的機會。”
經過這一段的接觸,普濟知道趙旭雖然年幼,但爲人機敏,應變能力很強。
馬車順着崎嶇的山路蜿蜒而上,趙旭邊走邊觀察。走到一個拐彎處,趙旭下車,拿着繩索在路兩邊樹身上攀來覆去,密密麻麻的絞了十幾道繩索,而後胡亂拔了些雜草扔到上面,乍一看覺得沒有異常,這才催馬再走。
又往前走了一段,趙旭將路邊的幾棵榆樹樹身彎曲,做了幾個樹弓,他小心翼翼的將痕跡清除,普濟在車上問:“這樣不會傷到無辜路人吧?”
“你一路上來,可曾見過一個路人?”
趙旭一問,普濟不吭聲了。
趙旭的這些方法都是隨着父親在山上打獵時候學的。快要到山頂的時候,趙旭已經設置了七八處機關,他往山下望去,那二十多個騎馬的已經到了山根,他故意將馬車牽到一處顯眼的地方,讓下面的人能看到,然後讓馬兒休息,自己又爬到一棵樹身上仔細的觀察。
果然,山下追來的人指着山腰中若隱若現的馬車喊叫“在上面”,接着馬蹄聲聲,馬鳴嘶叫,一行人駕馬往山上衝來。
趙旭在普濟的面前不動聲色,其實心裡也十分忐忑,這會見山下的這些人明目張膽的抽出明晃晃的刀紛紛往上衝,不禁頭皮發麻,他可從來沒有對付過這麼多的人,心裡對自己說要冷靜冷靜再冷靜。
“一、二、三!”趙旭心裡默默的數着,猛地最前面的幾個人人仰馬翻,嘴裡慘叫着從馬上跌下,人和馬翻滾着往山坡下跌了下去。
這些人被趙旭設置的絆馬索給出其不意的絆倒了,從而讓後面緊跟着的那些人也橫七豎八的差點隨着倒黴。
趙旭心說僥倖,趕緊從樹上溜下來,架着馬車就走。
山腰中的那些人完全是因爲大意才導致了傷亡,頓時齊聲叫罵,滿嘴的胡言穢語,那個謝樂迪卻一直在隊伍的最後面,他大聲說:“賊子竟然設置絆馬索,更證明那寶物就在他身上。大傢伙一鼓作氣,早早拿了寶貝大夥發財!”
這些人受了鼓動,又往山上衝,只是這次小心的多了,不過再也沒有遇到絆馬索,一行人頓時覺得也不過如此,叫囂着追的更是賣力。
忽然有一人身體在路邊的一棵樹枝上拂動了一下,那棵本來彎曲的樹身“唰”的一聲驟然彈了過來,將這人連馬帶人徑直的打倒,馬兒翻滾着從山坡滑了下去,馬上的人大聲慘叫着,從馬身上飛起,一直往山下飄蕩落下。
“有機關!”這些人剛剛警覺,趙旭彎曲的那些樹弓被連環的觸動,“嗖嗖嗖”的橫七豎八以各種角度彈了起來,一霎時又將這十幾個人打倒了一片。
趙旭這會已經不管那麼多了,他聽着山腰底下的慘叫聲和動靜,將馬車趕得更快。
普濟這會不禁佩服趙旭的智謀,剛剛要誇讚幾句,就聽到趙旭在馬車外抱怨:“他馬巴糕子的!”
原來這會已經快要到山頂,誰知道有一棵大樹倒在路中間,馬車是無論如何也過不去了。
路的兩邊一邊是山崖,一邊是絕壁,再也無路可走,趙旭只有攙扶普濟下車,將普濟揹着從粗壯的樹身上爬過去,而後將馬車解下,牽着馬再過去,這纔將馬車上的東西撿了一些必須的打包背好。
他就要翻過樹走,想想又回來,點了一把火將馬車給燒了。
普濟這會已經在坐在馬背上,他本來不理解趙旭爲什麼要燒馬車,以爲他是不想將車留給謝樂迪那些人,但是沒一會,燃燒的馬車將倒在路中間的那棵大樹枝柯也給引燃了,火焰竄的很高,將整個路面都給燎繞起來,這才知道趙旭的用意是爲了阻擋後面的人。
趙旭再不遲疑,翻身上馬,一拉繮繩就策馬奔跑。剛剛沒有幾步,忽然肩頭巨疼,原來被一支箭射中了。
趙旭大叫一聲,忍疼策馬狂奔。倏然馬兒一聲嘶鳴,前腿起立,將前面坐着的普濟給摔了下去,而後前蹄落下,後腿彈起,卻將趙旭從馬身上給直挺挺的翻了個個,“噗通”一聲就落在了馬前面,而且身體還在往前滑。
趙旭幾乎被摔了個嘴啃泥,他忍着疼楚,往身後看,這才發現這路上竟然有一個巨大的坑,像是被山洪沖塌陷的,怪不得這馬死活不往前跑了。
“你姑娘的……”趙旭忍不住罵了一句,他拽着繮繩將自己從坑裡拉出,肩膀那支箭還插在那裡,他丟了繮繩一步三晃的走到仰躺在那裡的普濟跟前,只見普濟的帽子也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這會光光的腦袋倒是十分的顯眼。
“醒醒!普濟,醒醒!”
但是普濟卻紋絲不動,趙旭將普濟翻了過去,見到普濟身上的血滲着衣服流了出來,這時背後的馬兒長嘶一聲,掉頭跑了,趙旭也阻攔不及,心想人倒黴了連畜生都背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