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孤墳

趙旭一會就消失在普濟的視線裡。

這時候殘陽似血,普濟看看樹林外面,再低頭看看手裡帶着趙旭體溫的銀錢,心裡有了一種難言的惆悵。

《詩經》上說:“得人者興,失人者崩,”那爲什麼這一路走來,無論吳越國、吳國還是大唐,見到的都是官家不得人心的做法,可是也沒見到他們的衰敗?

《書經》上也說:“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可是自己所看到的都是恃強凌弱,見到的惡人幾乎都過的很好,善良的人卻都顛仆流離?

還有,師父曾說過,善可以爲法,惡可以爲戒,這個趙旭明顯的就是被冤屈的,可他能洗脫自己的冤屈嗎?

“我看不能。那個唯一的證人,在報官之後,不也已經死了?”

有隻烏鴉忽然在樹梢“嘎嘎”的叫着,普濟一愣,等他看過去的時候,那隻黑乎乎的烏鴉卻撲棱着飛走了……

曲沃全村已經是斷壁殘垣,狼藉一片。這會夜幕低垂,四周靜的滲人,村西邊原來有一個河水衝擊形成的大坑,這會被官府用作了填埋曲沃死去村民的墳冢,這個巨大的墳冢也沒有墓碑,想來也是胡亂匆匆的埋葬了屍首了事。

曲沃已經成了鬼村。

趙家已經徹底的不成樣子,所有的房屋院牆全都夷爲平地,唯一聳立着的,就是曾幾何時趙旭在樹頂眺望父親回來的那棵柿子樹。只是這棵樹此時也被烈火焚燒過,一大半的枝柯已經不見,此時上面棲息着十多隻昏昏欲睡的烏鴉。

趙旭的淚已經幹了。依然能夠聞到的煙熏火燎的氣息和死一樣的寂靜讓他覺得天地間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趙旭也不知道自己在曾經家所在的地方呆立了多久,心裡除了憤怒、傷心、悲慼,就是自己要報仇!

報仇!

報仇!

不遠處的黃河水依舊東流去,水聲間斷的潺潺傳了過來,趙旭看着遠處山頂上面的一顆閃亮的星星忽然的有了一個念頭。

——對了!

想當初,父親爲了救同村因義憤殺人的白耀春,讓自己去找過田蕊的父親田悠。

田悠是飽讀詩書德高望重的本地名士,自己要是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田悠,如果田悠能說句話,或許,能給自己找到辯解的機會。

“有一絲希望,就付諸百倍努力,”這是父親說過的話。想到這裡,趙旭頓時渾身信心倍增。

對,就這樣去做!

馬上就要過年,這時雖然天已經有些晚,不過有些人家在準備過年所需,燈火三三兩兩的還在閃爍。

趙旭很小心的走街串巷,撿偏僻的地方,到了田家的後牆。

他不敢走前面,唯恐被人發現,也避免給田家增加不必要的麻煩。好在田家依然亮着燈光,他看看四周,想要敲後面的小門,又覺得不妥,再一瞧,找了一根長短合適的歪木棍,疾跑幾步,腳一蹬側面的牆,將棍子撐着,身子就上了牆頭。

趙旭來過田家幾次,但對後院並不熟悉,他趴在牆頭,分辨了方向,輕輕的跳進院子裡,朝着前面躡手躡腳的過去。

剛走幾步,猛然聽到有人開屋門的聲音,趙旭急忙躲在臺階下的黑影裡,耳朵裡聽到一個女子說話。

原碧?

趙旭心裡一喜,接着又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知遠和姑娘一席話,如沐甘霖,全身都說不出的暢快,真是從前都沒有過的感覺……”

趙旭登時心裡咯噔一下——劉知遠!

趙旭對劉知遠的聲音簡直是記得太清楚了,死都不會忘記。這人話不多但出手毒辣,絕對是個狠人。可是他怎麼會在田家?

這時趙旭聽到了田蕊的聲音:“都校客氣了。”

劉知遠怎麼會在田家?怎麼會和田蕊在一起?

怎麼回事!

趙旭不停的在心裡問着自己,又驚又怒,心神激盪,肩膀碰到了一邊的花盆,他驀然大駭,伸手扶住,屏住呼吸,心裡只盼劉知遠這會不注意這裡。

果然,田蕊和劉知遠原碧三個朝着前面去了,趙旭手還是捉着花盆,他不停的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前庭那裡隱隱的傳來田悠和劉知遠的說話聲,接着似乎是劉知遠告辭,田悠送客。

趙旭想等田蕊回來問個清楚。可是等了一會,田蕊卻沒有回來,趙旭心裡狐疑,他慢慢的到了前面,忽然聽到“咚”的一聲。

趙旭一驚,趕緊貓腰蹲在窗下,只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再說:“田悠!你太過分了!”

說話的是田蕊的母親郭氏。趙旭聽到郭氏說:“已經掌燈時分,你爲什麼還讓蕊兒去送那個牙門都校!是了,是了,你看出這個都校對蕊兒有意,你想促成他們,你,你……”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劉知遠未婚,我爲什麼不可以讓他們多接觸?”

這是田悠的聲音。郭氏怒道:“女大當嫁?那就要嫁給這個劉知遠?”

田悠:“知遠怎麼了?有什麼不好?少年才俊,還深得留守信任,前程錦繡,蕊兒和他,未必不是良配。”

“什麼良配!知遠?叫的好親熱!田悠,你難道不知蕊兒的心思?”

“這話你不必說了。趙旭勾結匪人,雖不知死活,但即便活着也難逃刑罰,我田家的女兒怎麼可以……”

這時又是“咚”的一聲,郭氏捶了一下桌面,叱說:“田家!你田家還有什麼臉面不成?”

“我田家怎麼就沒有了臉面?”田悠的語氣很平靜,郭氏更怒:“好,好,我問你,當初趙旭前來託你找縣令爲曲沃白耀春求情,那白耀春出於義憤殺人,罪可罰,但情有可原,你已經答應,可否去見了縣令?”

田悠淡然的說:“自然是見了。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豈能不去?何況白耀春的事情的確事出有因。”

郭氏:“你去了之後,怎麼給縣令說的?”

“你又何苦考究我?”田悠皺眉:“自古聖賢只將仁義作爲最大的追求。我雖不才,但這也是我的目標。”

“我只問縣令,做什麼有利於我們大唐?做什麼有利於我們的社稷?做什麼有利於我們的家族和個人?如果一個人爲了追求自己的利益,只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慾,那麼上下互相鬥爭,大唐就發生危險。而追求仁義則不然,從來沒有充滿愛心的人會忘掉他的親人,也從來沒有充滿道義精神的人會把他的君主放到腦後,那樣政和清明,百姓安居樂業,這是爲政之道。”

“我就說了這些,難道我說的不對?”

“你說的對,很對,”郭氏問:“那結果呢?”

“結果?做事只管問心無愧,盡心就好,結果怎麼樣,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你胡說!”郭氏猛地站了起來,朝着窗口走了幾步,趙旭急忙從窗口離開,翻身到了臺階下,郭氏在屋裡大聲說:“你當我不知?你走後,縣令就將白耀春給放了!”

田悠:“哦,那倒是好事……”

郭氏:“縣令被你一通滿嘴的仁義說動,將白耀春放了,可是你下來又做了什麼?”

田悠的聲音低了下去,說:“我做了什麼?”

郭氏幾乎就是在咬牙切齒:“你又跑到縣令那裡去了,又說了什麼,結果呢?縣令派人將已經快到家的白耀春從半路上又給抓了回去,而後立即就殺了他!”

田悠這下不吭聲。郭氏問:“怎麼?不說話了?豈不知隔牆有耳,難道這世上只有你田悠認識幾個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誰給你說了什麼?什麼是除非己莫爲,”田悠輕輕的說:“以訛傳訛的事情,也是有的,不能聽信旁人亂講……”

郭氏:“是!以訛傳訛的事情會有,誣陷栽贓的事情更會有,譬如說石敬瑭對趙旭!我就不信趙家二郎會勾結土匪!這理由極其好笑又低級無恥!好,先不說趙旭,我問你,你二次見縣令,說了什麼?”

剛纔聽到田悠說自己勾結匪人且不知死活,趙旭已經全身冰涼,這會緊要關頭,他不禁凝神靜氣,聽田悠說道:“……你不是都聽別人給你通風報信了,還問什麼?”

郭氏氣的全身發抖,顫聲說道:“哪裡來的通風報信!你將事情做了,自然有人會議論,公道自在人心!你對縣令說,‘孟軻是孔伋的學生,孟軻曾經提出問題說:教育民衆,第一件要先做的事是什麼?孔伋說:先訓練民衆追求利益。孟軻說:高貴人士教育民衆,應教育民衆仁義,你爲什麼會有這種主張?孔伋說:仁義是最高最大的利益。官員沒有愛心,百姓便無法過平安日子,百姓沒有道義,則大家崇尚詐騙,就成了最大的不利。《易經》說:利者,義之和也,是說利益,是仁義的最後目標。又有:利用安身,以崇德也,追求利益,纔可以使生活安定,培養更高的品德,這正是最大的利益。’”

田悠問:“……我哪裡說錯了?”

郭氏冷笑:“是,你總是沒錯的,你連去求情都不說求情,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及‘求情’讓縣令放人的話!你只是對縣令說,只有仁義的人知道仁義是最高利益,不仁不義的人卻不知道。帝王追求國家的利益,他就是一個仁義的君王,追求國家利益如果不是仁義的君王,難道是殘暴的君王?”

“你第一次去見縣令,意思是讓縣令依據‘仁義’行使仁政,他就將白耀春放了,第二次去,卻將仁義一刀劈成兩半,一半是‘利益’一半是‘仁義’使二者互相排斥、尖銳對立。”

“但究竟什麼是仁義?什麼又是利益?修橋築路是仁義還是利益?讓百姓安居樂業是仁義還是利益?緝拿盜賊懲罰罪犯是仁義還是利益?同樣的話你一會一個立場,讓縣令覺得對仁義的人才應該實施仁政,對作奸犯科乃至殺人的人應該處以極刑,讓他以爲將白耀春放了是錯了,所以他就將白耀春又抓回去,砍了頭。這就是你二次見縣令的過程!”

田悠稍稍沉默一下,說:“我說我的,別人怎麼理解,別人怎麼去做,我卻管不了。”

——他心裡幾乎都有了一個答案,聽郭氏說道:“你不用說,我來說——原因只爲第一次是趙旭來送錢,你爲了錢就去向縣令說情,結果沒多久趙昶來登門,說了一些趙旭給你錢是侮辱了你的人格的話,太不尊重你了。你將那些金子讓趙昶帶走了!”

趙旭聽到這些話,和他心裡想的完全重合。這個田悠如此的虛僞無恥,比自己揣測的還要卑劣!

屋裡郭氏的話一氣呵成:“……你以爲趙勳前腳讓小兒子來送錢,後腳讓大兒子來要回去,是過河拆橋,是對你的侮辱,因此你才二次去見縣令說了相反的話。但其實不是!這都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你非常想要那些金子,非常需要,爲什麼?因爲你需要錢去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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